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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長青堂

  • 朱砂點玉
  • 霜序降
  • 3307字
  • 2025-07-11 14:56:20

慧明大師所贈的那串佛珠,倒確有幾分寧神之效。

至少,它讓姜云蘅不再從深夜的噩夢中驟然驚醒。

然而,那深埋心底的恐懼并未消散。昏沉睡去后,那些染血的畫面、沖天的烈焰、絕望的嘶喊……在她夢中反復上演。

讓她醒來時心口窒悶,指尖冰涼,仿佛又重新經歷了一遍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與徹骨恨意。

佛珠鎮住了驚魂,卻鎮不住心魔。那夢魘的根,早已隨著前世的滔天恨意,深深扎進了她的魂魄深處。

——

因著姜云蘅大病初愈,眼見著身子骨一日日硬朗起來,她便主動向母親溫氏提出,要重回長青堂接著讀書。

溫氏聞言,自是又驚又喜。驚的是女兒病體初愈便想著進學,喜的是女兒終于恢復了往日的活力和向學之心。

她仔細端詳女兒的臉色,雖仍帶著幾分大病后的清減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不再是病中那懨懨無神的模樣,反而透著一股沉靜的韌勁。

“阿止,你當真覺得身子無礙了?讀書是好事,可也莫要太勉強自己。”溫氏拉著女兒的手,關切之情溢于言表。

“娘親放心,”姜云蘅回握住母親溫暖的手,臉上綻開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女兒躺了這些時日,骨頭都酥了。去長青堂聽聽夫子講學,與姐妹們一處習字溫書,反倒覺得精神好些。整日悶在房里,倒容易胡思亂想。”

她這話半真半假。身體漸好是真,但“胡思亂想”卻絕非她所懼。

她需要的是一個名正言順、能接觸到府中更多人事的場所。長青堂,這座匯聚了靖安侯府各房適齡少爺小姐、也間接牽動著府中各方視線的學堂,正是她布局的第二步。

前世,她對周遭暗涌的機鋒視而不見,最終成了他人棋局中懵懂的棋子。

今生,她借著長青堂做幌子,靜觀其變,在不動聲色間編織自己的網,才能達到她想要的目的。

前世,當她歷盡劫波,拖著殘軀、頂著鬼面,終于重新站回雍都這權力的漩渦中心時,一切早已塵埃落定。

那些能證明靖安侯府清白的鐵證,那些能洗刷“通敵叛國”滔天污名的關鍵線索,早在當年那場焚盡侯府、屠戮親族的大火與隨之而來的雷霆清算中,被有心人徹底地抹除殆盡。

人證被滅口,物證被調換……對手做得滴水不漏,仿佛姜家那百年清譽與累累功勛,從未存在過。

她之前隱約有猜測靖安侯之所以那么快被滅門,是否是府中出了叛徒,但當時已物是人非,再找不到證據。

當時,她手上的證據只能證明別人對靖安侯的陷害,不能證明靖安侯府中出了叛徒。

如今一切重來,竟讓她意外得知了奚氏的秘密。

想來那位看似怯懦的四妹妹姜云螢,可以借助她的手來達到窺探奚氏的目的。

溫氏見女兒態度堅決,眼神清明,又兼大夫也說恢復得不錯,多活動利于氣血,便不再阻攔,只細細叮囑了隨行的書畫等人要格外小心伺候,又命人提前去長青堂知會夫子。

翌日清晨,姜云蘅早早起身。她換上了一身素雅得體的淺碧色襦裙,發髻間只簪了一支簡單的白玉簪,左眼之下那點殷紅的朱砂痣在晨光中顯得格外醒目。

姜云蘅如常前往正院向母親溫氏請安。

甫一踏入院門,便見二姐姜云莜已端坐在溫氏下首,正輕聲細語地陪著母親說話。晨光熹微,映得她一身淺碧色衣裙格外清新。

見姜云蘅進來,姜云莜臉上立刻綻開溫柔的笑意,起身迎道:“三娘來了!瞧著氣色確是比前些日子紅潤多了。”

她走到姜云蘅身邊,親昵地挽起妹妹的手,轉向溫氏道:“母親,女兒想著三娘今日頭一日回學堂,怕她許久不去生疏了,特意過來陪她一道過去,路上也好說說話。”

姜云蘅感受到姐姐手心傳來的溫暖和真誠的關切,心中微暖,也笑著應道:“阿姊費心了。”

溫氏看著姐妹和睦,自是欣慰,又細細叮囑了姜云蘅幾句,才放她們離去。

姐妹二人挽著手,步履輕緩地走向位于侯府東側的長青堂。

長青堂內,書墨香氣淡淡縈繞。

當姜云蘅隨著姜云莜踏入這闊別多時的學堂時,原本有些細碎交談聲的室內,瞬間安靜了幾分。數道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

坐在前排的三房嫡女姜云茉(排四)最先反應過來,她生得明艷,性子也活潑,立刻揚聲道:“哎呀!三姐姐可算來了!我們方才還念叨你呢!”

