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室里面昏暗一片，一個人都沒有。

因為練舞拿到了舞蹈房鑰匙的林柚打開門，把鑰匙放在一邊的臺子上，走到自己放在鏡子前的包包里拿出舞蹈服去到更衣室。

更衣室在小走道的盡頭，里面分成很小很小的一間，像是外面服裝店里面的試衣間，空間很小，里面的一面墻上裝了鏡子，方便舞者換完衣服后對褶皺和自己的發型進行整理。

脫下運動服的寬松上衣，鏡子里面的小姑娘曲線柔美，沒有一絲的贅肉，細細的肩帶勾在肩膀上，少女平直漂亮的肩頸修長單薄，漂亮極了。

平時練舞時也穿過短背心之類的衣服，所以林柚并不覺得自己這般有什么不妥的，反而來回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評估一下身上那里的線條還不夠完美，足夠坦蕩。

將練舞的貼身上衣換上，林柚站在鏡子前面盤頭發。

染后的發并不似沒染過的那般順滑，無論怎么保養還是會有些粗糙蓬松，比起先前就更難被盤起來，林柚嘴里咬著皮筋，手臂舉起來在腦后盤發，卻總是會有些不滿意，于是對著鏡子仔仔細細地整理。

被拉起的簾子外突然出現了小聲的動靜，輕微的吱呀聲，像是門被打開的聲音。

林柚警惕地回身，瞪圓了眼睛望著更衣室的簾子，頭發也不急著盤了，心里有些緊張，垂下眼在更衣室里面四處望著，試圖找到一些可以拿在手上為自己增添勇氣的物件。

更衣室里不帶有攝像頭的東西，這是林柚的習慣，所以手機早早的就放在了外面的包包里。

來教自己舞蹈的老師下午就已經離開了，更別說老師就算晚上發現落了東西回來了，進門發現門沒鎖，第一件事也會是喊她可愛的小學員的名字，不會這樣靜悄悄地進門。

同學就更不會來這里了。

更衣室很小，除了鏡子就是幾個被掛在墻上的衣架，算是唯一的硬東西。

林柚小聲的深呼吸了一下，抬手取下來一個衣架握在手里，又把先前脫下來的運動服外套抓起來披在身上，企圖給自己增添勇氣。

到這種時候，林柚突然開始想念周嘉揚，那個永遠會把自己一把護在身后的俊逸少年。

眼眶微微發熱，林柚握緊了手里的衣架，對未知的聲音和來人感到無端的恐懼，開始思考萬一真的是什么不軌的人，自己憑借自身的優勢，能夠在對方手上逃走的優勢有幾分。

又或者真的被抓住，能順利反抗然后尖叫著求救的勝算又是多少。

腳步聲很低，一下又一下的，像是在外面轉了一圈，然后抬步慢慢地朝著小路走過來，一步步靠近更衣室。

整個教室都關著燈，唯有林柚在的這間更衣室開著燈，在一排過去的一眾更衣室里面足夠顯眼。

林柚抬手慢慢地按下開關，悄無聲息地關上燈，然后屏住呼吸等著人的到來。

腳步慢慢靠近，透過簾子的底部，林柚看見一雙球鞋出現，慢慢地走過去，又停住腳步，慢慢地回來，停在了自己的簾子前面。

計算了一下可能性，林柚按下去心里深深的恐懼，決定先發制人。

她咬著牙，林柚因為害怕眼中早就蓄積了一包生理性淚水，將烏黑地眼瞳浸潤，眼尾也被刺激地微微發紅，手伸上去抓住簾子，然后一把拉開。

門外原本偏過頭看著其他地方的周嘉揚立馬回過頭來，和明顯受了驚嚇眼中含淚的林柚對上目光。

小姑娘看上去被嚇狠了，頭發看上去像是盤了一半臨時放棄的，亂糟糟地堆在頭頂上，些許發絲垂下來還黏在出了汗的臉頰邊，小姑娘手里拿著衣架，眼里帶著淚，看見來人是自己時，原本的動作停滯住，眼中強撐的勇氣突然四散開了。

周嘉揚知道是自己嚇到了林柚。

哪怕是再堅強的小玫瑰，努力地長滿了尖銳的刺保護自己，但終歸還是會有柔軟的花瓣。

林柚突然想哭。

門外站著的正是她剛剛害怕的時候心心念念的人，少年垂著目光，里面似乎還含了些深沉烏黑的東西，影影綽綽的看不清楚，就那樣大喇喇地站在門口，對上自己的目光，站在那里沒有動作。

