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遠對晉王殿下的總結擊節稱贊:“殿下英明!好一個治國先治吏,殿下有此雄心,乃是社稷之福。
天下好不好朝堂上的袞袞諸公只占一部分原因,更大隱患來自于地方,因為朝堂上的每一項詔令都是需要地方上的各級地方知府、知縣來執行。
執行的好與壞,就是考核地方知府、知縣的標準,地方知府、知縣不能只坐在大堂上喝茶下棋,將朝堂詔令付諸于風塵小吏,美其名曰無為而治。
若是如此,還不如從城隍廟里將木雕泥塑搬到衙門里更好,還省了一份俸祿。”
郭宗訓與曹斌等人一臉的尷尬,宋文遠這話是將大周朝上下所有的官員都奚落了一遍,當然也包括在座的幾位文武臣屬。
就是郭宗訓這個晉王,大周實際的儲君也是如此,什么事都是動動嘴完全依靠手下的人去執行,
而手下的人又動動嘴,再次由手下的人去執行,直到最后那個干活的小吏竟然是不拿朝廷俸祿的白吏。
若是不明白這其中的貓膩,還以為大周的小吏各個都是不用吃飯的工具人呢。
指望這樣的官府運轉,能夠有什么效率,能夠如何愛民親民、為民請命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宋先生!你說的這些本宮也清楚,可是歷朝歷代都是如此,就算是換一茬地方官依然還是如此,因為讀書人就那么多,用誰都一樣。
朝廷能做的就是盡量對他們做好監督,讀書人若是不能富貴,誰還愿意讀書,若是讀書人不但得不到優待,他們家里的土地還要多繳稅,最先跳起來反對的就該是這些讀書人出身的臣屬了。
若是讀書人都反對,不管是什么政策都無法推行下去,畢竟朝廷需要讀書人為天子牧守四方。”
“讀書人反對,那就自己培養臣屬,殿下不會也認為靠著那么幾本儒家經典就能治理一方,乃至于治理天下吧,草民雖然偏居一隅,但也聽說過朝堂上有人號稱半步《論語》治天下。
若是某見到他,一定問問他,這鹽稅征收不上來的時候,該怎么辦?如何又讓百姓吃上便宜的鹽,又能征收到足夠多的賦稅。”
郭宗訓笑道:“宋先生不厚道,那趙普也是假托圣人之言,行事卻全無圣人之風,不過倒是與殿前司都檢點趙匡胤關系很好。”
宋文遠心中一動,雖然他穿越過來的這個世界與原本世界出現了偏差,但是依然有不少熟悉的名字出現在宋文遠的耳朵里。
看起來這個世界也不是太偏離自己所知的那個世界,尤其是趙匡胤竟然也同時存在,沒有被郭榮給咔嚓了。
“草民倒是聽說過這位趙將軍,聽說趙將軍人緣不錯,所有的將軍都愿意聽他的話。”
這個眼藥上的不輕不重,就看郭宗訓如何理解,或者到時候郭榮如何理解。
“宋先生似乎對趙都檢點頗有微詞,趙將軍確實人緣不錯,也很知進退,如今已經不再過問軍隊,都檢點這個職位也不過是個虛職。”
宋文遠也能想到這一點,以郭榮的手段一旦決心優先處理內政,怎么可能不對威脅皇權最大的軍頭下手,就是不知道如今朝堂上的軍權又是如何劃分的。
不過他也不好打聽朝廷的這些軍國大事,只是微微一笑說道:“草民從未見過趙將軍,如何會對趙將軍有什么微辭,只是對當今天下的這些風云老將有些好奇而已。”
“這有什么好奇的,唐末亂世到我大周立國這些年來,城頭變幻大王旗,兵強馬壯為天子似乎已經成了慣例。
因此這些兵頭自然會受到更多關注,保不準下一個稱帝的就是這些兵頭中的一個,不過顯德六年以來,朝廷對大周兵制進行了很大的調整,天下兵權盡收于天子之手。
沒有天子的詔令,將軍們調動不了超過百人的軍隊。以前那種兵為將有的形式早已成為過去,不過朝廷也付出了一些代價,那就是給予這些將軍富貴,每年的賦稅的很大一部分都落入這些將軍的口袋。”
宋文遠心說,這不就是變相的杯酒釋兵權嗎?看來一項政策的施行都有其歷史背景,換一個人來依然選擇了這種代價最小的削去兵權的做法。
“殿下可有想過朝廷大量的賦稅都用在了少數人身上,那朝廷用錢的時候又該怎么辦,向百姓伸手加稅嗎?”
“宋先生說的是,這也是父皇急于整頓鹽稅,以期獲得更多的稅收滿足朝廷的大政開支。”
郭宗訓的話幾分真幾分假,宋文遠也不想追問,他又不愿進入大周的朝堂,大周朝廷如何運轉,如何做與他關系不大。
眼下他與郭宗訓是合作者,郭宗訓需要他的幫助整頓鹽政,在鹽政上做出政績,坐穩儲君之位。
宋文遠則需要借助郭宗訓的權力完成他的原始積累,將來他肯定是要做一個縱橫大海的七海之王的,一個小小的中原豈能裝的下宋某人的雄心壯志。
若是中原朝廷不顧百姓生死,他也不介意帶兵打回來,將郭家的江山奪了。眼下雙方利益一致,宋文遠也想為大周可憐的百姓做些事情。
“殿下!想要獲得穩定而又不斷增長的稅源,就必須要守住規矩,守住底線。這就是草民剛才所說的不管鹽城官府有沒有來收稅,都要交這份稅的原因。
試想一下,我們因為殿下的關系不用交稅,某個商人因為平章事的關系不用交稅,某個商人因為知府、知州的關系不用交稅。
商人們發現只要掛靠在權貴的門下,就不用交稅,只需要每年給商人一些好處。如此一來,權貴得了好處,商人得了好處,唯獨朝廷和百姓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得。
殿下覺得這樣合理嗎?若是長此以往,朝廷還能夠征得上稅嗎?可是朝廷還需要大量賦稅支撐朝廷的日常需要,那么從哪里征稅?
于是沒有任何代言人的黔首百姓又會成為權貴們收割的對象,反正丁口稅加幾文錢也不多,老百姓忍一忍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