她笑容燦爛,帶著幾分真誠的歡喜。

五姑娘姜云螢聞聲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只極小聲地囁嚅了一句:“三…三姐姐安。”

自從長姐姜云蓮今年出嫁后,作為府中的二姑娘姜云莜,自然就是她們中最大的了。

作為姐姐,姜云莜自然而然地替妹妹回應著:“多謝妹妹們記掛。阿止身子剛好利索,今日回來溫習,還請夫子和大家多關照些。”

她聲音溫婉得體,既替姜云蘅表達了謝意,又不動聲色地替她鋪了臺階。

靖安侯府尚未分家,闔府同住。府中諸房子女皆出自靖安侯太夫人謝氏。自靖安侯姜延之承襲爵位后,太夫人便常年于金山寺清修,為兒孫祈福。

但太夫人謝氏不喜別人無事打擾,故而姜云蘅一行人去還愿的時候,沒有專門去向謝氏請安。

如今的大房溫氏乃靖安侯夫人,膝下有著兩子三女,其中姜云蓮在家中姊妹行一、姜云莜行二、姜云蘅行三。長子姜允琰在家中兄弟亦是行一,幼子姜允琮雖與姜云蘅一胎雙生,但在兄弟中排第五。

二房正室奚氏乃續弦,膝下有前二夫人留下的一雙兒女,其中姜云螢在姊妹中行五,姜允明在兄弟行二,還有一個姨娘生的兒子,姜允昭行四。

三房中,正室宋氏膝下一雙兒女,其中姜云茉行四,姜允景行五。

教授經史的陳夫子是一位面容清癯、目光溫和的中年人,他捋了捋胡須,對姜云蘅頷首道:“三姑娘回來便好,學業循序漸進,不必急于一時,身子要緊。你的座位還留著,先坐下吧。”

“謝夫子。”姜云蘅垂首行禮,聲音清晰平靜。在姜云莜鼓勵的目光下,她走向自己靠窗的座位。

姜云蘅在書案后坐下,指尖拂過冰涼光滑的桌面,心中想著的卻是另一件事。

盛朝風氣較之前朝,改變頗大。女子亦可同男子一般,入學讀書。雍都之內,亦專設女子學堂,供閨閣才媛研習經史子集、詩書禮樂。

然,朝堂之上,女官之位仍未得設。功名之途,終為男子所專。

姜云蘅倚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捻著泛黃的宣紙邊緣。

窗外幾片新葉在微風中打著旋兒,卻絲毫未能落入她空洞的視線里。

上輩子那些紛亂如麻的舊事,又一次不合時宜地纏上心頭,將她剛剛凝聚的一點神思扯得七零八落。

陳夫子素以嚴苛著稱,視學問為圭臬,容不得半分懈怠。

即便知曉姜云蘅纏綿病榻月余方起,那份刻入骨子的嚴厲也未曾因此減損分毫。

他正執卷踱步,講解《中庸》中的精義,抑揚頓挫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學堂。

“三姑娘!”

一聲沉喝,如冰錐般刺破凝滯的空氣,也狠狠扎進姜云蘅混沌的思緒里。

她猛地一顫,指尖的宣紙被捻出一個小洞,心臟在病弱的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了幾下。

“方才老夫所講,‘君子慎獨’何解?”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重錘敲擊在寂靜的學堂中,敲得其他學子噤若寒蟬。

姜云蘅喉間干澀發緊,腦中卻并非一片空白。前世寒窗苦讀、殿試策論的字句此刻如同本能般在意識深處翻涌。

然而,就在這學識即將脫口而出的瞬間,一種更深的、浸染了前世官場沉浮與今生謹慎本能的警覺讓她止住了話頭。

一個纏綿病榻、從未顯露過鋒芒的閨閣少女,若驟然說出遠超年齡閱歷的見解,無異于稚子懷璧行于鬧市。

“回夫子,”她的聲音起初還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平穩,在死寂的學堂里激起漣漪,“‘君子慎獨’,語出《禮記·中庸》。‘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她停頓了一下,語速緩慢而帶著不確定:“是說君子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也要謹慎言行,獨處時更要嚴于律己。”

整個回答,中規中矩,毫無亮點。她只將夫子和書本上最基礎、最淺顯的解釋復述出來。

唯一值得稱道的,大概就是準確無誤地引用了原文和出處。

學堂里依舊寂靜,但氣氛卻微妙地變了。

姜云蘅站起來的時候姜云莜都替她捏了一把汗,聽到姜云蘅流暢回答出來,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了一絲,但眼中的憂色絲毫未減。

畢竟,這回答實在乏善可陳,頂多是沒完全掉鏈子。

姜云茉仿佛劫后余生般,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臉還帶著后怕的蒼白。她偷偷朝姜云蘅投去一個充滿同情和關切的眼神,無聲地做了個“快坐下”的口型。

五妹妹姜云螢則是徹底松了口氣,拍了拍自己的小手,臉上露出一個“總算過去了”的笑容,松開了原先因為擔心而攥著自己的衣角。

但作為教書先生的陳夫子又怎會不知姜云蘅真實水平?

“哼。”

陳夫子最終只是沉沉地哼了一聲,那聲音里聽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只有濃濃的警告意味,“引文尚可。然則釋義淺薄,心不在焉之過!坐下,專心聽講!若再走神……”

威脅的話語依舊懸著,但他并未立刻施加懲罰,只是用目光狠狠警告了她一下,才轉身繼續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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