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
經過了五個月的磨合最近我們的生活過得越來越習慣了。
至于我們以后會怎樣......我知道我們其實都有考慮過,不過兩個人都是臉皮薄的人,現在也還早所以很默契的都沒有提起過。
結婚什么的,怎么著也得等畢業找到工作以后再說吧,相信他也是這么覺得的。我們的大學算是相對很不錯了,所以找工作通常會容易一些,但我們兩個人都要讀研所以說還早。
在以后想起這件事的時候,我心里百感交集,不知道我們這樣的做法是對還是不對。
“今天又是周五,去吃烤肉吧。別忘了今晚有煙花大會哦,不過我今天之后也會比較忙,所以晚上老地方直接見吧。”我發消息說。
“OK”他簡單回復。
是的,這里每年都有煙火大會,還是國際性的,人會很多,但仍是我最喜歡的活動之一,可惜聽說近幾年有什么莫名其妙的空氣污染規定,馬上要取消了。
“放一天煙花就污染環境了?還不如多管管那些違規排放的工廠呢。”我一直這么想。
扯遠了。再過幾個月就是考研的考試了,得再加把緊了,今年的活動也就是在外周大概看看了,沒時間擠到中間去。
話說雖然有聽他的話改變飲食結構,但最近胃里總是不太舒服,吃燒烤合適不合適呢,一次的話應該不要緊吧......
晚上,天馬上要黑下來的時候,我們來到了熟悉的離湖邊不遠的燒烤店。
“人真多啊。”
“早該有覺悟啦,這種節日誰不想湊個熱鬧呢。”
“不過就是這樣熱熱鬧鬧的才有過節的感覺嗎。”
我們兩個人牽著彼此的手以獲得溫暖,都笑著,但我沒想到那會是我最后一次,無所顧慮的、真正高興的笑了。
“啊,你先吃,我肚子不舒服去上廁所。”
吃飯到中間,我離開了飯桌。
來到衛生間,我隱隱覺得不對,雖然一直胃不好,仗著年輕我一直沒有檢查,但這次的陣痛,以及喉頭微微的甜腥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感到越來越不舒服,盡管我努力忍耐,胃里的東西有些終究還是反了上來。
我吐掉嘴里的酸水,看著地上吐出的東西有些發懵。
血。
我吐出來的東西,除了有我之前吃的一點外,還夾雜著明顯血的痕跡。
一瞬間我的冷汗冒了下來。
我設法讓自己停止思考在這個年紀胃出血可能的結果,但毫無用處,最終我拿出手機搜索,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胃潰瘍,急性的胃炎或者......
我扭頭默默看著地上散發著血腥氣的痕跡。
這個出血量......恐怕不是胃潰瘍能解釋的,我的胃不好已經很長時間了,急性的胃炎也......
我不由的想到最壞的那種可能。
胃癌。
我突然不由自主笑了出來。
“不會吧,這種事情怎么會發生在我身上,我這么年輕......應該只是普通的胃病而已。”
但我知道自己在騙自己,這種事情人的直覺總是特別準,而很不幸的是我并不認為自己只是小毛病。
怯懦的低聲笑了幾聲后,我終于冷靜下來。先去檢查,一切等結果出來后再說。
雖然平常大大咧咧毫不在乎的樣子,但真正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我驚訝于自己的冷靜。
我不動聲色的將那坨混著紅色的東西沖進下水道,又漱口洗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出去。但我感到自己的心其實像地震一樣震動,有怪物在那里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吃完飯后,我們看了煙花。他知道我很喜歡煙花,但我完全沒有心情。那天是我看過最讓人郁悶的煙花。
到最后除了湖邊人很多,天很黑煙花很亮和他一直牽著我怕我走丟外什么都不記得。那天的記憶細想來沒什么顏色,宛若黑白照片一般。
我倒是有些奇怪,那天的我應該是魂不守舍的,但一向細心的小葉子就那樣拉著我,居然沒有詢問一句,似乎沒有注意到我。也許是天太黑他注意在煙花上?
