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今早就畫到這兒吧，等晌午過后再繼續作畫。”

天光大亮，沈柯伸了個懶腰。

經此一夜，他畫了約莫二十張畫皮。

按目前院中的邪祟數量來看，悉數畫完，少不得需要半個月的工夫。

見梁牧野和齊伯牙已經起身，三人便草草吃過早餐，給槐青四人，各自出了新的練習題目。

沈柯才回正屋歇下。

“沈老弟此番，竟是想到了讓這滿巷的精怪邪祟，率先適應山市法則？！”梁牧野在大槐樹下坐了一會，見到一眾邪祟，各自去往大椿樹枝頭。

隱約將自身怨氣，渡入大椿妖新生的枝葉中，立刻感嘆出聲。

--抬眼望去，棲身坊間的一眾精怪；或是奮力吐露新芽，或是撓掉即將脫落的毛發，換上新裝...滿是新春的盎然生機。

結合叫春使出現的時間，便猜到了沈柯的用意。

無論事物，神魂。

均都遵循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自然規律。到得日前，那敲定山市法則的古怪節氣使，只出現了一名叫春使，便說明眼下只是初春。

沈柯便提前讓一眾精怪邪祟，適應這春生之意。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這等心智，莫說同齡人，怕是就連一眾閱歷豐富的花甲老翁，也拍馬不及。

“紅魚這徒兒，收得值當...不過眼下她阿爹行蹤不明，阿娘卻在孕期遭古巫算計，誕下女兒不久便魂竭而亡；如此亂局，若是這小子當真遁入山市，不知她又會作何想法？”

想到此處，青蓮書院.兵主屈指寫了一道手書：“罷了，先傳書回【棋】字樓，詢問下書院意見吧。”

卻是想到陸紅魚打小倔強，極有主見。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個能讓她心安、甚至守護她書生意氣，平穩晉升儒道六品.著書境之人；作為長輩的梁牧野，便有了保全自己弟子的心思。

畢竟無論世道如何變化，陸紅魚，都是他唯一的嫡傳弟子！

加上陸爭鳴夫婦一個失蹤，一個身死；他這老師，早已亦師亦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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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老哥，早。”

百事巷，沈家別院。

晌午過后，短暫休息了三個來時辰的沈柯從正屋出來。見梁牧野依舊坐在大槐樹下喝酒，便微笑著打了一聲招呼。

“說也奇怪，老夫那晚在萬妖樓前見你，不過覺得你身周魂力蓬勃...怎地才過了兩日，就變得如此混亂了？”青蓮書院兵主聞言放下酒杯，拿眼打量坐到身旁的青年。

雖說那晚借助陰瞳，看清了沈柯地魂.影子內的無數怨靈，暗自心驚。

今日一見，卻又發現他那地魂，忽地變得混亂起來。

“不瞞老哥，青藤雖屬丹青一脈，但自身修行途徑，卻和大幽一眾畫手不同。”晌午時分秋高氣爽，陽光熾烈，并不適合為精怪邪祟畫皮。

聽得兵主發問，沈柯便將自身的修行途徑拋了出來。

在這過去的半年多里，他也曾向陸紅魚，周鴻文幾人，詢問過自身的修行問題；卻是無人能像當初的夜游神一般，能讓他生出茅塞頓開之感。

而今有梁牧野這等儒門.三品的強者在側，沈柯便打算一問究竟。

“喔，那修的是什么？”

“紅塵氣。”

也許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兵主一愣：“何為紅塵氣？”

“即在塵世中謀生之人，身上沾染的紅塵氣息。”解釋完畢，沈柯繼續道：“青藤第一個境界，是為人相境。不知梁老哥覺得，這亂世之人該如何生存？”

“要在亂世中謀生，勢必得懷抱八分警覺，兩分善意...如此，方能安然存活。”

梁牧野慎重作答，生怕一招不慎，壞了青年心境。

“......”

如同儒家格物一般的問答過后，沈柯沉吟了五息。

片刻之后，地魂內的影子暴動更甚。不過楞在當場的青年，眼中卻是欣喜難擋，喃喃道：“八分警覺，兩分善意么？！”

基調才剛定下，沈柯腦海內，《書生意氣.人相卷》中的【人相】當即踏步走出，遁入他身后八千余道地魂影子當中。

諸多影子，開始重新排序：

沈柯這尊人相，須臾取代了為首的夜游神位置！

一眾殘魂，則是陸續到他身后站定！

人相手中的殺豬刀，刀身上的斑駁銹痕，頃刻被抖落了六成...一股兇險至極的氣息，霎時從青年身周撒發出來！

..........

【書生意氣圖.人相卷！】

【我見天時，天道朗朗；我見地時，地氣玄黃。陰陽其壽，恒河沙數；去偽存真，方能窺見眾生；眾生見我，我亦見我。愿這世間儒生，文心如龍；那御風仙人，逍遙前行；拖刀過界的武夫，終是為了胸中正氣...】

【……】

【我見人時，方知這世間...何而為人！】

在冀寧道城隍廟中，為夜游神畫皮時出現過的《人相卷》詞句，再次出現！

不過沈柯，既沒成為那文心雕龍的儒生，也沒成為逍遙御風的仙人...心懷正氣的武夫。而是在堪破人相境.凝相途徑之后，成了那藏刀身后，渾身散發出森冷氣息的執刀者！！！

“入過紅塵，方知何而為人，原來如此！”

