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含血噴人!”
“我含血噴人?”宋錦書不緊不慢道:“我且問你,你腳上這雙鞋是哪兒來的?侯府的所有下人,從衣裳到鞋子全是統一定做的,你腳上這雙我可從未見過。”
“我,我這是從家里帶來的。”
“家里?這鞋料子不差,做工又細致,一般家里可做不來。”
“我……”蘇晏說不出話了,低著頭將拳頭越攥越緊。
宋錦書挑眉:“說不上來了?”她轉身沖崔媽媽招手道:“崔媽媽,去他房里搜,一定有一雙沾了泥草的鞋子,若沒有就在他屋外周圍細細的搜。”
說完宋錦書不再看蘇晏的表情,轉身坐了下來,端起手邊的茶杯對洛凡說:“小凡,去查查這個蘇晏的底。”
洛凡點頭:“兒子這就去。”
崔媽媽是宋錦書的奶娘,對她最忠心不過了。她沒一會兒就拎著一雙米色的鞋子回來了,上面的泥草十分顯眼。
宋錦書示意崔媽媽把鞋丟到蘇晏面前,她轉了轉手上的白玉鐲子對蘇晏道:“說說吧。”
蘇晏低垂著頭不吭聲,良久突然跪在地上抬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宋錦書道:“是我做的,您想怎么處置我都行。”
“我想處置你?你可知道謀害皇子擔的是什么罪名!”宋錦書眸子里盛滿了怒火猛的一拍桌子,上面的茶杯都跟著震了震:“好在小姐會水,今日四殿下平安無事,否則陛下怪罪下來整個鎮邊侯府都難辭其咎!”
“我……”蘇晏剛要張口就見洛凡一陣風似的卷了回來。
洛凡路過蘇晏時看了他一眼,俯身在宋錦書耳邊低聲說著什么,只見宋錦書的表情從憤怒逐漸變得平靜,隨后又皺起了眉頭。
宋錦書看著眼前的青年良久才開口道:“你是為了那個被趕走的叫玉子的小丫鬟嗎?”
蘇晏聽到玉子的名字猛的抬頭,眼眶通紅的怒吼道:“夫人,玉子對侯爺絕無其他心思,您為何不像今日這般細細盤問了再發落!”
蘇晏突如奇來的憤怒讓在場眾人皆為一怔。
洛忠見狀黑著臉起身怒道:“放肆,那些丫鬟是我遣散的,你敢質問夫人!”
宋錦書回頭扯了扯洛忠的袖子柔聲道:“無妨,先聽他說完。”
洛忠本就對自己被柳芷下藥算計一事心中憤恨,但自家夫人又替他順毛,只得冷哼一聲坐下。
宋錦書對蘇晏揮了揮手示意他繼續說。
自上次柳芷的事情之后,洛忠不顧宋錦書反對將府里所有年輕的丫鬟全部遣還了,洛年當初甚至慶幸瑞雪是一只公狗。
玉子和蘇晏是同一年進的侯府,在侯府待了三年之久,與蘇晏情投意合,她用自己來攢下的錢給他縫制了一雙新鞋,就是蘇晏腳上那雙。
“玉子家里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他哥哥好吃懶做,嗜賭成性,弟弟年幼,一大家子人幾乎全靠她一人。玉子被趕回家后一時間找不到賺錢的法子,在家里受盡了打罵,誰知她那哥哥前不久又出去賭,竟然將玉子輸給了一個老頭……”蘇晏語氣里滿是憤怒與悲痛。
命運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有些人生來就是要被伺候的,而有些人卻命如草芥。
蘇晏涼涼的看著洛忠:“侯爺生來就是貴人,自然不懂我們這些平民的苦處。”
洛忠握了握拳頭沒說話,他確實沒想到會造成這樣的后果。
“蘇晏,這件事是侯爺考慮不周,我們會想辦法將玉子救出來。”宋錦書說完起身走到蘇晏的面前,將他扶起來繼續道:“但你不該那么說侯爺,他自襲位以來,在邊北一帶一待就是幾年。他久經沙場,因為戰爭而妻離子散的慘象他比你我見過的都多。你說他不知百姓疾苦,這不是往他心窩里扎刀子嗎?”
洛豐乾是跟隨第一任皇帝的開國功臣,南國創立那一天就封了他鎮邊侯,到洛忠手上已經是第三代了。
南國在先祖的手里基本穩固,但是現任皇帝魏祈則沉迷音律,對朝政極少過問,宮里幾乎是一邊倒的站在皇后那邊。
邊北一帶早在五年前就有過一次不小的動亂,也就是珠崖一戰,那一戰洛忠帶領洛神軍死戰了三天三夜,這才堪堪守住珠崖。后來又斷斷續續的打了十幾次才將那群蠢蠢欲動的小國趕出了邊北,而他這次回來也不過三月罷了。
洛忠聞言唇角動了動,正欲開口,蘇晏上前一步跪在洛忠面前抱拳道:“侯爺,我……”
“無礙,”洛忠揮了揮手打斷蘇晏:“這件事我確實有考慮欠妥的地方,我自會命人把玉子救回來。”
蘇晏的眼睛一瞬就亮了起來,直愣愣的看著洛忠。
還是宋錦書在他身后提醒道:“不感謝侯爺?”
蘇晏連忙重重的給洛忠叩首道:“蘇晏多謝侯爺!”
