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城！”

“桃園！”

眾人爭議起來。

“好了，有會吹短笛的嗎？那我兩種都跳吧。”她回答得干脆，當給別人帶去快樂時，她也是快樂的，忘記了所有的不開心，這樣對腹里的胎兒也是最好。

少年大聲道：“我會！”

圓圓將短笛遞在他手上。

笛聲起，她翩翩起舞，是蝶城蝶舞；片刻后她化身成一只美麗翩飛的蝴蝶，在眾多傷兵間飛旋，跳動，紗裙拂過他們的臉龐，溫暖的。對她，大伙沒有絲毫的冒犯，是敬重，是憐惜。

“好——”大伙拍著手掌。

她喘著粗氣，臉上總是漾著美麗的笑容：“希望大伙早日康復。”

陪了傷兵一個月，看這里的人來了去，去了來。春天即逝，很快就要迎來夏天。那位腿部受箭傷的少年很快也會離開這里，她輕輕地走近他：“聽郎中說，明天你就回營了。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么？”少年沒有正視她的目光，略顯羞澀地低垂著頭。

“保重身體，不要再讓自己受傷。”她輕聲說到。

乙烈站在傷兵帳外，怪不得從這里出去的士兵個個士氣高漲、英勇無比，這些日子來，沒受傷的巴望著進來，受過傷的士兵，總會偷偷地躲在外面觀望。

少年肯定地點頭。手心里還握著她送給自己的山花，早已經干枯卻舍不得丟開，這個女子給了多年來未有的溫暖。

“我……”

“什么？”

到底該不該說，會不會被別人誤會，可是真的好想抱抱她，每次她從身邊經過，總有一股花的清香。

圓圓將耳朵附在他的嘴邊：“你低聲告訴我，不會有人知道。”

“我……能抱你嗎？”少年問。

圓圓怔了一下，沒有怒意，依舊是燦爛的笑靨，張開雙臂將少年緊緊地擁在懷中。

所有人驚呆了，當著無數雙眼睛的面前，高貴的公主竟然抱住了那個孩子。少年快活極了，聞到她發際間那股幽香，又像是她衣衫上的味道。香錦公主，人如其名，她的身子很香。

“記住我的話！”圓圓揮著纖指，像一只蝴蝶出了傷兵帳篷。

站在門口，長舒一口氣，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乙杰帶著阿力爾與阿羅，進入另一個傷兵帳篷。不可以再想他，她轉身進入第三頂傷兵帳篷。

“大哥、弟弟們好！”她飄然而入，眾人眼前一亮，每次到來，眾人就像找到了快樂，聽她唱曲，看她跳舞，偶爾她會帶來一些親自制作的糖果、糕點，還有香甜可口的果茶水。“今日的藥膳粥喝了嗎？”

“喝了……”有人答應著。

“都喝了？”圓圓問。

其間有位男子，懊惱地躺在草堆里，雙目無神，似乎在想著什么，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大哥，你怎么了？”圓圓蹲在草床旁，這個男子約莫二十多歲，歲月的滄桑在他臉上刻下了烙印。

一個年輕的士兵湊在圓圓耳邊：“公主，家中來信，說是她老婆跟人跑了……”

“大哥，你不要難過了，日子還得過下去。將來你……”

“你懂什么？”男子怒問：“你是金枝玉葉，怎么會明白我們小百姓的苦。當年為了娶她，我娘把祖傳的玉都給典賣，為了還債，我才來當兵……”

“我不懂？”她反問：“小時候，我與娘生活在蝶城花泉寨，家里很窮。娘每天醒來，總會為一日三餐發愁。冬天，娘靠給人漿洗、縫補換取少許的銀子過活。我餓了，不敢叫喊，總是隱在心中……”“十一歲那年，我娘病故了，我也回到長寧王府……”她輕聲地講敘著自己痛苦的童年往事，一點一滴，語調沉重：“富貴的生活未必就快樂，如果可以，我寧愿用擁有的一切換回平民的自由。雖然我過得很苦，卻一直記住娘的話，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不光是為自己，更為我們的親人……”“大哥，她跑了，不是你的錯，那是她不懂得珍惜。我相信你一定會娶到更適合你的妻子。”

“我家很窮，娶她時花掉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男子痛苦的道，他沒想到這個美麗高貴的公主居然也有那樣痛苦的過去，可她卻笑得那么開心。

“大哥放心，改日圓圓定幫大哥物色一個好女子。就算為了你母親也該好好活下去，你受了重傷，怎么能再拿自己的身體慪氣……”“那個女人剝脫了你一時的快樂，卻無法奪你一世的幸福，失去一段姻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無法振作。”

“公主，你也太偏心了，我老七已經二十九歲了還沒老婆，怎么不幫我找一個……”有人高聲道。

圓圓淺笑著：“總會好的……”

乙杰聽到了圓圓的那席話，他對她只是一時的快樂，而她沒有失去一世的幸福，她已經振作了，或者說已經淡忘了。可他這些日子來明明近咫尺，卻難與她見上一面，連這些傷兵都不如，他們至少每日還能見到她。

圓圓端著藥膳粥，走近受傷士兵，輕輕地攪動著碗里的粥，已經不燙了，他失去了一條手臂，傷好之后就會離開這里。的確，妻子跟人走了，再找妻子似乎有些難度，不過圓圓在他臨走時一定要替他找個妻子。

“大哥，不燙吧？”她輕聲地問道。

斷臂男人輕輕地搖頭，沒有迎視她的目光：這樣高貴美麗的女子，不是他這樣身份的男人可以匹配的。

將一碗藥膳粥喂完，圓圓扶他躺下：“大哥，你好好睡一覺。”

