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剛回到家，周蓉已經把早飯做好，一家人聚在廳堂吃飯，吃飯時，陳年提議道：“爸、媽，正好咱們一家人都在，要不去照一張全家福吧？”

周志剛聞言，微微愣神，抬眼看著陳年，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

陳年邊嚼著紅燒肉邊說道：“爸，你看我干嘛？弄得我怪不自在的。”

“噢，沒，沒事兒。”周志剛有些恍惚：“行，就按秉昆說的辦，咱們確實該照一張全家福了。”

他疑惑的，是自己家這個不著調的兒子，居然能說出這個提議。剛從西南回來，他本來也想著把性子收一收，盡量不對自家孩子發火，畢竟這一別，又是兩年不見。

但經過這兩天觀察，自家兒子的確是成長不少，跟他兩年前看到的相比，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

“好，好啊。”李素華驚喜地說道：“咱們一家人啊，就該整整齊齊的照張相。”

周蓉跟周秉義也一致贊同，周秉義拍了拍陳年的肩膀，這是兄長對弟弟的認可；周蓉則給陳年夾菜，雖然她平日里經常教育這個不著調的弟弟，但現在這個提議確實讓她刮目相看。

吃完飯，一家人出發去街道的“東升照相館”。

照相館內，墻面掛著紅布，周志剛跟李素華坐在凳子上，周蓉陳年周秉義三兄妹站在他們身后，“咔”的一聲，一張全家福出現。

照片要明天才能洗出來，眾人便先回了家。

家中，周志剛看著周秉義說道：“秉義啊，這次去兵團，記得自己多注意些，記得經常給我和家里寫信。”

“嗯，爸您放心，我一定照顧好自己。”周秉義回道，他已經確定了上山下鄉的地點，在江遼建設兵團，雖然說也在江遼省，但里面是軍事化管理，跟周志剛一樣，兩年才有一次探親假。

李素華聞言，眼里里有流露出一絲哀傷，她推了推周志剛的胳膊：“你才剛回來，咱現在不說這些不成嗎？”

“你呀，就是婦人之仁，今兒不說，明兒不說，秉義都要走。”周志剛道：“總之，大家都好好的。”

“昆兒他媽！昆兒他媽！”

這時，屋外春燕媽的喊聲傳來。

她走進屋：“喲，都在呢。”

旋即抿了抿嘴，仿佛有話，卻難以開口。

“咋啦，春燕媽？”李素華問。

春燕媽道：“是這樣，最近國家不是鼓勵上山下鄉嘛，政策已經下來了，每家只能留一個孩子，秉義這已經確定了，所以……”

“所以秉昆跟蓉兒還得走一個。”周志剛接話。

“嗯，就是這個理兒。”春燕媽點頭。

“這，這……”李素華一時語塞。

周志剛緩緩走到炕沿坐下，點燃一根卷煙，“吧嗒吧嗒”地抽著，表情看不出悲喜。

“我去！”周蓉說道：“昆兒才17歲，太小了，我已經19了，就讓我去吧。”

她表情非常篤定，甚至還有一絲欣喜，就好像與家人分別并不是一件傷心事，下鄉才是自己想要的歸宿一樣。

“不行。”李素華當即說道：“蓉兒，你不能去，你一個姑娘家的，要是遇著壞人可怎么辦啊？”

“那秉昆去。”春燕媽說。

李素華又搖頭：“昆兒太小了，才剛滿17周歲，我放心不下啊。”

所有人都面露糾結，一齊看向周志剛，他是一家之主，也是最有發言權的人。

良久，周志剛吐出一道煙霧，淡淡道：“秉昆去。”

“那行，你們先聊一聊，我還得挨家挨戶去動員呢。”春燕媽說完就離開了。

等她走后，周蓉走到周志剛面前，質問道：“爸，為啥呀？為啥我不能去？”

“貴州太遠了。”陳年忽然說道。

周蓉聞言怔住身，轉頭，瞪大眼瞳看著陳年，其他人也是露出疑惑的表情，周蓉下鄉跟貴州有什么關系？

陳年看著周蓉的眼睛：“姐，你是想借著上山下鄉的名義，去貴州找馮化成吧？”

“你……”周蓉語塞，眼睛瞪得像銅鈴。

陳年轉身看向一頭霧水的周志剛：“爸，我姐初二的時候就跟一個叫馮化成的詩人互相寫信了，這次她就是想借著上山下鄉的名義跑到貴州去找他，那人還是個比他大十幾歲的勞改犯。”

“周秉昆你瞎說啥呢？”周蓉指著陳年鼻子，擲地有聲地說道：“化成他不是勞改犯，他是一個偉大的詩人！”

“砰！”周志剛拍案而起。

“啪！”

李素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急忙拉住周志剛胳膊：“有話好好說，你打孩子干嘛呀？”

周蓉捂著臉，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周志剛：“爸，你打我？”

周志剛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有些恍然，這是他第一次打周蓉，平日里這個女兒最機靈乖巧，深得他喜愛，別說打，就連罵都舍不得。

周志剛怒氣沖沖地指著周蓉：“我問你，秉昆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想去貴州找那個什么馮……”

“馮化成。”陳年補充。

“對，馮化成。”周志剛擲地有聲。

“沒錯，我就是想去找他。”周蓉索性破罐子破摔，她這次已經下定決心，即便是家里人阻攔，她也要偷偷跑出去。她之前跟同學蔡曉光去過京城，在那里見過一次她朝思暮想的馮化成，當場便對他一見鐘情，想著這輩子非他不嫁。

周志剛瞇著眼點頭：“我告訴你，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哪也不許去！”

“不去就不去！”周蓉轉身回到外屋房間，“砰”地把門關上。

一家人表情都有些凝重。

周志剛望向陳年：“秉昆，這事兒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在家打掃的時候，看見過我姐的信，但是當時沒說，想著等爸你回來了做決定。”陳年不疾不徐地回應。

“大十幾歲，這可不行啊。”李素華面露焦急。

“爸、媽，你們也別太擔心，周蓉不是說不去了嘛，女孩子這個年紀，情竇初開很正常，這些日子盯緊一些，慢慢也就好了。”周秉義說道。

周志剛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了。”

陳年心里清楚，周蓉說不去，是她的緩兵之計，只要哪天家里人不在，她立刻就能收拾東西離開。

對于周蓉，他并沒有什么好感，也許她算得上一個好妻子，但絕不是一個好孩子，一門心思追逐愛情，為此對家里人都能棄之不顧。但若是不阻止她為愛沖鋒，會影響后面很多事。

“爸、媽，要不我去拿個繩子，把我姐綁了，扔炕上餓她個三天再說，怎么樣？”陳年忽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