被人嚇到的恐懼和發現這個人就是周嘉揚的生氣混合成一股直沖腦門的惱羞成怒，林柚說不清哪里來的這股委屈與怒意，手掌狠狠握了一下拿著的衣架，又把衣架甩開，抬手就要去揍人：“你……”

話還沒說出口，抬起的手腕就被少年握緊手里，濕潤的唇覆了下來。

林柚被少年帶著往后走，一步步踉蹌著后退，凌亂的腳步聲響在昏暗的更衣室里，直到后背貼上冰涼的鏡面。

林柚哪里肯，先前那股怒氣還沒有找到發泄口，真的被嚇壞了的小姑娘少見的沒有乖乖地順從，反而是抬手去推人，手掌撐在少年的肩膀上用力，將兩個人親密無間的距離扯開一個小口。

“周嘉揚。”林柚抓住兩人唇齒分開的間隙罵人，因為喘氣還有些斷斷續續的，“你是不是瘋了？”

話還沒說完，又被少年不管不顧地貼上來親吻，這一次的攻勢比先前更猛，一下又一下地沖擊著林柚，激地人撐在周嘉揚身上的手掌很快就泄去了力氣，被少年強硬地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再一次地歸于零。

“對不起”

周嘉揚在唇齒廁磨間模糊不清地開口。

原本瘋了一樣的親吻緩和下來，變為安撫性的輕吻，一下一下的，溫柔極了。

“對不起，林柚……”少年開口，手掌在林柚的后背上一下下輕輕地拍著，在溫柔耐心地安撫被自己嚇到了的小姑娘。

少年的體溫帶著被運動浸染上的灼熱，手掌心小姑娘的手腕因為驚嚇變得冰涼，經過少年指尖掌心長時間地蹭弄才溫暖上一些，因為自己的安撫已經完全卸掉了力氣，乖乖軟軟地待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接受自己溫柔地安撫。

周嘉揚當時被怒擊穿了理智，只想著要找到人狠狠地教訓一番，完全沒有想到林柚作為一個小姑娘一個人不知情地待在舞蹈室里面，面對突然的闖入者，會是多么的害怕。

在接觸到小姑娘驚恐地眼神和狼狽的外表后，周嘉揚從怒火中醒悟過來，那一瞬間，只想狠狠地揍自己一拳。

被自己悉心保護了那么長時間的小玫瑰因為自己被嚇到，這是周嘉揚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情。

原先的怒火散去一些，和緊接著涌上來的懊悔和心疼交織在一起，滿滿當當的擠在狹小的心臟里，沉甸甸的，擠得周嘉揚的胸口細密的發疼，腦袋混成一團漿糊，根本想不到該先做什么。

是道歉還是安撫，還是安靜地站著讓小姑娘揍自己一頓泄氣。

但是在觸及小姑娘發抖的身體，周嘉揚亂成一團的腦子里面突然蹦出來一句很清晰的話。

擁抱她，親吻她，給予她你的存在感，給予她你的安全感。

于是周嘉揚謹遵自己的思想，低頭就親了上去。

一下一下拍著林柚的脊背，周嘉揚把小姑娘摟進懷里，手掌向上，落在小姑娘有些汗濕的后頸處，輕一下重一下地捏著，把林柚的腦袋按進自己的肩窩，微微側過臉來輕輕貼上虞書欣的側臉。

“對不起林柚。”周嘉揚的聲音輕輕的，待著沉聲后的啞，“我不是故意嚇唬你的，是我做錯了……”

頸側傳來微涼的濡濕。

林柚心里委屈的不行。

少年的懷抱溫柔又強勢，身上還帶著運動完高于往常的灼熱體溫，從上到下與林柚緊緊貼在一起，將自己的體溫一點不剩地全都與林柚共享，用溫度和緊緊的擁抱幫助林柚驅散了聚集在心口的恐懼。

怒氣和恐懼被平息，緊接著的就是鋪天蓋地的委屈。

眼眶發酸，林柚眨巴了一下眼睛，把臉全部埋進了周嘉揚的頸窩處，也不管對方皮膚上的汗意，埋在里面開始掉眼淚。

掌心死死揪住周嘉揚胸前的球衣，把衣服拽到變形，林柚不管不顧地掉著眼淚，帶著上氣不接下氣的嗓音開口，帶著濃重的哭腔：“周嘉揚，你是不是要嚇死我你才高興……”

