第39章 語言的魅力
- 魂穿神狄:全職傳承人
- 煙波云海
- 5347字
- 2023-03-18 22:50:43
李艾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剛剛他被摔了一跤,還挺疼的,他覺得自己必須得活動兩下,確認腰背位置都沒什么大問題。
“你把這里當你家了么?”
“如果可以,我倒還真想把這里當家。”
疼得呲牙咧嘴的李艾,嘴上還是在占對方便宜。
“你……”
女閣領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說,她本意只是想提醒李艾,這里畢竟是內衛府的地盤,就算他認出了自己是誰,也不能這么肆無忌憚。
但卻沒想到,對方來了一句帶點調侃屬性的話語,反倒讓她現在有些不上不下的。
窩一肚子火的女閣領,看到李艾捂著屁股不敢再落坐的狼狽模樣,此時心里想的是,咱這內衛府的駐地,哪是你這種朝廷欽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摔你一下都算便宜你了。
老實說,女閣領察覺到自己的談判能力不足,唯一掌握的籌碼沒有奏效后,她就決定,等稍微問出一些能往上交差的信息,就放李艾離開。
其實她不放也沒辦法,武皇有旨意,如果沒有明確證據證明李艾參與了謀反,而他也沒有主動抗拒內衛批捕的話,就不允許對他動粗。
武皇的原意其實是這樣的:這小兔崽子出現在了幽州?好,給朕盯死了這個鬧心的玩意兒,別讓他出事,也別讓他再溜了,全須全尾地帶回來,朕親自審問他。
也就是說,女閣領根本無法拿李艾當正常的朝廷欽犯看待,不能刑訊逼供,甚至還不能長久羈押他。
但李艾完全不清楚武皇給內衛下了這樣一個旨意,他要是清楚了,這不得蹬鼻子上臉讓內衛們好好充當一把工具人。
于是,忍著越來越清晰明顯的疼痛,李艾說道:
“既然武皇的旨意是要北方邊境關河寧定,那么,孤,就斗膽問閣領幾個問題,這關是什么關?河是什么河?又是怎么個寧定法?”
這是李艾第一次自稱孤。
他故意的。
老實說,這才是國公應有的自稱。
皇帝稱朕、寡人,親王和國公則自稱孤或本王、本公。
對方不是平民百姓,也不是在環翠閣里見面的虎貴蘭虎閣主,她是梅花內衛的女閣領,是武皇的人,前面兩人已經就身份問題碰撞了好幾次,李艾這一聲“孤”,可也是恰到好處。
但這位女閣領就不樂意了。
好么,不僅拿我內衛府駐地當自己家,你竟然還在這里端起架子是吧!你黃國公滿門當年怎么個下場你忘記了嗎?
正想回懟幾句,可她卻沒能說出口。
因為她驀然察覺,李艾這單獨說的一聲“孤”字,在后面提出的問題的映襯下,竟顯得有些蒼涼。
怎么回事?
女閣領沉思了片刻,沒有頭緒,索性就回到了李艾問的問題上來。
關是什么關?
“你指的是,高宗朝才設置歸建的雁門關?”
雁門關的地位,李艾不愿意再次解釋,而面前的女閣領也第一時間意識到這個位置的重要性。
“正解,那么,河是什么河?”
女閣領沉吟了一下,說道:
“九河。”
九河水系在北地五州的位置上還是有不少條支流的,譬如流經代州的滹沱河,其主干河流就是九河中的子牙河。
由太行山發端,并流經北地五州的兩三條主干河流,都可以被稱為關河中的河。
值得一提的是,所謂的“九河”原來指的是黃河下游的九條支流,但后來黃河幾次改道,九河最終就完全匯入一處,也就是后世地圖上那段短短的九河匯聚的干流。
這條短粗的干流,到了明朝以后才有個正式的稱謂,海河。
現在,“九河下梢之地”尚未完全形成,但河水濤濤,連綿不息,誰又能料想到,數百年后,這里興建起一座三朝古都,還附帶著從京杭大運河拉來的一方津渡。
李艾深吸一口氣,他繼續說道:
“那么,閣領,你認為的寧定方法是什么呢?”
