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京都都在流傳,何尚書家的千金,是如何知書答禮的溫婉麗人。
鏡子里蒼白但依然美麗不可方物的臉,長發過胸,清冷的眼神,嘴角若有若無的上揚。
月姨在身后安靜的站著,終于開了口,"青兒,你可以不用去的,我譴人去送禮就是了。"
知道她擔心我,看著鏡子里的人微微一笑,可惜不怎么好看,她更不放心了。
"青兒,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二爺交待。"她嘆息。
"既然都已經來了,自然要去一趟。"我輕聲說,"我只是去看看,看完就回去,月姨你多慮了。"
"這樣最好不過了,我來幫你"。她拿過我手里的木梳,熟練的忙碌起來。
她的語氣有些哀傷,大概是被我帶的,才知道自己的情緒竟然這么低落。
鏡子里的人兒在月姨的巧手下活躍起來,臉頰兩抹淡淡的腮紅自然得就像本來就如此,簡單精致的發髻插支碧玉簪子,素白的襯衣外面罩一層淺綠的薄紗。
很平常的打扮,這樣出席隆重的婚宴,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可是我卻滿意。
本來想至少要讓自己成為婚宴里引人注目的焦點,蓋過新娘子的風頭,在眾目睽睽之下抬著驕傲的脖子,至少要讓尹言之后悔沒有選擇我。
成為言之婚宴的主角,多好,是不是?
可事到臨頭我卻慌了,我怕即使自己打扮得再漂亮他也不看我一眼,我開始有些不確定他對我的愛。明明曾經感覺那么真實的,一旦謊言被揭開,剩下的就全是謊言了。
再不舍得,又能怎樣。
將軍府門前,張燈結彩,門庭若市。
在門口接待的是將軍府里一個資格較老的家仆,我上次來的時候見過。他不停的招呼賓客,身后有人大聲的報著來人的名字和身份。
我的身后跟著紅漠和月姨,只帶了很少的人來,其他的都在附近的客棧里等。把帖子交過去,有人報出我的名字身份,我便往里走。月姨吩咐下人送去禮物。
我看到言之的爺爺跟爹在人群里笑呵呵不停應酬,看得出他們是真的開心。尹正走到我身邊,看到我,"不想姑娘便是青城城主千金,多有怠慢,請勿見怪。"
他彬彬有禮的樣子像極了裝模作樣的言之,我有些發愣,月姨在我背上戳了一下,我回過神。
"尹將軍客氣了。"
"姑娘請自便。"他輕笑,走開又去招呼別的客人。
大多是我不認識的人,有些人過來搭訕,月姨都不失禮貌的敷衍過去。我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獨自發呆。
我突然起身,月姨和紅漠要跟著,我搖頭。
我對這里已經很熟悉了,言之曾經帶著我走了一遭,我牢牢的記在心底。
穿過長長的長廊,我看到自己住過的師父的房間,隔壁是言之的房間。我在大堂沒看到他的身影,不小心走到了這里。房門緊閉,我不敢靠近。
身后突然閃出一個人影。
"青兒姑娘,是你?"那人一臉驚喜的看著我。
"尹二公子。"
"青兒姑娘,你別誤會大哥了。"他急急的說,"他他并不想這樣,你去勸勸他。"
"他不想?那又怎么變成現在這樣。"我苦笑。
"不是的,大哥他也有苦衷他"他急得團團轉,似乎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既然他有苦衷,那就隨他去好了。"我打斷他的話,徑直走了。
他在身后唉聲嘆氣。
信步走到了后院,一片青色的草地更加郁郁蔥蔥。
我下山的頭一個春天,在這片草地上,言之手把手的教會我騎馬。他說怕我學會騎馬就離開他的身邊,可是先我離開的卻是他。
一個刺眼的紅色影子,在綠色的草地格外奪目。
他抬起頭,隔得太遠,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卻看清楚了他的臉。
令我朝思暮想魂牽夢魘的輪廓,我瞬間難以自持,奔跑到他身邊。大紅的新郎服和清冷的目光拉回了我的理智。
"言之"我喃喃自語,貪婪的凝視著他,還是我初見他時的那般優雅,卻消瘦了不少。
"青兒姑娘",他開口。
呵呵,全是我不能承受的陌生。我終于明白了自己來時的癡心妄想。
"恭喜"我艱難的開口。語氣沒出息的帶著哽咽。
"多謝",他撇開目光,"在下還有事要忙,不奉陪了。"
他擦身走過。我咬著嘴唇,為了臉上精致的裝容,絕對不哭!
回席重新坐下,只有月姨在,紅漠不知去了哪里。
月姨說不放心我,讓他去找了,等會找不到應該就會回來。
聽月姨說今天來了不少貴客,皇宮里的王子來了幾個,太子也來了,連皇帝都下了旨意恭賀新婚,真是皆大歡喜。
我暗暗自嘲。拿起酒杯,自斟自飲。
我記得小時候曾偷偷的嘗過爹爹珍藏多年的美酒,只嘗了一小口,辣得鼻涕眼淚往一直流,再也不敢去碰。
新娘的花轎來了,敲鑼打鼓,浩浩蕩蕩,好不熱鬧。
迷蒙中看到言之領著新娘,亦步亦趨走進來。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把新娘給摔壞了。
我又癡迷了,仿佛他拉著的是我,紅紅的蓋頭下是我在幸福的微笑。
然后樂師奏樂。
尹楊跟尹正父子,笑得那叫個歡啊,連我也忍不住微笑了,真是幸福的一家子。
可是為什么突然停止了呢,好象所有人都在看我。
月姨似乎在喊我,我回過頭,才發現什么時候我跑來大堂中央了。
我豎起食指,放在嘴邊。"噓,別吵。"
"不用擔心,我是來祝福他的,不是來搗蛋。"我看著滿眼急色的月姨傻笑著說。
"大家繼續,繼續呵呵"我的身子輕飄飄的,月姨的臉也變得模糊。"我來奏樂。"
彈奏古箏的樂師見我走來,自動讓位。
心念一動,悅耳的琴聲緩緩溢出,整個人都陶醉不已。很歡快的聲音呢。結婚進行曲,結婚不是該奏這首曲子么,這里的樂師真笨。
我彈奏得很認真,一曲畢,抬頭見尹言之在看我。雖然我看不清所有人的臉,但是我分得清哪一束眼神屬于他。意識開始漸漸模糊,我撐著最后一絲力氣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