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此,桐城的治安巡檢對此地都相當(dāng)避諱,反讓這兒成為了桐城唯一一個三不管地帶。
為了掩人耳目,蘇湘只得住進(jìn)了旅館。只是旅館條件實(shí)在簡陋,長廊里布滿了潮濕的青苔,不知名的霉菌肆意生長著,里面煙味尿味臭氣沖天還是其次,因桐城偏北,才剛?cè)肭铮湟獗阋讶牍牵砩希婆f窗戶刮進(jìn)來的寒風(fēng),常常將她從睡夢中凍醒。
沒過幾日,蘇湘便發(fā)燒了。
找旅館附近的摳腳中醫(yī)煎了幾副中藥,卻并不見好,反而愈加嚴(yán)重。
她能感覺到,自己肺部已經(jīng)發(fā)炎,就連咳嗽,偶爾還會滲出一些血絲來,極為滲人……每晚,人們都會聽到三樓的小閣樓里傳出咳嗽聲,到了后半夜則變成了虛弱無力的輕咳,仿佛住里面的人,隨時有可能死掉。
蘇湘沒留過學(xué),卻也從柳管事那聽過西藥這種東西,當(dāng)年,柳管事的小兒子便是因?yàn)楦忻笆芰孙L(fēng)寒,買不到西藥而死掉的。那時候也并非買不起,而是買不到,可見西藥稀缺之程度,不亞于黃金。
如今她自是不能去醫(yī)院,否則定會暴露了身份。
“彥博……你在哪……我好疼!”一連四天她便這樣昏沉著,此刻,發(fā)出虛弱地呻yin……眼角的淚水還未完全闔干,沉重的腦袋歪了歪,便又無力地昏睡過去了。
……
當(dāng)沈世霖的汽車再次出現(xiàn)在學(xué)堂門口時,蘇蘭特意支走了蘇家的司機(jī),識趣地上了沈世霖的汽車。
她還未落座,便覺得沈世霖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自己,英俊面目上,沒什么表情。
只見他從西裝暗袋里不動聲色地取出一樣?xùn)|西,“這塊玉佩,可是你落下的?”
蘇蘭面色突變,這……該是蘇湘落下的青螭玉佩!
這青螭玉佩本是一對,是蘇蘭出生后,外祖母為討吉利,親自讓知名工匠打造的,因蘇蘭跟蘇湘是雙胞胎姐妹,便一人一塊,兩姐妹自小便佩戴著,從不離身。
這樣看來,沈世霖遇到過蘇湘,只是不知道為何,兩人又陰差陽錯地分開了。
蘇蘭低首,幸虧自己今日穿的是件高領(lǐng)西式裙子,將脖子上的玉佩完好地隱藏了。她僵硬地笑笑,“這玉佩怎么會在這……”伸手,女子想把東西取回來。
卻被男人直接收回了囊中,不容置疑道,“這玉本少看著喜歡,便收下了!”
旅館,三樓破舊樓閣內(nèi)。
蘇湘躺在一張破舊的木床上,四周圍掛著舊褐色粗麻帳幔,上面銅銹斑斑,仿若大塊大塊的血跡。迷迷糊糊地,她仿佛聽到有人在喚自己。緩緩睜眼,模糊的視線里仿佛有個紫色的重影,既窈窕、風(fēng)姿綽約,又不時地晃動著,令她眼花繚亂,無比頭疼。
“哎喲,姑娘,怎么燒的這么厲害。”說話之人,是旅館的老板娘,宋梅。
“梅姐,是你嗎,咳……”她艱難開口,“能不能幫找個人……他,叫叫林祺峰,住在桐城北院344號……咳咳……”
若不是情非得已,她絕不會麻煩人。
“幫你可以,但是你手上的東西,得給我。”宋梅說的東西,是一塊冰玉鐲,是外祖母留給蘇湘唯一的嫁妝。
到底,蘇湘是撿回了一條命。
救她之人正是她的表哥,林祺峰。幾年前,蘇湘的表哥曾入贅到桐城一戶人家,與外祖母分家了。
“表哥,你能不能再幫我個忙,我想見一位住在桐城的朋友,就一面!”她知道這個時機(jī),自己提出這個請求極不合理,但眼下,這是唯一的機(jī)會。
“蘇蘭表妹,你還不明白嗎?你逃婚這事造成的影響多大,你知道么!現(xiàn)在表叔跟沈家都在四處尋你,還有沈世霖,他為人有多冷酷殘忍你是知道的,表哥豈敢招惹他!另外,我聽說你大哥,蘇響已經(jīng)被表叔送到國外醫(yī)治了。”林祺峰對于自己這個折騰的表妹,已經(jīng)是頭痛至極!
末了,他似乎艱難地再次開口,“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
“奶奶,去了!”
什么?蘇湘只覺得自己的腦袋有千萬根針扎了進(jìn)來,腦漿被一根根針頭攪得混亂、混沌,疼痛得讓人無法喘息……
窗戶邊,明黃色窗簾上的金色流蘇穗子無聲地?fù)u擺著。“什么時候的事?”她麻木般,久久地,方幽幽開口。
“你逃婚后的第二天……奶奶身體本來就不好,加上受了刺激……”
病房里跟死寂了般,望著久久無言的蘇蘭,林祺峰欲言又止,終于,無奈地離開了病房。
蘇家大公子被送出國,跟死了有何區(qū)別?世間再無蘇響,也就再無蘇湘,父親,到頭來,你終究是偏心蘭妹妹!
只是這一切,都比不上外祖母重要,那個世上待她最好的親人,永遠(yuǎn)離開了她……
蒼白的手掌緊緊抓著冰涼的床單,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淚水如決了堤般,傾瀉而落,那顆冰冷的心臟,止不住地顫抖……
林祺峰回到病房時發(fā)現(xiàn)病人已經(jīng)走了,只余一張紙條,“表哥,幫我保密,珍重。”
冒險(xiǎn)回到旅館,蘇湘直接取了行李,接著又用半數(shù)的家當(dāng),將那塊冰玉鐲從宋梅手中贖了回來。
青螭玉佩已丟,這冰玉鐲是外祖母留給她唯一的念想了。
“姑娘,看在你這么大方的份上,梅姐我給你指條明路吧!”宋梅將“搜刮”來的金銀珠寶首飾全部收入囊中,對著蘇湘優(yōu)雅地吞云吐霧,涂著胭脂的瓜子臉忽明忽暗,“今晚九點(diǎn)左右,會有一輛軍車出城,你若是能想辦法上到那輛軍車,興許能逃命。”
“為何要跟我說這些?”蘇湘聲音清冷。
“住在這兒的人,沒有誰的底是我梅姐不清楚的,那把qiang,很值錢吧?”女人臉上浮起柔媚的笑意,“看不出一個小丫頭,還挺有膽量!”
蘇湘微怔,卻不答話。卻看到宋梅扔過來一個包袱,“這是館里人搶來的軍裝,合不合適都湊合吧,剩下的,就看你自個了!”說完,女人輕輕轉(zhuǎn)身,扭著柳腰踩著細(xì)碎步伐離開了,那紫色的旗袍尾擺有節(jié)奏地?fù)u曳著,仿佛生成了朵妖艷的花,開到荼靡。
蘇湘緊緊抓著那套軍裝……
不論真假,她都要試一試。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這樣被命運(yùn)操控,她一定要回蘇家,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