洛忠示意他起來,然后對洛凡招了招手:“凡兒,去查查玉子被誰帶走了。”
“是。”
“蘇晏,你倒是個有血性的。”洛忠的眼里竟然漏出了一絲贊賞。
宋錦書走到洛忠身側說:“侯爺,無論如何四殿下落水是他造成的,這該罰還是得罰的。”
“夫人說的是,那依夫人之見,該如何罰?”
“不如,就罰他跟在侯爺身邊也去戰場上看看世間百態吧。”宋錦書笑著看向洛忠:“侯爺以為如何?”
洛忠眸光微閃,轉頭看向蘇晏:“蘇晏,夫人說的你可聽到了?”
蘇晏拱手道:“是。”
“你可領罰?”
蘇晏感激的看了一眼宋錦書連忙叩首:“蘇晏領罰。”
洛忠大手一揮道:“既如此,你去協助二公子一同調查玉子的下落,一有消息即刻回報。”
“是。”蘇晏分別向洛忠和宋錦書鞠了一躬后轉身出了正廳。
宋錦書看著蘇晏離開的背影瞇了瞇眼,轉頭對堂下的一眾人說:“今日之事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如有下次,府規處置。都記下了嗎?”
“是。”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
眼看著人都走了,洛年打了個哈欠跑過去牽著瑞雪蹦蹦噠噠的出了門,在路過柳芷時還不忘跟瑞雪一起瞪她一眼。
“柳姑娘留步。”柳芷剛出門還未走幾步就被崔媽媽叫住了。
柳芷聞聲一驚,深吸了一口氣轉身。
崔媽媽面無表情的說:“夫人有請。”
正廳里宋錦書和洛忠坐在主座上有說有笑,洛忠一看見柳芷一張臉就黑成了鍋底。
宋錦書安撫的拍了拍洛忠的手背,見他冷哼一聲轉過頭去,這才放下茶杯說:“三日之前我跟你說的話,你作何考慮?”
柳芷垂著頭沒說話,其實她心里清楚,侯府想要讓一個人銷聲匿跡實在太容易了,尤其是她這樣沒什么存在感的女人。
她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爬上洛忠的床并以此為要挾,不過是聽信傳言說宋錦書是個沒脾氣的罷了。
可今日看宋錦書這架勢,絕不是外界傳的那樣是個軟柿子,她心胸寬廣又聰明細致,主要是她竟然沒有像別家夫人對她這種人那樣對她打罵喊殺。
她今年剛入府,對外界傳言鎮邊侯只中意宋錦書一人的說法并未放在眼中,畢竟,這世間就沒有不偷腥的貓。
但洛忠回府的這段時日對宋錦書的感情他都看在眼里,他們說的對,洛忠滿心滿眼只宋錦書一人。
可已經到了如今這一步,柳芷還是決定賭一把,她吞了吞口水道:“我想好了,我一定要做侯爺的側夫人。”
“砰!”洛忠狠狠的將茶杯丟到柳芷面前,聲如洪鐘:“柳芷!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我信!”柳芷抬頭直直的看著洛忠說:“我知道您要殺了我如同掐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那您也要連自己的骨肉一起殺了嗎?!”
“你……”洛忠氣的額角青筋暴起,指著柳芷道:“你真是令人作嘔!”
柳芷哈哈一笑道:“我再怎么令人作嘔也懷了你的孩子!”
“若不是你給我下藥,我怎會……”洛忠咬牙切齒地說:“怎會做出那種事!”
宋錦書安撫的拍了拍洛忠的手,隨后冷聲道:“你想好了?就算我今日讓侯爺納了你,府里也不會有人拿你當主子。”
柳芷摸了摸小腹堅定道:“我不在乎。”
宋錦書揣摩著左手上的白玉鐲子瞇了瞇眼:“好,如你所愿。”
洛忠急忙拉過宋錦書的手:“錦書……”
宋錦書拍著洛忠的手輕笑:“無妨,她既想留便讓她留下吧。”
洛忠沉默的看著宋錦書,最終只好妥協的點頭:“都聽夫人的。”
兩件事下來夜幕早已降臨,宋錦書按了按額角長嘆了一口氣。
洛忠心疼的摟過宋錦書放輕了聲音:“夫人辛苦了,為夫前幾日特意跟崔媽媽學了些按頭的本事,快回房給你按按。”
宋錦書聞言捂嘴輕笑:“那你可要輕些,要是按疼了,我可是要將你趕去外面睡的。”
洛忠一邊扶著宋錦書往外走一邊笑:“是是是。”
月上中天,夜明如晝,如水的月色傾灑而下,但見遍地銀灰,皎潔的月光將二人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長。
宮里
魏胤那個在玉吟殿里泡了一天的爹才想起來自己的兒子今日在外頭落了水,敷衍的派他身邊的王公公來魏胤居住的長樂殿象征性的問候兩句。
“勞煩父親掛心,我沒事,還請公公替我向父親問安。”魏胤從腰間的荷包里捏出幾兩碎銀遞給王公公笑道:“辛苦公公跑一趟。”
王公公笑的一臉褶子,一邊將銀子塞進袖子一邊假客氣:“四殿下哪里的話,您沒事就好,那奴才這就退下了。”
魏胤笑著點頭,他目送王公公肥碩的背影消失,臉上的笑意一寸寸冷了了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