“挖出李青霞背后的逆黨,鏟除李青霞的全部幕后勢力,到時,便可為關河寧定。”
女閣領說得神氣十足,李艾卻聽得默不作聲。
“怎么,你覺得不對?”
“不對。”
“懲奸除惡不對嗎?”
“對。”
“平定叛亂不對嗎?”
“也對。”
“那你說什么不對!”
女閣領上前一步,微微揚起腦袋。
“就是不對。”
李艾小聲,但斬釘截鐵。
“……”
女閣領被噎了一下,撇了撇嘴,說道:“那你倒是說說,什么是對的!”
“我已經說過了。”
李艾搖搖頭,輕輕地揉著屁股,希望可以借此減緩疼痛。
“你說的那個黃巾之亂?那時發生在如今河北道治所魏州附近的事情,和關河寧定有什么關聯?”
“你讀過東漢的史書嗎?”
“自然是讀過,但我并不感興趣……”
“讀史使人明智,鑒往知來,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師也。就算你不完全曉得,但憑借你的出身……至少也要明白其中的一些道理才是。”
女閣領并未認同李艾的說辭,她直截了當地說道:
“有事就說事,別在這兒打什么啞謎,你提到的那句口號確實是跟你那黃國公的封號有聯系,讓我知道你和李青霞等人都是一丘之貉,甚至還能臆測出,你想掀起民變,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含義?難道,黃天當立,是因為天星氣象應在了雁門、九河么?”
拜武皇所賜,武周朝的官員除了李唐派的舊臣,大多數都比較崇敬鬼神。
再加上,初唐有名的欽天監,老神棍袁天罡在這個世界里活到現在都還沒死呢,等兩年還會蹦跶出來搞個什么“洛河神異”,還想謀奪這江山社稷。
所以,眼前自稱“鳳凰”的女閣領也依然免不了落俗。
李艾搖了搖頭,他決定稍微糾正一下對方的說法,他輕聲說道:
“有一份儒家名篇是這樣寫的,‘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所說的天星氣象,乃是天時;我問你的關河,便是地利;而第三點,就是人和。”
“人和……”
其實李艾上面的這番話說給其他的內衛聽,他們斷然是聽不懂的。
但面前的女閣領出身不凡,又深得武皇信任,不知道這名篇和黃巾之亂,才是怪事呢。
她只是在裝而已。
見到女閣領若有所思,李艾便微微放開了聲音:
“閣領,容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對幽州的流民,了解多少?”
“流民?你是說,你指的人和,還有關河寧定的最終根源,就是流民問題?”
“正是。”
“一群亂民而已,能翻起……”
說著,她自己首先就沒聲音了。
她口中的那些所謂亂民,在古時候就掀起了像黃巾之亂的那種聲勢。
而李艾前世的唐朝,數十年后,同樣是在幽州,從這里爆發了一場整個歷史上都赫赫有名的“安史之亂”,甚至被定為唐朝由盛而衰的轉折點。
所以,李艾孜孜不倦地提點道:
“單憑幽州一州之力,你覺得李青霞有膽子造反嗎?”
女閣領想了想,回答道:
“不可能,幽州雖然是上州,但能動員的府兵并不多,我麾下的內衛廣撒于幽州境內的村縣之中,并沒有發現大批登記在冊的有戶籍的平民,被強征的情況。”
沒錯,就算是小連子山,李青霞的逆黨也是設置了個所謂的鬼鎮,借用鬼神掩蓋自己抓壯丁的事實。
“這就對了,李青霞在幽州的影響力,尚且不能讓她動員本地的田戶,那她的兵員又從何處而來呢?”
“流民!”
