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大貨輪只顧加大油門往前突進,也不管周邊的小輪船怎么晃蕩是死是活。
青幫那艏接連與大貨輪撞了幾下,舵手只得命令水手們趕緊拋下大鐵錨穩定住船身。
那艏日本貨輪總算過去了,船尾甲板上的日本兵看著旁邊的小船被他們大貨輪碰撞得左搖又擺,看著水手們一個個手忙腳亂的樣子,哈哈大笑著。
日本船前行了四五十米后,來到一個空曠的水域——好多船只見到那艏日本船橫行霸道的樣子,都趕忙慌慌張張遠遠地避開了它。
船上的日本兵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側面站崗的日本兵無影無蹤,那把三八大蓋槍卻放在了剛剛被自己碰得左歪右斜的那艏小船一側。
眼尖的人還發現了小船貨物頂端的江秋水和趙里君。
“那兩個支那人怎么會爬到貨物堆上?”有一個小鬼子用手指著江秋水用日本話大喊。
嘟——嘟,嘟......船尾的日本兵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吹響了警笛。
“糟糕。”被船的搖晃驚嚇得夠嗆的趙里君不知所措。
這時江秋水抽去了保險,一拉右手那顆九七式手榴彈小環上面套著的細繩,把那滋滋冒著煙的要命家伙扔了出去。
“哇——”穿后面甲板上的鬼子們驚恐地長大嘴巴看向天空,那東西卻直直地往他們的頭頂落。
有人居然胡亂地朝著天空開起了槍,槍聲講述著小鬼子內心的慌亂。
那邊還炸響,江秋水左手里的九七式被送到右手,接著是拔銷,拉環,扔出。
這顆手榴彈飛得更高,也飛得更遠,接著他把趴在身邊貨物堆上后腰上的皮帶一提,諾達的一個人居然被他輕輕提起,接著便飛下貨物堆,穩穩地落在后面的甲板上匍匐了下來,還本能地用胳膊護住了對方的腦袋。
江秋水心里渴望著,暗暗祈禱。
好在時間沒有辜負他。
先是一聲較小的爆炸,把那些哇啦哇啦的叫喊立即炸停;然后是一聲悶雷一樣的轟響,接著轟隆隆翻江倒海,刷拉拉毀天滅地,江浪排空,山鳴谷應。
天空滾過一陣驚雷又一陣驚雷,他們所乘的輪船本來已經被錨定,卻一下子調轉了方向,船頭變成了船尾船身幾乎傾倒了,又被那邊的波浪推回。
接著又是左右搖晃,江面成了一把巨大的篩子,要把大大小小的船舶篩落地獄當中。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船的搖晃才漸漸停止。
江秋水盡力掀掉蓋在自己和趙里君身上的不知從哪里飛來的碎片,看到自己船上的貨物好好的,只是有幾個水手被甩進了江中,在江水里沉沉浮浮。
那艏日本軍隊的大貨輪已經不見了蹤影,那邊只剩下濃煙、火焰,那邊,碎片從天口落下,江水已經被煮得沸騰,而冒泡而出的盡是泥漿。
這時天空中有幾架日本軍機剛好飛過。江秋水大喊:“日本飛機,日本飛機居然把他們的運輸船給炸了......日本軍機.....”
他一面喊叫一面把趙里君扶在甲板上坐好,接著立即起身,甩出幾個救生圈去救助那些掉到水中的水手。
“真的是日本人自己炸了自己的船?”
船上有人從蒙圈中醒來。
“是啊!我好像看到船上有人向天空開槍,然后飛機就往他們頭上投下炸彈!”
