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

這幾天的我一直小心翼翼，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說著言不由衷的話，眼淚隨時隨刻都似乎即將滑落。

面對其他人，我總有一種感慨。人生的軌跡已經偏移到了不知何處，我已經無法和他們一起走下去了。

即便如此，我拒絕了醫生立即住院開始治療的提議。

我只想享受這最后的，觸手可及的平常。

看到小葉子，我內心不知怎的滿是愧疚。

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如果我告訴他一切，他一定會扔下手里的一切，掏出所有的積蓄來幫我，扔下自己的考研來陪我。

看起來似乎經常猶豫不決，但他骨子里就是這樣倔強的人。這也是我喜歡他的原因。

但我不想他這樣。

我沒有未來了，他還有。我想讓他帶著我的夢想和期盼，去走出屬于他自己的人生。

他不該為我這個沒有結局的人付出更多代價了，我們一年前也不過是陌生人而已。

但這一年里，我們互相幫助，互相改變，互相成為更好的自己。我們共享著彼此的喜怒哀樂，彼此珍重，彼此包容。我們眼里的溫柔和光芒交織在一起編織成璀璨的星河。我們是熾熱的。

這一年里我感到自己是真正活著的，這是我活過最快樂的時光。

所以懷著歉意與心痛，我做出了最后的決定。

“你真的要這么做？這樣會很傷他的心。”

“嗯。這樣也許他才能把我放下，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看著自己愛的人漸漸在自己面前死去卻無能為力對他才是更殘忍的事。哥，幫我這一次吧。”

“好吧。既然你這么決定了，那我配合你這一次。最后一次。”

葉澤

那天，她告訴我分手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有些話其實早就應該說了，但現在說也不遲。”

“我們分手吧，以后的生活祝你好運。”

我沒有氣憤，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挽著她表哥的手，冷漠地說早就和我沒法相處下去了，然后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沒有一絲留戀。

但我分明看到了她表哥臉上不忍的神色和她眼里隱約的淚光。

面對這十分滑稽的一幕，我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她到底怎么了，遇到了什么。

我呆呆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知道即便我追上去她也什么都不會跟我說。

莫名其妙的結束。

我們平淡如流水般的戀情結束的莫名其妙。

雖然一直知道她也是個古怪而隨性的人，但這次發展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我一時不知所措。

“開玩……笑的吧？”

我喉嚨里掙扎著艱難的蹦出幾個字。

事實證明她不是在開玩笑，她從那以后再也沒有回來。

她甚至沒有收拾自己房里的東西。

我給她打過電話，卻怎么都聯系不上她。她一下子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也不來上課，再毫無蹤跡。

之后我漸漸明白她可能忘記了她告訴過我她的表哥。但這并沒有讓我松一口氣，反而更加擔心她的情況了。

不管怎樣，我要把事情弄清楚。

林婉

自從那天我忍住心里即將激發出的感情，離開小葉子之后，我就暫且告了假回到了老家生活，反正很快就是期末考試了。

最終我的母親很快就得知了一切，也不得不和我一起去接受與面對。雖然我知道她在強忍著，但是在我面前她總是笑著面對我，一次也沒有哭過。

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史鐵生的《我與地壇》。

我其實挺想繼續大學生活的，挺想見到我的同學們的，但是小葉子在那里。

接下來我在家里過了有生以來最郁悶的一次年。

小時候即便母親很忙，也從來沒有疏忽過新年。我們總會叫上我哥他們一家五個人坐在一起包餃子看春晚，和和氣氣熱熱鬧鬧的過春節。

冬天沒有螞蚱可以抓，哥便帶我到湖邊去，兩個人丟下石頭砸爛微凍的湖面，在百無聊賴中打發時間。

現在想想，真是跟做夢一樣啊。有人說只有擁有大把時間的人才會不計較時間的得失，我現在明白了。

今年過年我們并沒有把哥一家叫過來，也沒有告訴他們我的情況。所以只有哥來了，還帶給了我禮物，說讓我過一段時間再拆開。

后來拆開我才知道那是一頂假發。

年后的時間，我早已打算好去旅游。即使我不想，母親一定還是會把治療的錢花在我身上，似乎是為她以前沒能照顧好我的補償。

我現在做太多治療沒什么太大的意義，已經以天來計數的生命多一天少一天，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差別。

漸漸地，我的心情真正平復了，想通了很多問題，放下了很多事情，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

新的一年，要向前走了。

于是我拿出錢和時間，出門了。

我一個人又去了千島湖，千島湖的冬天又別有一番滋味，但是島還是島，湖還是湖，坐在我旁邊的那個人卻不見了。

我一個人坐在雙人的長椅上，感受著漸漸暖和起來的風，有些遺憾我們兩人都太忙，創造的回憶也都在校園，外面實在找不到能勾起我心緒的東西。

在外面走著，我的病也漸漸嚴重起來了。吐血的次數多了，疼痛漸漸加劇了，但我吃著藥，仍然堅持在外面旅行著。

也許是知道我已經沒有希望了，開始化療后醫生給我開了藥，交代了注意事項后，并沒有阻止我外出。

春去夏來，幾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我在附近的旅途也即將迎終點。我沒有精力再去往更遠的地方了，所以我決定好了要回家了。