女閣領終于開竅了。
“對,就是流民。”
“可,可問題是,幽州的流民并不多,他們其實很好尋找,大多都聚攏在小連子山一帶,前些日子那股流民才得到大柳樹村的亂民補充,他們沒有多少人,而且,多數都被李青霞的逆黨捉去做了民夫……”
果然,梅花內衛也已經查到了小連子山,說不定小連子山有鐵礦脈的信息,也被內衛掌握了。
那個陸小鳳的身份,就愈發神秘了起來。
但女閣領可能沒想到,李青霞使用這條礦脈主要是給她的部曲打造武器,而不是借用商賈的名義和突厥人做鐵器生意。
當然,和突厥人做鐵器的生意,可以說是暴利中的暴利,李青霞也沒有放棄這一塊就是了。
但李艾沒有往下細想,他輕聲道:
“閣領,你只關注了幽州的流民,可是,從代朔二州涌來的流民,你有想過他們到哪里去了嗎?”
“代朔……你是說,被突厥人占據的那兩個州?那里的平民難道逃進了幽州?!”
女閣領好像十分驚訝。
“怎么,內衛府代替武皇巡視監督各道州縣的軍政要事,這二州流民的動向,閣領居然不知道?”
李艾的質問擲地有聲,那女閣領雙拳都握緊了。
“代朔二州被突厥人奪去,直到現在已經三年有余,代州和幽州的邊境交界處,我們和突厥人一直在交手,我的人也和咄陸部的逐風者較量過幾次,從未看見過大批流民涌向幽州的情景。
“倒是北邊的云州和蔚州有不少流民進入了幽州境內,當時兵部牽頭,準備用這些流民組建幽州新軍,揚言要奪回代朔二州……但是,當時幽州軍的主官曹嫻被罷黜,這批幽州軍也就此解散。”
對上了。
李靈并沒有對李艾說謊。
內衛不知道代朔二州的流民進入幽州境內是情有可原的。
突厥和武周,陳兵在代州和幽州的邊境,代州雁門的后方又是險之又險的太行飛狐道,大批流民北上從云、蔚進入幽州,才是最有可能的。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只論現在,如今,五州的流民都在李青霞的控制之下。閣領,你臥底成虎貴蘭多年,你查到那個幫她控制流民的幕后黑手了嗎?”
女閣領搖搖頭,說道:
“映紅從來不和我說李青霞麾下其他人的事情,他們似乎各有掌握,相互之間完全沒有牽連,我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找到。”
哦~
太好了!
你沒查著就對了。
李艾心里一喜,他準備開啟大忽悠模式。
“但我知道。”
“你知道!”
女閣領急切地喊著,然后伸手一抓李艾揉尾椎骨的那條胳膊。
于是,因為李艾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手被控制住后,直接給他屁股來了一下狠的。
屁股上的疼痛傳導到李艾的面皮上,他立刻就疼得呲牙咧嘴。
剛剛那點喜意一下子煙消云散。
這還忽悠個鬼啊!
“疼疼疼……”
然后,女閣領得理不饒人,直接上手,在李艾的屁股、尾椎骨附近還有大腿根部來回點了幾下,霎時間,李艾就感覺不到原來的疼痛,反而變成了一股子麻酥酥的刺痛感。
“說!那個人是誰!”
淦!
失策了,這女人太莽了!
女閣領一點都不蠢。
從她的角度來看,她本以為自己從李艾那里套不到有用的信息了,可李艾不知為何突然談性大起,居然自己說著說著就有提到了那些關鍵點。
她要李艾合作,就是要問那幕后黑手的事情。
這下子,她那急功近利的性子又起來了,逮著李艾的屁股直接好一通蹂躪。
李艾也沒法子,他本來就是要說的,這樣才能引誘內衛去代州幫忙。
“是,是鄧康縣主,李靈……”
“李笑仙!”
女閣領立刻說出了李靈的字,仿佛她和那位很熟悉的樣子。
但沒有幾秒鐘,女閣領又厲聲問道:
“說!是不是她幫助你逃離的江州!”
“呃……”
李艾現在倒沒有多疼,只是很難受,他沒有說任何話語,只是簡單地調整著呼吸,以對抗那股子麻麻的刺痛。
他不說話,是在給對面這個女人一點思考的時間。
果然,女人又跟著自言自語地說道:
“不對,怎么想也不對,你和她家有世仇,她怎么可能幫你……”
“沒錯,她是不可能幫我。”
“那是誰幫的你!”
