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盤一覺睡到天亮，小妙卻是早已起了身，還收拾了一些她的錢，裝了兩個箱子，正與伙計吃力地往車上搬。

王盤感覺渾身沒有力氣，依在門邊看那累得滿身是汗的小妙，道：“都說有我的錢便就行了，你湊什么熱鬧？咱不留些錢過日子么？”

小妙捆扎著馬車上的繩索，沒回頭：“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趙郎君救過我性命，原本就該報答。他如今遇上了困難，妾雖然幫不上什么大忙，也只有這兩箱銅錢，借給他又何妨？又不是不還。夫郎能走船賺錢，妾在長樂間也能有些收入。日子該如何過，便就如何過，要那許多錢，又沒大用，放在身旁，反而還覺著提心吊膽的?！?

“那存錢莊去不挺好么？”

“錢莊還得收一筆存管費用，劃不來?！毙∶畹溃骸袄删€未娶妻，等娶了正頭娘子，這些錢也輪不到妾來管著！”

“行行行！”王盤一時頭大，道：“你想借便借吧，平安想來也是需要的。只不過往后就莫要提什么正頭娘子這檔子事了，只要沒你長得好看的，我都不要！”

他走上去，抱住了小妙，“這天下，可還有比你長得好看的？我看沒了……”

“別鬧，光天化日呢！”小妙回頭道：“天下好看的女子何止千千萬萬，比妾好看的更是如過江之鯽。你這般說，便就是羞辱妾了?！?

“誒，那不是！”王盤不松手，道：“倒是有，只是那般的女子我也要不起??！你不若就辛苦辛苦，做了我的正頭娘子吧！”

小妙面色微變，轉身看著王盤，“夫郎可是糊涂了？妾這出身，可不是能從正門進的……”

“多大事啊！”王盤兩眼望天，深吸一口氣，“我老王家，除了我阿娘，就剩我一個。老王家的家祠挺遠，在并州。我這一輩子怕也是回不去了，若是以后發達了，就自立宗祠，供奉先祖。日后老了，你我便分左右而坐，讓咱子孫三跪九叩……”

小妙撫弄著王盤的衣襟，聞言，臉卻低了下去。

“夫郎盡是做夢……”

“做夢有什么不好！我就愛做夢?！蓖醣P嘿嘿嘿地笑了起來，“誰能奈我何，下月不出船，初六是黃道吉日，娘子，你且等著我的八抬大轎……”

“王郎莫要胡鬧?！毙∶顡u頭，“錢都借給趙郎君了，你既無聘金，我亦無嫁妝，還是緩緩吧。”

“倒是忘了！”王盤一想也是，如今錢都借出去了，手頭就不夠了。于是不由仰天嘖聲道：“哎呀，還得等八個月！”

“什么八個月？”

“趙平安，造船要造八個月。這八個月，那是花錢如流水。或許等朝廷將錢補給他，咱就有錢了?！?

“趙郎君造的什么船，盡是要如此之久？”

王盤笑了笑，道：“補充長江水師的戰船。徐王造反，潭州告急，長江水師疲于奔命。可朝廷又要馬跑，又不給馬吃草，我就覺得這船他也造不下去?！?

小妙若有所思，“這倒是他的職責呢，只是還要貼錢，雖說將來朝廷能還補，但卻也是虧得慌?！?

王盤覺得再聊下去容易露馬腳，怕自己會忍不住地替趙平安造新式戰艦而炫耀一番，那便就犯了忌諱，于是趕緊道：“行了，時辰也不早了，我去送錢。你老實呆在長樂間，安安心心，快快樂樂做你的老板娘。等錢回來了，咱就三書六聘，娶你過門！”

“嗯！”小妙讓伙計捎了兩個餅，又給他灌了一壺水，讓他帶在路上吃喝。王盤自己駕車，趕著馬，順著湖岸踱了出去。

伙計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忽然問道：“妙娘子，咱不跟上去看看么？”

小妙轉頭，提著裙擺往長樂間走去，邊走邊道：“無甚可看。趙平安作甚與我等無關，只需盯牢長江水師便可。他要造八個月的船，那時怕是來不及的。近日長江水師調動頻繁，可除了顧縣，卻未曾聽聞江州其余縣府有大批工匠征召的消息。想來建造數量不多，對大局該不會有什么影響。八個月？能造幾艘？”

她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在詢問，那伙計皺了皺眉頭，“得看造船的塢倉多大，不過他們僅僅只征召了顧縣的匠作，大約頂天也就八艘吧！”

“八艘？”小妙道：“長江水師戰船上百，多這八艘，少這八艘無甚區別。反倒是佛郎機，才是真正的心頭大患。你們可摸清楚了？”

那伙計搖頭，“這事朝廷保密過甚，至今還未得到有用的線索。職方司對我等又是防范極嚴，仍舊沒有找到機會?！?

小妙輕輕嘆了聲氣，默默搖頭，道：“職方司……無孔不入。連我都有幾回覺著是被他們盯上了?！?

“上回在紙行，當真是兇險。好在妙娘子警覺，才逃過了那一劫。只是可惜我們在湖口布下的眼線，他們沒了，只能勞煩妙娘子親自出馬?！?

“莫提了！我等已是被動，長江水師一日不除，大軍便一日不能渡江。此事最為關鍵，莫要再節外生枝。通知所有人蟄伏，靜待時機便可。”

“是！”

……

王盤趕到湖灣時，幾座營房剛剛搭建完畢。顧縣的匠作征發，霍縣丞告知還得有十日。趙平安蜷在帳篷里，正與黃巡交代伐木事宜。盡量利用這十日，多砍伐杉松。袁船頭明日過來教大家煉膠，這事也要盡快上手，挑人學手藝，別揀那五大三粗的。

黃巡早便物色好了砍伐林地，只等霍縣丞送來刀斧，便要著手開動。至于煉膠之事，他也有了計劃，打算先讓二十人學會，回頭等木料夠了，再一齊教會全營。

此刻卻見王盤一臉笑嘻嘻的走了進來，黃巡見了禮，告退而去。

王盤大咧咧地往趙平安身邊一坐，道：“錢給你送來了！回頭記得給利息。”

“毛你要嗎？我拔根毛給你！”趙平安氣笑了，“錢都沒見著，你就跟我談利息?。俊?

“在外邊呢！”王盤呶了呶嘴，“三千貫?！?

“怎這般多？”

“我娘子，說是要感謝你救命之恩！就把嫁妝也一塊送來了?！?

趙平安聞言嘿嘿笑了兩聲，“哎呀，你家這妙娘子啊，真是讓我看不懂??！”

“有錢你就收著吧，哪那么多廢話！”王盤往榻上一躺，唉聲嘆氣，“只是我這娶妻過門的事，又要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