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進士皺眉想了片刻，突然一拍腦門：“想起來了，他叫張二狗，是進士團的幫辦伙計。”

結合《唐摭言》和《唐國史補》的相關記載，進士團是長安民間的商業性盈利機構，以專門為新進士服務而得名。

每年進士放榜后，從新進士過堂，到謝恩，到期集，再到聞喜、相識、關宴等大大小小的宴集，都由進士團承辦，期間置辦筵席、租賃集會和宴飲場地等，都由進士團一體包辦。

按照現代市場經濟觀點來看，這進士團大概相當于現代的婚慶公司或大型活動公關公司，市場定位是專營科舉周邊的細分市場。

“你怎么認得他的？”李治急忙上前問年輕進士。

“放榜那天，他給我開過路。”年輕進士說：“那天我高興，跟他多說了幾句話，還賞了他一貫錢。”

（進士團不僅承辦大型活動，其經營范圍還包括給新進士送榜貼，為進士開路，偷偷監視新進士不法行為并向有司衙門舉報邀功等等。）

“你跟我走。”李治毫不遲疑的說，但他馬上就想起了什么：“對了，你叫什么？”

“學生鄧州岑長倩，見過晉王殿下。”岑長倩說話不卑不亢，舉止進退有度，完全沒有因為李治是晉王就急不可耐的巴結。

原來這就是岑長倩，看樣子挺機靈的，將來要作宰相的，更何況他叔父就是現任宰相，嗯，留在身邊有大用場，李治連猶豫也沒猶豫，已決定將岑長倩收入袖中。

李治轉頭對柳奭說：“貢舉官，我得借你的高足一用了，你可舍得？”

柳奭見李治問話，趕忙陪笑答話：“能為晉王殿下效勞，是他的福分，他今年第二十七名，不僅詩文策論做的好，也是清華世家，他叔父便是當朝中書侍郎岑文本。”

李治心中呵呵，這還用你說？我難道不知道他叔父是岑文本？

李治一擺手，正準備走，突然周圍人群中鉆出一人，正是狄知遜叫門時擋著不肯通報的那個家人。

那家人快步走到柳奭跟前，耳語了幾句，并將一張字條塞進柳奭手里，柳奭看了眼后低聲訓斥了兩句：“胡鬧，這都什么東西，什么都能給晉王？沒規矩。”

他的聲音不高，但李治離的不算遠，聽到柳奭提到了自己，便轉頭問柳奭怎么了。

柳奭趕忙來到李治面前，陪著笑說道：“回殿下，是下面人不曉事，我已經訓斥了。您是何等的身份，怎么能……”

李治本也沒當回事，但他突然看到柳奭手中那張字條，臉色一變，一擺手打斷了柳奭的話：“那是什么？”

那紙條的顏色和材質太眼熟了。

柳奭無奈的一笑，遞過紙條：“卑職也沒看，家人說是剛才有個孩子，讓他把這個給您。”

李治一把奪過那紙條，展開一看，只見字條上寫著：“想查進士團？適可而止得了。還有，我不懂摩斯碼，也看不懂你寫的啥，下次別用那東西試探我了。在那么多人面前試探，你也不怕露餡？我挺佩服你的膽量。”

李治瞬間感覺一股寒意籠罩了全身，簡體字，白話文，仿宋體，你奶奶的，這個貨又出現了。

你他媽到底要干什么？想要錢？你開個價，要多少老子都給，只要你肯閉嘴，咱們一切好談。

李治黑著臉，招手叫過那家人：“剛才給你紙條的孩子在哪？多大的孩子，長什么樣？”

那家人伸長了脖子掃視了一圈，然后搖頭：“不在了，那小丫頭片子看著十來歲吧，留著總角，就這么高吧。”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比量，根據那家人的比劃，那孩子只比他的腰高一點，實實在在是個孩子。

“是個女娃子？”李治皺眉問。

家人忙點頭：“嗯，說話奶聲奶氣的，白白胖胖的，瞧著挺招人喜的。”

李治又一想，送信的是女娃子，但穿越者未必就是女人，這個女孩子說不定只是個負責送紙條的。

李治又低頭看向那紙條，仔細品咂著上面的話。

適可而止？不想讓我查進士團是嗎？

他媽的，越不讓我查，越說明這里有問題，老子還偏偏要查進士團。

回到右武侯衛衙署，李治立即召開會議，尉遲寶琪、狄知遜、岑長倩，還有三風和嘯天。

岑長倩剛來，李治讓狄知遜跟他大略說明下案情。

岑長倩父親早亡，自小被岑文本收養，說是岑文本的侄兒，其實跟兒子差不多，他自幼長于官宦相府之家，從小耳濡目染，對官場事態的敏感程度自然比寒門出身的進士要強。

岑長倩一聽，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薛延坨的事，那可是皇帝的一塊心病，叔父可不止一次提到過薛延坨的麻煩，岑長倩皺眉得出結論：“必須盡快查出這事。”

狄知遜點頭：“對，時間長了，線索可能會中斷。”

岑長倩搖頭：“不止是線索中斷的事，薛延坨在京中一定還有其他眼線，就算薛延坨沒有，高句麗人也有，時間越久，突利設失蹤的事就越難保密，一旦這個消息傳回草原，乙失夷男就有了借口，朝廷就被動了。”

李治品咂著二人的話，相同的結論，但狄知遜是從辦案時效性和緊迫性的角度出發，岑長倩是從全局戰略的角度思考問題，岑長倩的分析，正是李世民所顧慮的。

兩個人思考的出發點不同，但得出的結論卻是一致的，李治暗自高興，將這兩個人收到麾下果然沒錯，嗯，自己果然有眼光，果然還是自己最適合治理大唐。

李治露出得意的笑，大唐盛世必定會在自己在位時發揚光大，而自己也會名垂青史，想著，李治下意識的挺了挺胸，不自覺的端出了親王的派頭：“岑長倩，你還認識其他進士團的人嗎？”

岑長倩想了想，“我不認識，但我知道有人認識。”

“誰？”

“王仁禮。”岑長倩答。

“王仁禮。”李治小聲嘀咕著：“這名字怎么這么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岑長倩提醒道：“他是商人，不知怎么認到了太原王氏譜牒上，所以逢人便說自己是太原王氏的外支。”

李治陡然想起，自己未來老丈人不就叫王仁佑嗎，太原王氏，王仁禮就是自己老丈人本家嗎？

一想到這，李治心里一震，太原王氏，這件事會不會跟自己有關？

那穿越者不讓自己去查進士團，看來這里面果然有鬼。

李治剛想問你怎么知道王仁禮跟進士團有往來的。

岑長倩主動開口解釋了：“前幾日在曲江池辦聞喜宴，就是進士團張羅著辦的，宴席期間，我到畫舫二層休息，我聽兩個進士團的幫辦伙計偷偷說，他們提到了王仁禮家。”

“他們怎么說的？”李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