我的病和我相處的很好，除了偶爾有些疼痛和讓我變得虛弱外并沒有給我帶來更多的影響。雖然我知道那只是一時的假象，我還是要感謝它手下留情。

只是我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迎來與小葉子的重逢。

那天我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時，他站在正在公交車站牌下。

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樣感嘆命運的安排。

我知道我不該再見他，但我真的好想他。

我也沒想到能在這個對我們兩人來說都陌生的城市見到他。我本以為在我離開那座城后，我們就從此不會再相遇的。

看到他，我思緒萬千，幾乎無法抑制自己的心情。他看起來似乎瘦了些，略略有些憔悴，但并沒有萎靡不振的樣子。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蹦跳地走過去。

“好久不見了。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我還好，你呢？”

“我沒什么問題啦。”

我伸手摸了摸頭發。他應該沒看出來那是假發，也不知道我的頭發早就掉光了。

“你們......”

“哦你說我現在的男友啊，嗯……他是一個很溫柔成熟的人。”

其實我心里難受極了，但想到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有什么新男友，我淡定地回復，艱難地擠出一個勉強的笑。

我暗自深呼吸，壓抑下自己快要克制不住的感情。

但就這樣吧，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了，我沒有更多時間了。

真舍不得啊，真不甘心啊。

但我知道他這樣的人看起來溫柔和善，其實比誰都倔，我不能讓他在我這一棵樹上吊死，他應該有更新更好的生活的。

“......這樣啊，那好吧，那真不錯呢……”

“你呢，有新的女朋友了嗎？”

“還沒有。”

“這樣啊……”

聽到這句話，我卻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真狡猾，真過分啊，明明我已經做好了放手的決定。

“其實……”

“我……算了，沒什么。”

我轉過頭，看著他微微側過的臉頰和臉上努力忍耐著什么的表情，知道他想說什么了。他還沒有把我放下吧，那一定是很讓他心痛的事情。看著這樣的他，我心里也隱隱作痛。

但是對不起了，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能做到的，在此之前怪我狠心也無所謂，能對我厭惡生氣也許會更好一些。

我知道眼睜睜看著我在他面前死去卻無能為力，對他來說才是更殘忍的事情。

“所以，你也要快一點，成為別人的男朋友啊！”

“……”

雖然我是笑著跟他說的，但我能猜到那一定是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好在他應該把這理解為與前男友重逢時的情緒失控了。

我飛快地轉過頭去，淚水已經開始無法抑制的從我眼眶里流出。

“在我忍不住給你打電話告訴一切之前。……或者說在我死之前。”

當然，這句深藏在心里的話我不會說出來。

“再見。”

再也不見。

我壓住喉嚨里哭泣的聲音，快步離開了車站，直到來到遠方沒人的他看不見的地方，才終于放聲大哭。

好想再看一眼啊。

這會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以后即使我們再見，我也不會再相認了。

祝你一切都好，往后的生活平安喜樂。

葉澤

看著眼前的女孩終于走了過來，我吸了一口氣，準備應對之后的回答。

她以為這是命運的安排么。

命運哪有那么湊巧的安排。只是我今天一直待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罷了，她不會知道我為了找她廢了多大勁。

我的考研已過，沒有什么疑問，很順利。

所以這幾天，又是五一，我想著去看看她。

從她跟我分手以后，她就從學校退學了，自此人間蒸發。

我最近才稍有空閑，按著記憶中以前她告訴我她家的地址，試圖多知道點什么。

見了她媽媽才知道她一直在旅游，不知具體情況。我又按著她旅游的方向追了她一天多，終于找到她了。

但是我沒有勇氣去見她，在她后面跟了一天。

近距離看，她明顯瘦的多了，看起來氣色很不好。

我大概知道她瞞著我的是什么了。她最近只是簡單的旅游，但一直這樣的漫無目的，再看她的樣子大概是得了什么嚴重的疾病。

好難受啊，明明很擔心，明明想在這種時候在她身邊照顧她。但我們當初約定的不打探對方的事情，不詢問對方不想說的事情。我只能像現在這樣默默陪在她身邊。

她一定有我不得而知的理由，雖然那個理由是否是值得的我并不清楚，但不遵守約定會惹她更不高興。

她得了什么病，到底有多嚴重我不知道。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小病了事，卻偏偏心急如焚又毫無辦法。

“哦你說我現在的男友啊，嗯……他是一個很溫柔成熟的人。”她說。

我早就知道那是她的表哥了，她忘記了她曾經跟我提過的。但既然她想隱瞞，我也只能順著她說。

看著她一邊說一邊漸漸紅了的眼圈，我感到一陣心痛。

“再見。”

她已經帶上明顯的哭腔了。

望著她漸漸遠去，我沒有繼續追趕。一次還可以是偶遇，繼續跟下去的話很快就會被她發現。

希望你一切都好吧，我只能這么想了。

無論是你假意提出的分手也好，你對我有所隱瞞也好，只要你好，一切都無所謂。

這些都是小事，只要你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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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0，不過事講清楚了，大概還有兩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