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孟清歌靠著一副好嗓子和曼妙的舞姿十分得寵,宮里的嬪妃皆視她為眼中釘。
在孟清歌生下魏胤后皇帝立刻下了封貴妃的旨意,皇后終于急了眼,想方設(shè)法的下藥毀了孟清歌的嗓子。
之后又往宮里塞了一波她精挑細選的新人。
在那些新人中有個叫曲碧霜的,不僅舞姿不輸當年的孟清歌,長相還有幾分相似,她雖眉眼細長,遠不及孟清歌溫婉,卻也因此被封了韻妃。
孟清歌不能唱了,又因著許多事情與皇帝生出不少嫌隙,皇帝時常碰壁,日子久了就不怎么來了。
眼瞅著孟清歌不復恩寵,皇帝對魏胤這個兒子日漸忽視。
在這皇宮里的人,個兒個兒都是人精,母子二人的處境實在算不得好。
玉吟殿是當朝天子特意命人修來聽曲兒賞樂的地方,雖只有兩層高卻極盡奢靡。
殿內(nèi)云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炫目的水晶珠子作簾幕,范金為柱礎(chǔ)。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繡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云山幻海一般;第二層飛檐高翹,四面皆以鮫紗為簾幕,正中間懸著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的提著三個大字“玉吟殿”。
是夜,如霜的月色下玉吟殿里歌舞升平,沉香木床上躺著一位眉清目秀的男人,他半瞇著眼睛,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身側(cè)跪坐著一位美嬌娘,美嬌娘手里捻著一顆渾圓的葡萄,嬌滴滴道:“圣上,吃葡萄~”
魏岑睜開眼,眼里缊著笑意說:“愛妃不是說特意為朕新學了一曲舞嗎?快叫朕開開眼來。”
世人皆說當今圣上雖文不成武不就,在朝政上也只是個半吊子,卻有一副好看非常的皮囊。
此話不假,魏岑如今雖已年近四十但仍舊眉眼如畫,長發(fā)如墨,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看誰都帶著骨子柔情似水的蜜意,鼻梁高挺,眼睫似扇,兩片薄唇為他過分柔和的長相添了幾分冷厲。
饒是曲碧霜在魏岑身邊已經(jīng)待了三年之久,看見他笑還是忍不住心神蕩漾,她嬌笑著在魏岑胸口輕推了一把起身道:“圣上還是這般猴急。”
魏岑聞言卻也不惱,只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笑著道:“既知曉朕心急,還故意拖延,愛妃該當何罪呀。”
“圣上要懲罰臣妾,也先待臣妾舞完這一曲。”曲碧霜言罷和著樂曲舞了起來。
醉人的燈影下,纖細的羅衣從風飄舞,繚繞的長袖左右交橫,絡(luò)繹不絕的姿態(tài)飛舞散開,曲折的身段手腳合并。
腰肢輕舞,柔若無骨。
魏岑酷愛細腰,當年的孟清歌一曲曼妙的綠腰舞名動南國,旁人雖不曾親眼見過,魏岑因她一舞而專寵一人的消息卻是宮里宮外傳遍了的。
曲碧霜自然知道魏岑不愛她,她能一直得寵的緣由不過是這張酷似孟清歌的臉和同樣動人的舞姿,她從未想過取代孟清歌在魏岑心中的地位,她只需要在魏岑的意料之外給他一些情理之中的驚艷就夠了。
畢竟,孟清歌雖好,卻遠不及她聽話。
魏岑看著眼前曼舞的曲碧霜,心中不由得想起他與孟清歌的舊事。
他自然是愛孟清歌的,魏岑與皇后的成婚本是利益交換,他對皇后并無半分情意。
當年魏岑登帝時手中并無多少實權(quán)。
他的母親不受寵,僅侍過寢一次卻好運氣的生下了他,他是先皇最小的兒子,上面有四個哥哥,個兒個兒都優(yōu)秀,沒有人將他與皇位聯(lián)系到一起,包括他自己。
可世事無常,四個哥哥搶破了頭的皇位最終落到了他手里。
先皇死的突然,太子第二日被發(fā)現(xiàn)死在自己的寢殿里,其余三位皇子一有消息立刻就坐不住了,紛紛逼上大殿,要求先皇后交出傳位玉璽。
不料先皇后母家私下與朝臣來往密切,手握重權(quán),朝中竟有一半都是她的人。
先皇后一聲令下,三個皇子皆被扣下,冠了個謀逆的罪名就被發(fā)配了,一些反對的朝臣也被她以雷霆手段殺的殺貶的貶,自此朝中再無一人敢反對。
先皇后沒有自己登帝,她自知難堵天下悠悠眾口,她可不想背上一個妖后的罵名,于是將只有十三歲的魏岑收在膝下,送上了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
當今皇后虞靈蕓是先皇后的侄女,魏岑的婚事自然是做不得主的,只得聽從安排與之成婚,封為皇后。
隨著年齡的增長,魏岑慢慢從先皇后手中奪回些許權(quán)利,直到先皇后病逝,魏岑這才將大半權(quán)利掌握在自己手中。
與孟清歌相識是在先皇后病逝第三年,魏岑在世人眼中做足了一個好兒子的姿態(tài),盡管他恨不得將先皇后曝尸荒野,卻不得不昭告天下自己將為先皇后守孝三年,這一行為讓先前許多不支持他的聲音小了下去。
三年之期一到,魏岑就帶著剛回朝不久的洛忠南下,在水川遇到了溫婉又一身傲骨的孟清歌。
還記得那時的魏岑心情舒暢,與洛忠扮作普通人家的公子一同游湖,說笑間忽聞一陣動人心弦的樂聲。
魏岑自幼便喜愛音律,因此頗為驚訝道:“愛卿可聽到樂聲?”