不過這樣最好,要是小病還好,要是大病......我認為我沒有資格把非親非故,只相處不到一年的他拉進來。
如果真的是我所不希望的結果,我希望不要連累到他。我們還沒有那么深的羈絆,他完全可以有自己的人生。
其實之后有一段時間我一直很后悔當時沒有好好看煙花。聽說那年的大會是近幾年最好的。最關鍵的是,后來我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那樣的煙花了。
葉澤
看著她從衛生間走出來,正準備打招呼的我突然看到了一些東西。
那是她外衣領口沾著的......血。很小的一點,她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
我的笑容頓時僵硬了。我確保在之前她的衣服上沒有,因為洗衣的事是由我來做的,有這種難洗掉的東西我一定會第一時間發現。
但是衛生間哪里來的血,還是出現在領口。她從來沒有牙齦出血之類的情況,倒是經常有胃疼。繼續吃飯的時候我留心了下她的嘴里,也沒有類似舌頭咬爛之類留下的血跡。
她看起來和往常一樣笑著,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但是,細心的她并沒有注意到我的僵硬。按她往常早就拿我打趣了。
她肯定自己知道些什么,但她既然不愿意自己跟我說,那我也不多問。這是我們彼此達成的共識——不過問對方不想說的東西,這是尊重,也是我們的心愿。
再之后我拉著她走去看煙花,可是我們兩個人心里都裝著些許,不,不對是強烈的不安的感覺。結果我完全沒有心情看那天的煙花。
林婉
第二天下午,在我有空的時間,我背著小葉子偷偷溜去了醫院。
我待在醫院空曠的大廳里,等待著檢查的到來。
周圍一直沉靜著,只有機器微微的蜂鳴聲。
我坐在鐵質的椅子上,腦子里一片空白。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很重,刺鼻的味道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很奇怪,在這可能決定我還有多少未來的時刻,我卻沒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是感到無聊,無聊至極。
環顧四周,可能因為是工作日,胃鏡檢查室的人并不是很多。理所當然的,坐在這里的每個人臉上都沒有什么好臉色。
也許是心理作用吧,感覺胃里從昨天開始到現在一直隱隱作痛,好在并沒有到無法忍受的地步。
我感到臉上有水,伸手去摸才發現就在我平靜地坐在椅子上的時候,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淚水已然從我臉上悄然滑落。
果然,不管怎樣畢竟我只是個20多歲的女孩子。
剛剛見到醫生的時候,我描述了近一段時間來的癥狀,然后看到醫生的眉頭越皺越緊。
“按照你所說來看,病情已經很嚴重了,具體情況還是先去做個胃鏡吧,我得看看檢查結果才知道。”
醫院是黑白色的嗎,我走在水磨石地板上,不由得想。還是說只是我看起來是黑白的呢?
拿著報告單,我再次找到醫生。
“還需要進一步的檢查。”
他并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讓我繼續檢查。
我低著頭,拿著開具的單子搖搖晃晃地慢慢走出去。
“有些檢查可能一天以后才會出,到時候忙的話讓家人來取吧。”
在我慢慢地離開的時候身后傳來聲音。
“我在這里沒有其他家人。”
當然不是完全沒有,表哥前兩天聯系我他已經到這里了,只是我并不想去聯系他,畢竟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
說實話,我現在完全不想聽到那個肯定不會讓人高興的結果,想要欺騙自己,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我之前的生活直到哪天再也無法隱瞞。
但現在的我已經知道無論什么樣的結果,面對現實最終我自己都不得不去接受。
我不知道該怎么對母親說。
她年紀已經很大了,除非到了實在沒有辦法的地步,我不想讓這個50多歲操勞一輩子的人繼續為我擔心了。
葉澤
這兩天婉婉總是頻繁的出去,說是什么找朋友聚會,但每次臉色都很難看。
看得出她這幾天心情很糟糕,總是莫名的煩躁生氣,猛然發火后又后悔的道歉。
我知道她肯定有事情瞞著我,所以某一天的晚上我拉住了她,想要問個清楚。
“你最近怎么了?一直魂不守舍的。”
“啊?哦沒事,可能考試復習太累了。”
我仍然抓著她的胳膊沒有放手,但就在我準備繼續問下去的時候,我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那是乞求的眼神。乞求我不要再問下去了。我慢慢放開了手。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說,那我也不勉強你。但你要記住你不是一個人,不要太逞強,有需要的話一定要找我。”
她突然回過身緊緊抱住了我,把臉埋在我的身上。
“怎么了?”
“沒事的,只是最近不知怎么……突然很喜歡人的體溫。”
我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的頭發,含混不清的聲音回答了我。
我并不是不相信她,只是不管她遇到了什么事情,不要像以前一樣把所有事攬到自己頭上,自己一個人承擔。
自從那天我看到了她領口的那一小滴血后就一直心神不寧,右眼狂跳。
同樣讓我感到奇怪的是這幾天她居然那么主動的開始清淡飲食,開始乖乖喝粥,這讓我的不安加劇了。
希望她所隱瞞的只是她不愿意告訴我的無關緊要的小事。
林婉
我關上門,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想了。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很久很久。
我望向窗外,流云被晚霞渲染的如火燒一般。我看著這無聲的熱烈,看著它一點一點暗下去了,仿佛已經燃盡了一般。
原來一朵云從壯觀絢爛到沉寂只需要10分鐘。
我覺得渾身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再也沒有起身的勇氣。
我還能再看多少個這樣的日落呢?
