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坑塌了,有幾個人被困在里頭,我爺爺已經帶幾個人下去挖洞救人。”
李敦略微看了看坑洞的狀況,說:“有點危險。”
“但有人還在里邊。”
李敦又看了看一些坑洞倒塌時正巧逃出來的傷患:“需要幫忙嗎?”
“你們,有人懂醫術嗎?”華早兒說:“村里的大夫就一個人,有些忙不過來。”
事實上,村里唯一的大夫張仲如已經忙得不可開交。有人斷了條腿,也有人被落下的石頭壓傷頭部,都很嚴重,他一個人忙不過來,焦急得滿臉是汗,臉色也越來越沈重。
李敦看這狀況,便回頭對后邊的人說:“去叫蔣一封過來幫忙。”
“是。”那人領命退下。
華早兒見狀,稍微松了一口氣。“謝謝你們。”
“主子交代,有事情要幫忙。”李敦說,那表情似乎是再說,要不是蕭劍離的囑咐,他也不想做這種事。華早兒看在眼里心底知道,但即使是這樣,她也很感謝了。
坑洞底的敲打聲一直未間斷,有幾人上來換手休息,但華勝卻一直在底下陪著大家一起奮戰。坑洞外,有了蔣一封的加入幫忙,傷患很快就得到妥善的處理,幾個傷比較輕的人先送回去休息,傷比較嚴重的則在張仲如的吩咐下,被送到他家里休養。
已過了大半夜,礦坑底下仍沒有進展。換了幾次手,每個上來的人都臉色不佳。他們挖了許久仍找不到被困的人,而已經岌岌可危的梁柱似乎也支撐不下去了。即使是這般危險,華勝仍在底下坐鎮,這讓華早兒更加心急。
此時,礦坑底下傳來嘈雜的聲音。
“…快點快點,帶上去,快點…”
有兩人抬著一個人從礦坑跑了出來,所有人隨即蜂擁而上,一同將那昏迷不醒的人接下來。兩位大夫趕忙前來看狀況。
礦坑里頭又有人喊道:“快下來幫忙,還有幾個人。動作快點,快要撐不住了。”
幾人沖下去,沒過多久,又將幾個人抬上來。有些人全身都是血,似乎受了很重的傷,華早兒看了不禁一陣心酸,只是仍忍住淚水,幫忙照顧這些傷患。
不久,又有人沖了上來,邊跑邊喊:“讓開讓開,洞要塌了,快讓開!”
眾人一聽,驚慌后退,華早兒看見數人從礦坑里沖出來,接著就聽見什么東西崩塌斷裂的聲音,“轟”地一聲,那礦坑洞口就在她的面前落下一堆碎石。
“爺爺!”
一陣灰塵與強烈的沖擊傳來,華早兒被逃難的人絆倒,坐在地上,即使灰塵蒙蔽了視線,但仍目不轉睛地瞪著那已崩塌的洞口。“爺爺…”
“大家沒事吧!沒事吧!”她聽見徐老爹的聲音。
所有人都在一片看不清楚的塵煙中叫喊自己親人的名字,華早兒踉蹌地站起來,找到一身臟污狼狽的徐老爹:“徐老爹,我爺爺呢?他上來了嗎?”
“村長…村長上來了,他在…”徐老爹有些茫然搞不清楚方向:“天,大家都上來了嗎?”
華早兒已經看到了,華勝就坐在崩塌的洞口,一身都是黑灰,神情呆滯地看著前方急著搶救傷患的人們。華早兒走過去,忍了一晚的淚水終于流泄出來。“爺爺…”
“早兒?”老人抬起頭,看著孫女的眼睛終于回復了點神智:“沒事,沒事了,應該沒事了…”
“爺爺,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沒事,要擔心的是他們。”華勝說:“我真是不敢相信,挖了這么久,以為快不行了,還好…還好沒有放棄,但是等我們挖開的時候,他們已經,全都已經昏迷了,有些人還…我的天呀…”
老人抱著頭,淚落了下來。華早兒伸出手擁住爺爺的肩膀,輕聲說:“沒事了,爺爺已經盡力了,沒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這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
“爺爺?”