洛忠望著樂聲傳來的方向說:“此樂動人,臣在上京也很少見過這樣曲藝高超的樂師。”
魏岑認同的點頭道:“快隨朕一同前往,看看是何人在撫琴弄曲。”
二人加快腳步朝著樂聲的方向走去,沒走一會便看到水邊亭子中有兩位面若桃花的美人。
一位身著白衣,長發(fā)如瀑,清俊的眉眼瞬間將洛忠的眼神牢牢勾住,優(yōu)美的琴聲如涓涓細水從她指尖淌出。
但魏岑卻被另一位身著粉色長裙的姑娘勾了心神,此女面容甜美,周身氣質(zhì)溫婉,最主要的是她櫻唇微啟間,婉轉(zhuǎn)動聽的歌聲便飛進了他的心里。
回過神來的魏岑輕咳一聲拍了拍洛忠的肩膀道:“實乃仙女下凡。”
洛忠愣愣的點頭,眼神不自覺的落在那位白衣女子的身上。
兩人相視一眼一同往亭子走去。
不等二人走近,亭子前兩個持劍小廝上前一步將他們攔在亭前,其中一人開口道:“二位不知我家小姐在此撫琴嗎?”
洛忠見狀一句放肆還未出口,就被魏岑抬手擋了下來,他沖那小廝道:“朕……在下前來水川游玩,有幸聽到有人彈奏如此美妙的樂曲,本想覓個知音,不曾想打擾了二位小姐,還望海涵。”
說罷沖亭中二人行了一禮,羅忠見此忙隨著魏岑的動作也行了一禮。
早在見到二人過來時兩位姑娘便停止了撫琴唱曲,此時見二人頗有禮貌又是外鄉(xiāng)人,白衣姑娘沖他們微微點頭道:“既是外來游玩的客,便沒有打擾之說。”
這座亭子子叫荷韻亭,是宋孟兩家專為家中小姐所建。
水川人人皆知兩位小姐頗愛音律,兩家人為方便兩人外出撫琴弄曲特意建了這座亭子,平日里人人都可以在此處歇腳賞景,只有二位小姐前來時需要避讓。
宋孟兩家對水川做出的貢獻巨大,因著商鋪眾多,水川人人都有活可做,還能賺到一筆不小的收入,就連水川當?shù)氐墓賳T對宋孟兩家頗為敬重,對于此事并沒有什么意見。
更何況兩位小姐并不是時常得空,大多時候都是當?shù)匕傩諄泶诵菹①p景,因此每當兩位小姐前來時大家也都很默契的不去打擾。
魏岑聞言微笑道:“小姐琴藝高超,您身后那位小姐更是有一副動人的好嗓子,不知可否有幸再聽二位小姐合作一曲?”
白衣女子打量了幾眼后微愣,隨即似笑非笑道:“當然,公子請入座。”
魏岑也不做推辭,與洛忠一同進了亭子,在空處坐下。
兩位姑娘也不多話,隨即開始撫琴唱曲。
一曲畢,魏岑與洛年紛紛鼓掌夸贊。
白衣姑娘起身拉過粉衣姑娘朝著魏岑行禮道:“民女見過圣上,圣上萬歲。”
粉衣姑娘愣了一瞬連忙也跟著開口:“民女不知圣上親臨,圣上萬歲,還請圣上恕罪。”
魏岑見狀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挑眉看向白衣姑娘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如何看出朕的身份的。”
洛忠明顯也是一驚,也將眼神落在白衣姑娘身上。
白衣姑娘冷靜地說:“民女宋錦書,圣上身上穿的是上京最好的料子,腰間帶的那塊兒雙龍佩不似凡物,民女父親有幸見過先皇,先皇就帶著一塊兒透亮的雙龍佩,且您總會下意識的摸自己的大拇指。”
魏岑瞇了瞇眼:“宋姑娘倒是見多識廣。”
他不喜歡太過聰明的女人,尤其是漂亮的聰明女人。
察覺到魏岑的不悅,洛忠連忙道:“圣上威儀,就算扮做尋常人家也掩蓋不了。”
魏岑這才舒展眉頭道:“朕倒是有幾分欣賞你的膽量與坦誠。”隨即將目光轉(zhuǎn)向粉衣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粉衣姑娘恭順的說:“民女名叫孟清歌。”
魏岑聞言哈哈一笑:“好名字,你配得起這個名字。”隨后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對洛忠道:“走吧。”
洛忠向兩位姑娘點頭致意后,跟在魏岑身后離開了。
目送魏岑和洛忠的身影消失后,宋錦書從地上扶起手心冰涼的孟清歌:“你這么緊張做甚?”
孟清歌坐下緩了一會兒才開口:“那可是皇帝。”
宋錦書一邊倒茶將茶杯遞到她手里一邊說:“那如何,你我二人又不曾做錯什么,為何要怕?”
孟清歌皺著眉頭道:“錦書,誰不知道當今圣上最是敏感多疑,倘若他因此對我們兩家生出疑心該如何?”
“我們家世代行商,雖然免不了與官員有所交集,但從未做過什么傷天害理之事,他若疑心只管去查好了,你放寬心~”說著捻了塊兒蓮花酥喂進她嘴里:“清歌啊,你就是太過膽小,虧得你有個弟弟替你擔下了家業(yè),否則這擔子若是落你身上,孟家可就要沒落了。”
孟清歌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糕點,含糊不清的嗔怪道:“阿錦~你又取笑我!”
兩姐妹嬉笑著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