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蕓娘被抓的時候,周暮光正帶著她最喜歡吃的糕點回家,看見她被抓,他不顧散落一地的點心,拼命沖上前,將她護在身后。
“你們干什么?”周暮光厲聲呵斥著外面的人。外面的人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繼續拉扯著竇蕓娘的胳膊。
“周先生。”帶頭的軍官冷眼看著他,說話時語氣冰冷?!爸芟壬蛹氉鲉??”
“什么細作?”周暮光驚訝的看著為首的人,他實在很難想象,他身后這個文文弱弱,我見猶憐的女子,竟是旁人派入城里的奸細。
那帶頭的軍官早聽聞過周暮光是個沒什么內涵的好色之徒,當下也不去管周暮光,只是吩咐身旁的人,如果,周暮光硬要阻攔,那就將他一并拿下吧。身旁的人得了令,行事自然更大膽些。
“劉軍長,抓錯了吧,她不可能是細作,她絕不可能是細作?!敝苣汗饩o緊將竇蕓娘護在身后,連連搖頭。
劉軍長不說話,他也不屑同這種朝三暮四的人說話。他只是指揮著屬下,叫他們加快動作。
司令部里,路漾翹著二郎腿,癱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眼前的少年也學著他的樣子打趣他“:呦,路司令今天怎么有閑情逸致,親自去接我,讓人家好惶恐呢?”
“閉嘴。”路漾皺眉,隨手不知摸了個什么東西,正對著,眼前少年的身側扔過去。少年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他。
“我說,表哥,那是硯臺哎,那個真的會把我砸死的,好吧?!甭费糜喙饪戳丝瓷倌?,懶洋洋的問他“:你怎么來了?”路卓整整衣衫,一臉自豪的看著路漾。
“老太太有旨,叫你趕緊把你的小心上人,帶回去給她看看,另外,老太太聽說,你最近受人襲擊了,叫我來幫幫你?!甭费c頭,老太太的話,他是不敢不遵從的。他少時,家中父母出事,是姑姑和姑丈領養了他,他知道知恩圖報,所以,凡是他們家老太太的要求,他是一點也不會違背的。
“不過,表哥,你真的不先帶我去看看我的小表嫂嗎?”路漾警惕的瞪著路卓,嫌棄的搖了搖頭。
“你不配。”
路卓無語了,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世界上怎么會有人這么煩人,比他還煩人。
門被人從外面敲了敲,路漾沉聲叫外面的人進來。
“人已經抓住了。”劉軍長聲線醇厚,他是一早就跟隨路漾的人,是路漾的親信。
“審出來什么?”路漾百無聊賴的玩弄著手里的筆,眼睛卻直直的看著他。
“她說,她的計劃,原本是準備利用戲園事件,讓周暮光帶她回家,并趁機迷惑周暮光,好伺機竊取機密文件?!?
“她很聰明,周暮光很吃她這一套?!甭费焓秩嗔巳鄡蛇吤夹?,腦海里忽然想起南知秋來,他那忘恩負義,將他拒之門外的心上人。
南知秋對此完全不知曉,相對于這,她對路漾頗為生氣的原因倒顯得更有理有據。
前日,她去外面買東西時,曾在外面看見路漾與一女子拉拉扯扯,南知秋回來就炸了毛。
往日里路漾與她有些觸碰,尚且要隔著手絹,如今他同那女子拉拉扯扯,倒是不用手絹了。
南知秋生氣,偏又得不出空去問他。故而,也只是想不理他,好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誰知事發這些天,路漾只來過一趟,又被南知秋冷了一會兒,加之他事務確實繁忙,故而,也不再來了。
“她還說?!眲④婇L頓了頓,連表情都變的嚴肅起來?!八霸跓o意中聽見,指示她的人說,這個月月末,那個人,準備在安排一次刺殺,地點就在南家附近?!?
“南家附近?”這次連路漾都變的嚴肅起來。
“嗯?!眲④婇L點頭,他猜到路漾大約會是這副表情,路漾是那種很不會表達自己情緒的人,可他若是和南知秋站在一起,不止他面上的表情,他的人好像都活泛了。
“你們準備怎么辦?”路漾問。
劉軍長想了想“:我們準備,從今天開始就派人埋伏在南家附近,保證南家人的安全,其次,我們會主要留意竇蕓娘說的那個地方,暗中部署?!?