站在自己的小帳篷前，圓圓滿懷心事，她已經答應斷臂男人了，雖然春篷那邊有許多軍妓，這其間也有許多女子想脫離苦海，可是她們的身上烙下了奴的印記。對，去小鎮，找客棧大嫂幫忙，或許她還能認得一兩個可以匹配的女子。

夜色朦朧，她騎馬沿著記憶中的小河直往小鎮，近了，終于近了。

小鎮還是那么靜謐，仿佛是處不受戰爭打擾的世外桃源。

進入客棧，大廳里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羲迅？還有韓峻……

他們竟然也來這里了，來過一次，怎會沒有第二次。

圓圓怔在門口，她身懷有孕已經四個多月了，這個樣子如何見故人，轉身離去。

客棧老板娘看到了圓圓：“姑娘，正說你呢？”話音未落，她扭頭便跑。

羲迅看著老板娘：“什么事？”

“那個……那個作畫的姑娘來了，她又走了……”

“圓圓！”羲迅奪口而出，沖出客棧，街道那頭傳來一陣熟悉的馬蹄聲，跨上馬背急馳而去，他與她竟然在邊城深林小鎮重逢，要這樣擦肩而過嗎？

“圓圓……”

她聽到熟悉的喚聲，如何面對他，她已非完璧之身，而且還身懷有孕，淚水奪眶而出：羲迅，我們再也不能在一起了，不能……

“哼——”身后傳來男子的冷笑聲：“怎么怕見故人？”

不需回頭，是乙杰，他怎么也知道這個地方。

“圓圓……”羲迅在小橋附近下了馬，張望四周：“我知道你嫁給金乙杰是迫于無奈，我不會計較，只要你回京城，你還是英王府的袁妃，還是我心中完美的妻子……”

“羲迅……”淚水奪眶而出，無數次地想過重逢的畫面，從來沒想過會在小鎮重逢，她如何面對，從頭到尾都是她錯了，錯嫁了乙杰，錯愛了乙杰，更懷了孩子。

“那副畫我看到了，你所有的心事我也明白……”

乙杰看著她的淚，心痛非常：在她的心里莫非從來就沒忘記過英王，他的確英俊瀟灑，儀表堂堂。她不敢見他，她的腹部已經微微隆起，只要是稍為細心的人都會發現這個秘密。“你不是一向最坦然，為什么不敢面對？”

圓圓掃過乙杰，從懷中掏出錦帕拭盡淚痕，走出柳叢。

“圓圓……”羲迅在朦朧的月光下，只看到一抹白影，是她，真的是她，飛身握住她的纖身：“圓圓，我不是做夢吧？”

真可惡，自己為什么要說那些話激她？她竟然真的走出去與故人相見。

“羲迅，我不是要你忘了我嗎？”她輕聲地問。

“此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山無棱，海無角，才敢與君絕……”羲迅捧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兩年來，我幾乎夜夜都會讀你留下的相思星語。新婚之夜，我不該說那些話。原諒我……”

“原諒你？”乙杰走出柳叢，冷笑著：“她根本沒臉見你，因為她現在懷了別人的孩子……”

羲迅認得這個聲音，是西金國三皇子：“金乙杰！”

圓圓的痛苦突然襲來：“對不起，早知今日，我就不該留下那只荷包……”“當日我得到消息，說你與龍玄羽殺了我父王……”“我的苦沒人能夠明白，我沒有怪你，卻不能再嫁給你，是我自己毀了所有的希望，為了將你忘掉，我強迫自己嫁給不該嫁的人。羲迅是我背棄了承諾，所以我已經嘗到了苦果……”“對不起……”

“殺長寧王我是迫不得已，連秀妃都原諒了我，你為什么不能？”羲迅痛苦地追問。

“一切都晚了……羲迅，我們已經回不去了……”“我求你了，你殺了吧？這樣活著，真的太痛苦，多少次夜里夢回故鄉……與你重逢在京城桃花節上……”“羲迅，我明明知道不該生下這個孩子，可我就是下不了手……”“羲迅，如果我還可以有希望，我就想死在你的劍下……”

“圓圓，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只要你肯隨我回去，這個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會像父親那樣疼他、愛他……”痛苦地抱住她，早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受傷的心，曾經答應過此生會好好呵護，還是在不經意間深深地傷害了她，如果新婚夜他不說那些傷人的話，他們會是世間最恩愛的夫妻。

“羲迅——”她痛苦地大叫，嚎啕大哭起來：“你忘了我吧……忘了我……”心痛欲裂，她的心早被撕成了碎片，最初是兩半，而今正慢慢的被粉碎，一塊又一塊。

“不，我忘不了。忘不了寧州第一次見你，忘不了京城桃花節與你重逢……”“忘不了，你濟世的胸懷，忘不了你翩翩的舞姿……”

“羲迅，你必須忘了，將我從你的記憶里拂去……”“我……不但嫁給了金乙杰，還成了金乙烈的女人，我早已是不潔之身，你必須忘了。”“我們再也不能在一起……”

什么？那天夜里，她真的和二哥在一起，還成了二哥的女人，怪不得近來二哥對她如此好，給她送好吃的野果，為她采摘野花。

“我不在乎，自你之后，我不是也有過三四個女人。只要你肯回到我身邊，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輕柔地替她拭去滿臉的淚痕，“不是你的錯，你是迫不得已。紫花、小桐回來后什么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