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類的本質
- (美)邁克爾·加扎尼加
- 1652字
- 2022-12-29 18:37:02
02 我們與黑猩猩的區別
沒有好口舌,大腦也不頂事兒。
法國諺語
幾乎所有人都會帶著一絲感性的憐愛和尊敬看待自家養的貓貓狗狗,甚至自己穿了多年的舊鞋子。人們習慣為非人的動物和物體賦予人性,甚至逐漸相信這類東西是真實而持久的,為它們披上一層感情的面紗。人們經常說:“我家的狗當然聰明。”“我的貓咪通人性。”諸如此類的說法無窮無盡。
人類這個物種過去曾經很難分清“我們”和“它們”之間的界限。中世紀的時候,我們有過動物法庭。不管你信不信,我們曾經會把動物送上審判席,讓它們對自己的行為負責。從公元824年到1845年,歐洲的動物如果違犯了人類的法律,或者只是打擾了人的安寧,可別想逍遙法外。跟普通的罪犯一樣,它們也會被捕入獄(動物和人會擠在同一個監獄里),被控告做了壞事,被迫接受審判。法庭會給它們指派一名律師,律師代表它們,并為它們辯護。一些律師因為給動物辯護而出了名。被控告的動物如果被判定有罪,將受到懲罰。懲罰通常都是報復性的,換言之,動物當初做了什么,人就怎么處置它。
有這么一件關于豬的案子。那時候的豬可以在城里自由自在地跑來跑去,相當具有攻擊性。有一頭豬咬了一個小孩兒的臉,還扯掉了他的胳膊。這頭豬遭到的懲罰是臉被砍爛,前腿被切掉,然后被吊死。動物受到懲罰,是因為它們有害。然而有的時候,要是當事的動物比較貴重,比如牛或馬,它的刑期就會判得比較輕,人們說不定還會把它捐給教會。如果家畜造成了損害并被判有罪,主人會因為監管不力而遭罰款。這里似乎已經出現了一些矛盾:到底應該由動物負全責,還是應該由主人負責呢?為了拿到供詞,動物也可能遭受酷刑。你瞧,嚴格遵守法律真的很重要。各種家畜都上過法庭:馬把騎手摔了下來,把車拉翻了,上庭;狗咬了人,上庭;公牛踩了人,撞了人,或頂了人,上庭。其中,豬是最常見的罪犯。這些審判均在民事法庭舉行。除此之外,由于動物與人類在司法程序中處于同等地位,人們認為吃受懲處而死的動物尸體有欠妥當(節儉的佛蘭德人例外,他們會興高采烈地把被絞死的牛烤了吃)。
不難看出人類在對動物的看法上總是充滿糾結的情緒。我在前面提過,人類大腦的一個普遍而明確的特點便是在意識里反射性地構建有關他者(包括動物和物體)意圖、感覺和目標的模型。我們身不由己,情不自禁。要是你去過羅德尼·布魯克斯(Rodney Brooks)設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人工智能實驗室,見過他那著名的機器人“齒輪”,那么你只需幾秒鐘時間就能跟這堆鋼鐵和電線建立起感情。“齒輪”扭著腦袋,用眼睛盯著在房間里四處轉悠的你。“‘齒輪’真了不起,‘他’是個好家伙!”如果你看“齒輪”是這樣,那看將來的機器人“螺絲”也會是這樣。
獸醫會告訴你,人會對寵物表現出與對人類似的悲痛周期。人會為逝者構建一套精神上的模型,他們必須經歷一系列過程才能恢復平靜。我曾經做過大量的靈長類動物研究,很快就能分清每一只動物,注意到它的個性、智力和合作能力。研究常常需要對動物進行大型神經外科手術,有時候,術后照料要花很大的工夫。這種情況總是很讓我煩心。但每當動物從手術中活了下來并逐漸康復,我總會對它越來越依戀。
HUMAN
認識人類
我還記得,1967年我喜歡過一只黑猩猩,我叫它莫桑比克。它需要吃一些維生素,但討厭溶劑的味道。于是,我拿出猴子最喜歡的美味——香蕉。我把維生素溶劑注入香蕉的一頭,指望莫桑比克三兩下就著美味的香蕉把維生素也吃進去。我的小把戲見效了一次。第二天,我如法炮制。這一回,莫桑比克拿著香蕉,兩頭都看了看,發現維生素溶劑正從一頭滲出來。于是它把香蕉掰成兩半,扔掉滴水的那一半,吃了另一半!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禁不住為它喝彩。
這個故事的問題在于,我沒法肯定我自以為看到的莫桑比克的高級心理活動是否可以作為證據,還是只是一次偶然事件,只不過被我過度闡釋了。我想跟莫桑比克多花些時間相處嗎?我真的想跟一只黑猩猩共度很長時間嗎?這是值得我嚴肅反思的地方。我們得多花些時間,真正搞懂我們跟黑猩猩有什么共同之處。當然,硬幣還有另外一面,我們希望跟所有東西建立心理聯系。這種愿望是我們人類獨有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