女人握著李艾的手很用力,她也不自覺地身體前傾,和李艾靠的非常近。
李艾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感,用另一只沒被控制的手,直接摸上了對方的臉蛋,雙目對視中,他的語氣輕松而幽默,但透著一股子悲傷:
“也不知道你這漂亮的腦袋瓜子是怎么長的,好好想想,誰會幫孤,誰能幫孤呢?”
這一下子,場面立刻就變得不對勁了起來。
也就是大唐朝了,換前面和后面的哪個朝代,李艾都不敢直接這么干。
“你……”
“唉……”
李艾自嘲一嘆,自己瘦弱的身軀根本扛不住刺痛感的折磨,腿和腰都已經不聽他使喚了,索性,他就直接靠在了女人的懷里。
像是個流浪了許久的小弟,終于找到了姐姐的溫暖懷抱。
他如此說道:
“我是武皇封的黃國公,哪怕我地位再高,李唐的舊臣和王族,都不會認我的;我的母親只是一介清倌人,我沒有母家當靠山;我從江州一路走來,從來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只有在幽州,只有狄公……呵,就是狄公敬我如真正的國公一般,可他也要先保證朝廷的利益啊……”
女人身體緊繃,她第一次與一個男子靠得這么近。
但她也默許了李艾的動作。
“你……總得有一個,來幽州的理由……”
“覆舟水源自蒼生淚,你還記得,我在你們面前的那通自夸嗎?我知道,那會被你們引之為玩笑,但,我說的是真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閣領,我來幽州,是因為我聽說代朔二州被突厥人占去,身為大唐人,尤其是生于高宗朝的人,我心有不甘哪……”
疼痛和麻木的難受感,讓李艾帶上了些哭腔,配合他話語中的內容,凄涼中,帶著一絲決絕的悲壯。
“就憑你?”
“就憑我。”
“你手無縛雞之力,你看看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
“但我還有這張嘴,古有蘇秦張儀合縱連橫,現在,有我李艾……”
女人沒在言語,她微一用力,就把李艾放在了椅子上,再一伸手,解開了李艾尾椎周圍的幾個穴道,然后,鉆心的疼痛直沖李艾天靈蓋。
李艾忍住沒叫喚,到底還是保住了最后一捏捏的尊嚴。
他滿頭大汗地忍耐了片刻,疼痛緩解了下去,逐漸地,下肢的力量也回來了。
難道女人其實是在治療他?
呃……從效果上來說,確實像誒……
啊這,下回你提前說一聲啊。
“那么,說說你的想法吧。”
咦?
李艾昂起腦袋,偷偷瞄了對方一眼。
就見紫袍女閣領背著手,面朝房屋內的那架古琴。
燭光映著她修長的身材,拉長了魅影。
嗯……
李艾掙扎著起身,把自己從趴伏的狀態,改變成坐著的狀態。
果然,屁股已經不疼了,只是稍微地有些不得勁兒。
“閣領,你們內衛在這北地五州,短時間里能調動多少人?”
調整到了一個舒服地位子,李艾猶豫了一下,低沉著嗓音說道。
“你想做什么?”
“幽州雖然城堅兵利,但是狄公麾下的部曲人數并不多:一支千牛衛,一支欽差衛隊,其次,就是五城兵馬司在幽州本部的軍隊,總數甚至不夠萬人。試想,如果突厥人大舉進犯,在外有強敵,內有憂患的情況下,狄公他們值得盡力阻擋……所以,我們的外援不能說沒有,至少,一定不會多。”
“沒錯。而且,你說的五州流民人數也絕對不少,李笑仙這個人我很熟悉,她是個善于統籌布局的女人,她會把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完全不會被我們捉住任何馬腳。”
“你和她交過手?”
李艾挑了挑眉毛。
“哼……”
只是一聲冷哼,嗯,應該是在李靈手上吃過虧。
也是,就她那性格,想不吃虧也挺難的。
“閣領,我需要你發動一切內衛,替我做三件事。”
“你憑什么覺得內衛會幫你做事?”
唉,這大姐姐又傲嬌了。
“你聽我說完,你會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