華早兒不懂爺爺在說什么,只能安撫著華勝。但她是第一次見到情緒如此脆弱的爺爺,一肩扛下所有責任的華勝,竟也有這么痛苦的一面。華早兒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爺爺,只希望此時能會到過去,每當華勝難過的時候,華早兒天真地替他“吹吹”,就不會痛了。
但她已不再天真,已經知道,“吹吹”是無法止住內心的傷痛。
折騰了一個晚上,直到太陽初露臉,礦坑口聚集的人群才各自散開,華早兒也才得以回去休息。
被埋在坑洞里的七人雖都救了出來,但有五人已回天乏術,其余兩人受了重傷。從張仲如沈重的神色看來,恐怕也不樂觀。華早兒與華勝一同收拾殘局,然后她扶著爺爺疲累的身子回到家中,讓他換去一身臟污的衣服。
華勝的神情一直相當沈痛,不僅沈默不語,當華早兒端著水盆進入華勝房里時,還看見老人坐在桌前發楞著。
華早兒用沾了水的布巾擦拭爺爺的臉,手,然后說:“爺爺,你累了一晚,休息吧!”
華勝像是過了許久,才接收到華早兒說的話,緩慢地抬起眼,看了看孫女。“早兒,這件事情,應當可以避免的,一切都是因為…唉!”
“爺爺,別再說了,快休息吧!你的身子撐不住的。”
“好好,我知道了,早兒,你也去休息一陣。”華勝說,抹抹老臉,脫下外衣躺上床。沒過多久,就傳來均勻的鼻息。華早兒想爺爺真是累了,拿起水盆,悄悄關上門退出去。
華早兒走回自己房間,一路上思索著華勝所說的話。她不懂爺爺究竟想說什么,礦坑崩塌的事情,以前不是沒有發生過,也曾經有過更嚴重的死傷。但這一回,卻是華早兒第一次看見爺爺如此凝重又傷痛的表情。她不懂爺爺的態度,也不懂,為什么這么晚了,還有人在礦坑里工作。
華早兒一邊想著,一邊推開房門,走進去,卻忽然被房里不該出現的身影給嚇到了。
“啊!”她看著那立在角落的身影,撫著胸口喘氣:“阿淵?是你嗎?”
“早兒姐。”葉向淵說,走出角落的陰影:“對不起,嚇到你了。”
“阿淵,你在我房里做什么?”確定是葉向淵,華早兒松了一口氣,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沒什么。”葉向淵說,唇角又彎起微笑。
若是沒什么,葉向淵又怎會突然闖入她房里?華早兒喘口氣,整理了一下忙亂的心思。這一陣子,她很少見到葉向淵。以前雖然也不常見面,但華早兒至少知道葉向淵應該都與蕭劍離一夥人待在隔壁。但最近,華早兒發現,葉向淵似乎常出村莊去,而且一去總是沒有三,四天不回來。
“阿淵,你怎么了?”她看著少年的身形。他長高了不少,已比自己高出半個頭,除了一張可愛的娃娃臉幾乎沒有變,葉向淵明顯地是長大了。除了身體,還有眼神。
“我剛從外面回來,看見很多人擠在礦坑那附近,是發生什么事了?”葉向淵沒回話,反倒問起問題來。
“夜里塌了一個礦坑,全村的人都起來幫忙救人。”華早兒將一頭凌亂的長發放下,隨手拿起梳子梳理一番:“我也是忙了一晚,到現在才能休息。”
“有多少人受傷?”
“五個人死了,十三個人受傷。”華早兒臉色暗了暗。
葉向淵沈默了一會兒,又說:“華老爺一定很難過。”
“是呀,爺爺他很自責,雖然我不太懂他為什么一直說是自己的責任,但是…”華早兒抹抹臉,忽然瞥見一直與她保持一段距離的葉向淵的手臂:“阿淵,你受傷了?”
“沒什么,小傷而已。”葉向淵笑著說,下意識地將受了傷的右手往后一縮。
“就算是小傷也得包紮,你快過來,讓我看看。”華早兒焦急地起身,拉了葉向淵坐下,仔細看著他手臂上的傷口。
葉向淵說得沒錯,不是什么嚴重的傷。只是那長而整齊,銳利的傷口,看得出來是被刀刃等兵器所傷。這傷口長長一道劃過葉向淵的前臂,血已大部分止住,不過外翻的紅色傷口看起來仍是怵目驚心。
雖然已不礙事,但華早兒仍無法想像,葉向淵怎么能忍耐這么久。
“你等一下。”華早兒俐落地拿出藥跟包紮用的布巾,仔細地清理傷口,敷上藥后,密實地將傷口包紮起來。
“早兒姐,麻煩你了。”
“沒關系,反正我今晚已經包紮這么多人了,也不差你一個。”華早兒抬首,露出一個安慰般的笑容。
葉向淵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的臉看。她專注在自己的傷口上,微微蹙眉的樣子有些疲累。他看得出來華早兒忙了一晚,早已累了,但現在還是硬撐起精神,仔細地為他包紮擦藥,仍不忘給他一個笑容,讓他的呼吸在瞬間緊窒,胸口一陣疼痛。那痛,竟比手臂上的傷還要讓他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