“就這么辦吧?!甭费鷵]揮手叫他下去了。他大約能猜出來是誰這么想要他的命,這個月月末,他原定是要去付先生家挑選字畫的。他們家老太太,別人的書畫一概不喜歡,只喜歡付先生寫的字畫。故,路漾自進城以來,每月月末,都要去付先生哪里買一副字畫寄給老太太,風雨無阻。
“對了,司令,周暮光說想見一眼竇蕓娘?!眲④婇L去而復返,嚇了路卓一跳。
“讓他們見見吧。”
如今已是春日,天漸漸回暖,萬物復蘇,沉寂了許久的土地,也慢慢冒出點點新綠,讓人看著,心里就涌上一股難言的舒適。周暮光焦急的等在司令部門前,他有太多不明白了,也有太多話想要和竇蕓娘說了。
被引著前往牢里時,周暮光滿心都是忐忑的,不止忐忑還有被欺騙后的心酸,他在這兩種感覺中橫跳,心痛非常。
周暮光站在牢里時,竇蕓娘正披頭散發的蹲在牢里的角落,捏草席子玩。
“蕓娘?”周暮光輕聲喚她,她循著聲音回頭,看見周暮光的時候,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又暗下來。
“你來干什么?”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絕情,像組織上希望她的那樣。
“他們說的是真的?”她點頭,她不想瞞他,她跟在他身邊這么久,哪怕她不是真的竇蕓娘,也希望自己是真的了。
“我不是她。”竇蕓娘抬頭看他,真正的竇蕓娘,三個月前就被人迫害而亡了。她和竇蕓娘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竇家很迷信,竇母生她們兩個的時候,有人說,生了雙胞胎不吉利,所以假的竇蕓娘很小的時候就被人送走了。
“所以呢?”周暮光看著她,他不明白,他這些時候對她的好,難道都白瞎了嗎?
“竇蕓娘喜歡過你,但我從沒愛過你?!奔俚母]蕓娘又撒了慌,她不想這樣的,可她實在覺得,如果沒有那個前綴,他實在太慘了些。
她想,如果知道真正的竇蕓娘愛過他,他會不會開心一些。
周暮光的腦袋感覺像是被雷劈了一下,他不知道剩下的話該從哪里問起。
他就這樣看著她,過了好久,他才伸手,想輕輕拍拍她的頭,像他們初見那樣??伤霾坏?,她做不到看著他不爭不吵,她希望他站在牢外對她破口大罵,說什么都好,就是別說“:假的也沒關系?!?
“回去之后,好好過日子吧,秋禾很好?!彼龑Σ黄鹎锖?,如果她從不曾出現,那么秋禾,他們兩個人應該會在一起好好的。
周暮光已經咬緊嘴唇,拼命不在出聲了,可他的眼眶還是紅了。
回去之后,周暮光這么多天,第一回拉著秋禾的手,說要陪她再去看戲。秋禾拒絕了,她并不是長情的人,所以,知道他不愛她以后,她也不愿意在與他虛與委蛇。
“周暮光,我不是你呼之即去,揮之即來的玩具,你不愿意娶我做夫人,也沒關系,如今,我每日扮成男裝去南家工作,也能掙些錢。我早就想同你說了,等到明年我們結婚,到時候,我們各過各的,誰也別來煩誰?!焙髞?,南知秋問秋禾,為什么還是想要嫁給他,秋禾想了很久,才說“:大約是想給自己許多次為他心動的人生一個答案吧。”那時,秋禾剛流產了她和周暮光的第一個孩子,那天周暮光沒有去看她,她也沒有要他來。
行動的時候來的很快,路漾按照計劃,如同往常一般,前往付先生家,不想半路遇上伏擊。
那天,南知秋出乎意料的,因為哥哥的吩咐出門,走到付先生家附近時,她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她看見路漾捂著胳膊上噴涌的血跡,緊皺著眉頭,在看見她的時候,路漾的心都忘了跳了。
“南知秋。”他小聲的喊她?!白?!”他小幅度的揮舞著胳膊,眼睛一遍又一遍的看向南知秋,他在心里暗暗祈禱,希望南知秋會轉頭,走的干干脆脆。
可南知秋根本做不到。她捂著嘴,在前進和后退間抉擇。前面有人看到她了,她努力鎮定下來,想要裝作不認識的樣子走過去。
可她一閉眼,就都是路漾受傷的樣子。
她的心痛的發顫,不遠處響起槍聲,南知秋親眼看到,發現她的人也倒在血泊中,沒了生息。
南知秋急匆匆的跑過去,將路漾護在懷里時,她聽見她的哽咽聲。
“路漾,路漾?!彼吐暯兴?,一聲又一聲。
他的血粘在她的新買的白色裙子上。她抱著他的上半身,第一次被嚇哭了。
南知秋抱著他哭時,路漾正意識模糊,迷迷糊糊間,他聽見南知秋在叫他,聲音又慌又急。他張嘴想安慰她,可是過了半天,他也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來。
醫院外,風急急繞著樹梢,一陣一陣的刮起來,初春的天,還尚且有些冷,南知秋出來的匆忙,外面只裹了件薄衫,如今站在醫院里,才覺出冷來。
外邊,路卓本來在辦公室里焦急的等待著路漾,可他遲遲不見路漾回來,心里不安的情緒沖上來。
后來聽說路漾受傷,他急急的從司令部趕到醫院。
屋外,風依舊急急吹著,窗外樹影搖曳,天因著風的變換,陰了下來。手術室里是死一般的寂靜,南知秋蹲下身,大約是受了涼,她低低咳嗽著。走廊盡頭,路卓飛奔著踏上最后一階樓梯,卻只看見一個年紀稍小的嬌媚女子,穿著一條帶血的白裙子,呆愣的站在哪里。
“路漾呢?”
“哪里?!迸⒆勇曇舻偷偷模瑤Я丝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