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十七分,喬夏在祠堂的燭光下翻開了奶奶的舊木箱。
箱子里堆滿泛黃的報紙剪報,最上面一張是1974年的《體育周報》,頭版標題觸目驚心:
**「全國武術冠軍喬玉竹涉嫌作弊,終身禁賽」**
照片里的奶奶站在領獎臺上,手中的紅纓槍被折成兩段。她的眼神讓喬夏心頭一震——那不是羞愧,而是某種近乎絕望的憤怒。
“找到了。“
易天從箱底抽出一本皮質筆記本,內頁用毛筆小楷密密麻麻記錄著水文數據。在最后一頁,七顆朱砂標記的星點組成北斗形狀,旁邊標注著經緯度坐標。
“這不是武術圖譜......“喬夏的指尖擦過那些褪色的紅點,“是地圖。“
窗外突然傳來引擎轟鳴。三輛黑色越野車碾過村口的石板路,車身上“非遺考察團“的貼紙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老河灣的霧氣還未散盡。
喬夏蹲在第六個坐標點——也就是昨天毒桶泄漏的位置,用竹竿撥開水底的淤泥。竿尖突然碰到某個硬物,發出金屬碰撞的脆響。
“是采樣器!“易天驚呼。
銹蝕的金屬圓筒上,“1974.8“的刻字依稀可辨。喬夏用力擰開已經鈣化的密封蓋,里面蜷縮著一卷用油布包裹的膠片。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霧氣時,他們在河灘上展開了那卷膠片——那是七張連拍的顯微照片,每張都顯示著不同水域的水樣在顯微鏡下的狀態。最后一張照片的角落里,有個模糊的工廠輪廓,煙囪上“紅旗“二字隱約可見。
“奶奶不是去比賽......“喬夏的聲音發顫,“她是去取樣。“
易天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兩人身后的灌木叢里,傳來相機快門輕微的“咔嚓“聲。
祠堂里的對峙比想象中來得更快。
嚴松齡帶來的“非遺考察團“實則是五個體格健壯的年輕人,他們腰間別著的不是采樣工具,而是甩棍。老人自己則拄著那根裂了縫的羅盤拐杖,慢悠悠地踱到供桌前。
“1957年的《民族體育志》?“他嗤笑著用拐杖撥弄喬夏找到的古籍,“修訂版早在1973年就廢除了武漂一脈。“
喬夏沒接話。她的目光鎖在嚴松齡的右手腕上——那里露出一截刺青,是半個模糊的齒輪圖案。和奶奶筆記本里夾著的污染報告上的廠徽一模一樣。
“您認識紅旗化工廠的人嗎?“她突然問道。
祠堂里的空氣瞬間凝固。
嚴松齡的拐杖“當啷“落地。就在這個瞬間,易天操作的無人機突然俯沖下來,機腹彈出的鉤子精準叼走了老人放在案幾上的公文包。
閣樓上的發現讓兩人渾身發冷。
公文包里除了喬夏的“非遺傳承人“駁回申請書,還有份泛黃的《1974年水質異常處理紀要》。文件末尾的簽名龍飛鳳舞,但那個齒輪狀的公章清晰可辨——嚴松齡當時竟是紅旗化工廠的技術顧問。
“所以奶奶當年......“
“她發現了污染。“易天指著文件上一行被反復涂抹的字跡,“‘運動員喬某擅自采集比賽水域樣本’......他們污蔑她作弊,是為了掩蓋這個。“
喬夏摸到公文包夾層里還有東西——張去往巴黎的單程機票,登機人是嚴松齡,日期正是國際非遺文化節開幕當天。
窗外突然電閃雷鳴。暴雨中,喬夏看清了第七個坐標的完整地址:
**塞納河左岸,巴黎國際會展中心地下三庫。**
奶奶的輪椅在雨夜里吱呀作響。
老人枯瘦的手指撫過那卷膠片,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當她攤開掌心時,里面是枚生銹的子彈殼。
“那年八月十五......“奶奶的聲音混著雨聲,“我們七個武者約好在黃河灘比武,實際是分頭取七個點的水樣。“
燭光映出她腿上猙獰的疤痕。不是武術傷,是化學灼傷。
“其他六個人呢?“喬夏輕聲問。
奶奶望向窗外的暴雨。這個沉默比任何回答都震耳欲聾。
次日清晨,喬夏在河灘上練功時,央視的車隊已經開進村子。
女記者舉著話筒追問道:“請問您對即將代表中國參加巴黎非遺文化節有何感想?“
喬夏的竹竿在水面劃出尖銳的弧線。
“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她突然轉身面對鏡頭,“1974年8月15日,黃河下游死了六位民間武者,央視有報道嗎?“
女記者的笑容僵在臉上。
無人機拍下的畫面里,喬夏腰間的綠衣被風掀起,露出別在褲腰上的銹蝕子彈殼——那是奶奶今早塞給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