江秋水說了一句就不再說話了,只是小心翼翼地拉動救生繩,讓落入水中的水手們一個接一個爬到了船上。
“這些日本人啊,發起狠來連自己人都炸!”爬上了船的人繼續蒙圈。
趙里君這時才從傻傻中緩過神。
他看在眼里,忐忑在心里,腦回路卻轉得滴溜溜快,一會兒就明白了江秋水為什么要說是日本人向天空開槍,天上的飛機投下炸彈毀了他們的運輸船了。
軍統趙里君什么話也沒有說,依舊斜靠著貨物堆上,臉上的表情極其復雜,似笑非笑,是喜還憂。接著右手支撐了一下甲板,讓自己坐得舒服一些,又慢慢伸出了大拇指。
江秋水也向趙里君伸出了大拇指,兩個男人的手慢慢地靠近后,在空中輕輕觸碰了一下。
大爆炸發生時,李士群乘坐的日本軍車差不多跑了一天。他們每到一個地方就換上這個地方當地的車牌,這時剛好到了離河岸不遠的公路上。
天崩地裂的一聲巨響后,嘎的一聲,軍車停了下來,日本軍人紛紛下車看觀看到底是這么回事。
李士群也跟著下車看向遠處。
遠處的江面升起一股巨大的煙霧,天上,飛機一家接著一架往西開著。
“八嘎,一定是飛機有什么誤會,向江面上投放炸彈了,”日本軍官看了看自己乘坐的車子,有些后怕起來,“哦,說過要在車頂覆蓋上大日本軍旗的,為什么沒有?車上坐著我們珍貴的客人你們不知道?要是出了什么事,影佐君要我在天皇陛下像前切腹,那我就先割下你們的腦袋來擋球踢!”
“哈衣!”司機和另一個日本護衛兵趕緊取出一面旗幟,貼在車頂上面后把四只角綁牢在車上。
這時,一輛三輪摩托車從他們身旁經過,車上連同開三輪的一共是三個日本兵。
“這兩三輪車一會在前,一會在后,應該是影佐暗中派出保護自己的。”
李士群這樣想著,心里卻咯噔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上個月他參加周鳳岐葬禮時看到的那具覆蓋著日本國旗的棺材。
“天上的飛機不會誤炸了,”他想,“會不會又成為抗日分子的襲擊目標呢?”
汽車在一段石沙路上開了十來里,前方,太陽在西邊的山上碰得頭破血流,當云朵的棉花團塞住那個流血的窟窿,天就黑了。
汽車打開了燈繼續前行。
突然轟的一聲,汽車副駕座前方炸開了一個火團,那邊的車燈驟然熄滅,車子顛簸了一下便嘎的一聲停下。
“有襲擊!”副駕座上的日本兵拔出手槍來往窗外連開了幾槍,見什么回應也沒有,才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坐在李士群身邊的日本軍官也拔出了他的王八盒子,一邊緊盯著窗外一邊問。
“有事嗎,松本?”日本軍官問。
“應該是個土制的的地雷,沒有什么爆炸力,”那個叫做松本的日本兵回答。只炸出了一個小小的坑。
手電筒的光在晃來晃去。
“八嘎!”日本軍官罵了一聲,“前面不遠就是湖口了,我們在湖口住一晚,明天會我們的人接李先生上船過那邊去。”
“嗯!”外面的日本人回答著,卻突然聽到咔嚓一聲,接著又是一聲“哎喲”。
“怎么了,松本?”日本軍官吃驚地問。
車內的人又都陷入了驚惶。
車外只有風兒搖晃樹枝的窸窸窣窣。
沒有回答,所有人喘息的聲音都停止。過了一會才又有了一聲接一聲的“哎喲!大家的心稍稍放下。
“哎喲”的聲音上車后,日本兵才叫了一聲“我的腳”。
大家低頭看向他用手電光照亮的地方。
只見他腳上那只五式編大靴上套著一只大鼠夾,鼠夾的牙尖狠狠咬進了黃色的毛皮,扎進他的腳背。
司機給他照著手電,日本兵咬著牙扳開了鼠夾,在把靴子脫下,腳背上是一串牙齒印,每個牙印都在流血。
“八嘎,”坐在李士群身邊的日本軍官開始口吐芬芳,往中國人祖宗十八代身上潑著臟水。
全然忘記了身邊坐著影佐禎昭交代給他的“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