原本甜美嬌氣的嗓音染上沙啞，林柚一句接一句的控訴，就好像把吵架之后這么多天的委屈都爆發了出來，勢必要把積攢了多天的委屈都發泄出來才罷休。

“吵完架之后也不來哄我。”

“在操場上還要用眼神兇我。”

“跳舞的時候還非要叫我的名字，讓我上去和你一次出丑。”

“現在還要來這樣嚇唬我。”

林柚邏輯不清，言語顛倒：“你都不知道剛剛我有多害怕……我都在想，萬一我沒有跑掉，我要怎么樣才能把傷害減到最小……我在想這里都沒有人，我如果大喊救命會不會有人聽見。”

林柚的嗓音帶著濃濃的后怕：“我甚至在想如果我真的開口呼救了，會不會激怒到那個抓住我的人……”

“周嘉揚！！”小姑娘抖著肩膀，“我當時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你……！”

結果你卻是那個嚇唬我的人。

林柚沒有說出這句話，但周嘉揚已經聽出了這句言外之音。

細密地疼痛感從心底密密麻麻地泛起來，周嘉揚心疼地無以復加，神色復雜地望著鏡子里面的自己，視線落到林柚亂糟糟堆在頭頂的一團亂發，只覺得自己不愧是個混蛋。

小姑娘的控訴一聲接著一聲，每一句都扎在周嘉揚的心上。

“周嘉揚……”林柚悶悶地開口，“我討厭死你。”兩條手臂舉起來環過少年的肩膀，林柚把自己貼進對方的懷抱里，用自己的身體感受對方的心跳聲，一遍遍地開口，好像這樣就可以驅散自己心里盤恒不去的恐懼感。

“我恨死你了周嘉揚。”

“對不起。”

周嘉揚開口，聲音帶著澀意，艱難地從喉嚨里發出來，幾乎啞到發不出聲音。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林柚。”

少年一句一句的回答著。

面對林柚的控訴，周嘉揚照單全收。

等林柚停止哭泣的時候，兩個人身上已經一團亂了。

林柚的眼睛因為哭已經有些腫了，不止眼尾，整個眼睛都發著紅，一聲不發地站在那里，手垂到眼前，捏在自己運動外套的拉鏈不松手。

周嘉揚的側頸連同胸前的球衣都被林柚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身，亂到不能看。

周嘉揚對著鏡子里面自己的側頸望了一眼，視線又落在林柚的臉上。

果然，小姑娘的臉上也沾滿了淚水，變得濕漉漉的。

周嘉揚從一片狼藉的地上找到先前被自己隨意丟棄的包，在里面找到一包紙巾，取出來一張，放在林柚面前。

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還在生自己的氣，周嘉揚知道剛剛小姑娘確實是被自己嚇狠了，也不管先前自己是有多醋多生氣，只是規矩地待在那里，不敢直接越界上手去給人擦眼淚，等著林柚自己來拿。

像是和自己賭氣，林柚并沒有伸手。

周嘉揚也就好脾氣地等著，沒有半句怨言。

就算先前兩個人有再多的互相較勁互不服輸，到了這個時候周嘉揚都覺得自己不該再拿著那些可笑的勝負欲做箭牌，如果自己現在作為對方的男朋友依舊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計較的話，周嘉揚會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林柚抬頭看了一眼周嘉揚。

然后快速地伸手拿了紙巾，又縮回去。

周嘉揚幾乎軟了整顆心。

哪怕是正在生氣，小玫瑰還是會舒展開柔軟的花瓣，并沒有因此就不再把花蕊展露出來。

心軟地叫人覺得可愛至極。

斟酌著言語，周嘉揚開口：“柚柚。”

林柚的睫毛顫抖了一下，還是賭氣地沒有投過來目光。

周嘉揚心里微微嘆了口氣，繼續開口道：“我知道是我的不對，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想法，嚇到了你，對不起。”

“先前吵架的時候我其實是打算來哄的，可是沒想到我去你們家門口打算登門道歉的時候，得到的消息時你們家和簡家一起出去旅游了。”

“你知道的，我其實不太喜歡簡家那小子，哪怕我知道他對我沒有威脅，但我還是會控制不住地去吃他的醋，會希望你離他遠一點，希望你的眼里只會看著我。”