“胃癌晚期。”
雖然早就做過壞的打算,但是“晚期”兩字的意義還是遠遠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圍。
“晚期是說……”
“如果你能配合治療的話,大概還有1-3年時間,如果不積極的話……6個月。”
我并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病會很嚴重,但是這對我來說已經不只是病的問題了。在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被判了死刑。
綻放在早春的花被霜打落了。
我的未來沒有需要擔心的問題了。我已經沒有未來了。
我現在已經是一根蠟燭了,不,是一根火柴。
突如其來的噩耗宛若晴空霹靂,讓我難以置信。即使因為檢查耗去了很長時間,我也一共只有一周左右的時間去接受殘酷的現實。
短短時間內,我變成了一個活著的死人。
我不知道該怎么讓周圍的人知道這件事,但我已經開始感覺到世界開始與我失去了聯系。
在這即將燃盡時,我才意識到自己已被點燃了,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在燃燒。
我突然覺得好累好累,止不住的疲倦如潮水一般涌來將我淹沒,我感到無法呼吸,什么也不想做了。
我覺得這件事情應該告訴誰。母親那里最后無論怎樣都是要知道的。
我很怕,怕得要死,但這并不是可以給大家帶來麻煩的理由。
我拿起手機,卻沒有可以告訴的人。
最終,我選擇了表哥作為一個知曉此事的人。他和我走的那么近,同時幾年的分別也讓我們之間留有余地,不會讓他反應過度,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適的人選了。
我拿起手機,開始編輯起信息。
張宸
小婉那妮子突然聯系我時我剛好沒有什么事情做,正在高興地上號。
“在嗎?”
看著屏幕上彈出來的消息,我并沒有注意到那個在我看來算得上是豪爽的女孩子用了這么猶豫的語氣。
我的游戲正打到一半,身上還寄托著隊友的希望。所以我并沒有加以理會。但消息繼續發過來。
“哥,我想跟你說些事。”
“這些話我不知道該怎么跟我媽說。”
“我這里遇到了很大的麻煩。”
我有些不耐煩了,正在打游戲的我被彈出的消息一遍遍打擾,而且這孩子還不說正事。
聽這口氣,我還尋思這孩子是不是失戀了。
接下來的一條消息卻讓我如墜冰窟。
“我查出了胃癌,晚期。我還有最多1年了。”
這可不是能開玩笑的事了。
我當即扔下手中的游戲開始給她回消息。
“你……說的……是真的?之前不是還好好的?”
“我不知道怎么跟我媽說這件事。小葉子也不知道這件事。我能找的只有你了。”
沒有理會我,她繼續自顧自的發著。
但是她語氣中充斥的絕望已經說明了一切。她不是會開這種玩笑的人。
我一下子開始慌了。我從沒想過這個我一直當親妹妹看待的人有一天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恨不得立刻一個電話打過去詢問情況。但是想到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打下這些文字,她在屏幕那邊又是怎樣的崩潰,我放棄了這個打算。
“你慢慢說,沒事的,到底是什么情況?”
“我說的很清楚了,大概幾周前,我去檢查,得到了這樣的結果。結果非常清晰,甚至我的死期都已經十分確定。”
“那,那你……你沒去問問更大的醫院有什么辦法……?”
我發出來自己也不知意義的語句。她能這樣確定的告訴我,又怎會不盡力找到最后的希望。
“哥,你也不用急著安慰我了。這個消息我覺得自己……就算不能接受也必須接受了。我只是在想怎樣跟周圍的人說。”
“媽媽那邊是肯定躲不過去的,但我想你能幫我轉告,也許會好一點。”
“至于小葉子……我有件事想讓你幫個忙。我再沒什么別的記掛的事了。”
“不要說喪氣話啊。”
“不是喪氣話。我只是在盡可能的,做一些能做的事情。然后剩下的一年,或者沒有一年的時間里,我想騰出很大一部分去旅游。”
我不知道從何開口。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事已至此,顯然無論我說什么都顯的多余了。
有花要在不合時節的枯萎了,我救不活她。沒人能救活她。
在我開始接受這個讓我一時不知所措的情形,慌張的感覺漸漸消去了。隨之而來的是從足底涌來的巨大悲傷,冰冷貫穿全身,似乎要在我眼里決堤。
一個未死之人對至親之人即將死去的悲傷。
我只能勉強答應下她的委托。今日已經太遲了,我們約定在明日再見,我到時候會把一切弄個清楚。
躺在床上,完全沒有睡意。我不由得想到小時候我帶著她晚上偷偷溜去房頂數星星的日子。
星光燦爛,夜空靜謐。那樣的日子總是令人懷念。
但是這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注定我今晚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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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好長,快5000了,但節奏還是太快了。有些故事從現在才開始,但有些故事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