是啊，這太原府五行崩壞，人心不足。

上層謀劃之人，蠅營狗茍！

下場逐鹿之人，卻又各懷鬼胎！

如此世道，若是無人敢執刀殺人，這一方百姓注定會任人宰割，萬馬齊喑！

隨著《書生意氣.人相卷》內的字跡隱沒，黃紙內穿著黑色袍服的人相，已然冠帶分明；除了一張臉依舊怨氣鼓舞，看不出長相之外，渾身上下都流轉出一股凌厲之意！

人相回歸之后，變故卻未曾停止：

【畫皮之術，乙下評級！】

【凡作畫之人，必有技法。如皮之六識，莫過眼、耳、鼻、舌、身、意。】

【畫舌技法，無外乎圓頭尖舌，桃瓣厚苔，嘗毒知微...】

畫皮功法，再度精進！

從先前的【丙上】評級，一路步入【乙下】評級。六識畫技中的眼、耳、鼻三個畫技，則已然圓滿，邁入【畫舌】境界！

與此同時，沈柯原本只是八品.人相后期的修為，一舉踏入七品。

厚積薄發之下，更是一舉突破人相.七品初期，步入七品中期境界！

單看境界，已經和初見時的陸學政一般；不過神魂強度，卻是和儒道七品.書生意氣境界后期的陸紅魚相比，也沒落了下乘。

“你小子...竟然只因老夫一句話，就從人相八品后期，一舉晉升七品中期？！”親眼見到沈柯神乎其技的晉升方式，饒是見多識廣的梁牧野，也驚訝不已。

“得虧前輩點撥，才讓青藤順利晉升。”

明白感悟之事，每個人的認知會有不同。沈柯便沒過多解釋，朝兵主抱拳笑道：“多謝梁老哥了！”

“就嘴上道謝，沒有彩頭？”

好歹是名滿大幽的三品強者，梁牧野訝異過后，卻又敲打起青年來。

“得，小雪之后再去青玉坊，青藤保準幫你同梅姨說些好話。”

“怎地又扯到青玉坊了？”兵主老臉一紅，炸毛一般反駁了一回。不過從逐漸弱下去的語氣，就能知曉他心中歡喜得緊。

這傲嬌勁，卻是有幾分陸紅魚的影子~

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看吧，古人沒有騙人...

..........

沈家別院內，日光悠悠。

沈柯旁敲側擊地向梁牧野說了些梅語禾的情況，兵主一直裝作漠不關心，但每每說到青玉坊的艱難處境，一旁推衍兵陣的兵字樓.樓主，卻又焦躁起來。

擰巴的情緒，直憋得沈柯腮幫子疼。

“如此看來，你小子情史豐富吶？”見他一直憋笑，梁牧野就要搬出陸紅魚來拿捏他。

卻被青年擺了一道：“談不上豐富，卻也喜歡過人。”

終究是在大時代里，摸爬滾打了二十七年，誰還沒有個春心萌動的時候？

不過他這句話，卻是給自己留足了氣口；果不其然，才聽沈柯這么一說，梁牧野便滿臉堆笑著八卦道：“誰？”

“小魚兒。”

“就喜歡過我那倒霉徒弟，也配來教老夫？”兵主滿臉鄙夷，顯然是對他這情史寥寥、卻好為人師的行徑嗤之以鼻。

“梁老哥都敢聽，青藤為何不敢教？”

“......”

調侃了梁牧野一回，院里重回安靜。

沈柯樂得清閑，便將那給長清寺.僧人畫皮得來的【觀心術】，施加到自己身上。卻是眼下的他，已經明確了人相的凝相途徑；只需捋順心境，靜待【人相】徹底凝成便可！

【明心見性，觀心。】

【明心始見性，觀心得自持，心性自恰，諸邪不侵！】

這個術法，和得自夜游神的【食氣術】有異曲同工之妙：雖說借助食氣術引來的香火之力，能迅速梳理完神魂滯澀；但是頻繁調用，免不得會折損自身壽元！

兩相對比，觀心術明顯會穩妥許多。

“從人相的凝相途徑來看，要能成功凝相，就得遵循一個“險”字！”用觀心術梳理完地魂影子內的諸多怨靈，沈柯笑眼如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在凝相成功的關鍵，還需一味藥引！”

右手一翻，掌心便多了一只血紅蠱蟲。

--心蠱！

此蠱和劍蠱一般，都是得自浮生道.野狗道人.王凝芝。

其由錢氏一脈上百人的心血豢養而成，它以人心的貪婪，嗔恨，癡意...懷疑等諸多惡念為食，吸食越多惡念，實力就會愈發強悍。

若是它能成為人相心臟，那沈柯這第一個【人相境】，凝相成功幾率便會大大提升！

“你既是以人心惡念為食，沈某便以人心毒素進行豢養！”

尋思了一會，沈柯將畫皮得到的人心奇毒，一股腦甩出：

婦人心，斯文術。

嗔恨，貪婪。

乃至于最近剛為太原知府.范世同點睛得來，那霍亂冀寧道、消耗大幽國祚的【屠龍術】也加諸其中！

“嗡嗡！”

伴隨著諸多毒素遁入體內，心蠱立刻振翅而起，繞著沈柯翻飛不止。雖說眼下的它，比之邪祟.七品后期的封魂以及七品初期的劍蠱頗有不如。

但相信隨著時間推移，很快就能趕上二者進度。

最重要是，一旦那接受了沈柯建議，在冀寧道官場四處打點的太原通判.胡國權身死；等它吞了此人凝出的第二只心蠱，那它的修為便能得到爆發式的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