周嘉揚的目光落在林柚身上，就像是很久之前和穿著藍白校服的小姑娘說“我不想左右你的想法”時一樣，輕輕地開口，尾音沙啞：“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去左右你的交友圈，我應該給足你空間，我也知道你對他只是朋友之間，你是給足了我安全感的。”

“所以我忍了很久，然后去給你打電話，想問問你哪天回來，我再登門道歉。”

“可是你沒有接。”周嘉揚垂下眼睫，“于是我每天都會去你家門口敲門。

林柚眼睫一顫。

“我想著你就算不接我的電話，我每天去蹲守，也總能在你回來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你的蹤跡，然后去哄你，去和你道歉．”周嘉揚嘆氣，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記憶，聲音低下來，“可是一直到我飛機起飛的那天，我拖著行李箱去敲門，還是沒有人開。”

吧嗒一聲，一滴淚珠從林柚的眼睫上掉落下來，落在地板上，砸出了一團水跡。

“開學之后就是軍訓，每天的時間都太忙太忙了，我原本想著散訓的時候去找你，可是我不知道按我這種笨拙的哄人方式，我會不會時間來不及，會不會還沒把你哄好，就又到了上訓的時間。”

周嘉揚笑了一聲，手指比劃了一下：“林柚你是知道的，你經常說我是鋼鐵直男讀不懂空氣，每一次我去哄你，其實都是你順著我原諒我而已，根本就不是我的哄人技術有多高超。”

“所以我放棄了，想著軍訓結束之后再去找你，好好的把事情說清楚，解決掉，認認真真地全身心的去哄你。

“但是今天看見那個男生和你說話，我又有些忍不住了。”周嘉揚說著，“所以我找過來，原本是生氣的，但是沒想到嚇到了你，這本不是我的本意。”

“但是嚇到了就是嚇到了。”周嘉揚垂下眼睫，并不是很敢看林柚，“林柚，我和你道歉，你能原諒我嗎？”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

小姑娘垂著腦袋不說話，手里先前拿著的紙巾又已經濕了大半，皺巴巴的團在一起。

周嘉揚又取了一張紙出來遞過去，等著小姑娘自己伸手來取。

“你知道那個男生找過來的時候，我是怎么做的嗎……”林柚啞著嗓音開口，剛剛的哭已經消耗掉她太多的體力，嗓子也泛著悶悶的疼痛感，說話間帶著撕扯的疼。

周嘉揚遞紙巾的手頓了一下。

林柚起眼來，望向低頭的少年：“你還記得當初我第一次去找你告白的時候，你的反應嗎？”

“你沉默不語地往后一退，皺著眉頭望過來，我當時就覺得這次的告白要完蛋。

小姑娘聲音輕輕的，尾音帶著一慣的嬌氣：“你當時真的很兇，其實我真的很想就那樣跑掉，但是又覺得如果跑掉了，可能以后都不敢再一次鼓起勇氣站在你的面前了，所以我站住了腳步，繼續和你說話。”

“我也這樣學著對那個男生這樣做了，那個男生很禮貌，也很聰明，他并沒有選擇像我當初的笨辦法，而是選擇離開。”林柚吸了一下鼻子，嗓音還帶著淺淺的哭腔，“所以我才能走到這里來。”

周嘉揚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林柚后面的話就是對他的審判，而他并沒有任何的反抗，只是低著頭閉上了眼睛，坦然地接受玫瑰對他的審判。

生或者死，他都聽她的。

“所以……”小姑娘的聲音染上笑意，聲音像是慢慢靠近了，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你說我是不是做得很好呀，周嘉揚。”

周嘉揚抬眼，對上了少女含著笑的眼睛。

哭過的雙眼還紅著，微微腫脹，里面被淚水浸潤過還帶著濃烈的濕意，此時此刻卻又帶了笑意，像是不記教訓一般又一次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的面前，自顧自地原諒他，給他臺階下。

周嘉揚的心里軟成了一團玫瑰醬，又酸又甜的。

少年的眼也有些濕潤，為他的傻姑娘心疼。

“當然了……”周嘉揚的嗓音帶著輕微的唔咽，抬手把小姑娘攬入了懷里。

“我們柚子是最棒的。”

得到的是林柚帶著嫌棄的一句：“你別把濕衣服蹭我臉上啦，臟死了。”

周嘉揚唇角勾起來。

蝴蝶和玫瑰天生一對，永遠會朝著彼此奔赴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