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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北極罌粟(五)

夜晚。

在老城區一眾灰色矮小的經濟適用房中,佇立著一個格格不入的建筑。那是一座裝修頗為精致的法式三層小樓,小樓帶著一個不大的花園,刷了黑漆的黑色金屬雕花的大門緊閉,隔絕了公共和私人的兩個場所。

這里是楓荷巷18號,濟先生的居所,那間機械維修事務所。

一樓大廳里亮著燈,陸青嵐和趙孟華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他們已經把作業寫完了。按照每一次在濟先生家吃飯的規矩,要先寫作業,寫完作業了才能休閑娛樂。濟先生這個人很隨性,不像別的家教那樣完成了學校的作業后再布置什么家庭作業,他注重勞逸結合。

休閑娛樂的方式有很多,濟先生家似乎有很多游戲碟,陸青嵐和趙孟華經常打游戲,游戲打膩的時候,濟先生會拿出來那種價格昂貴的臺版漫畫書。

陸青嵐非常喜歡這些漫畫,因為正版臺版翻譯的漫畫實在太過昂貴,她買不起,所以她以前只能看一些盜版漫畫。現在她終于有了接觸到正版漫畫的機會,對每一本都愛不釋手。

有時濟先生也表示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送給陸青嵐幾本,可是這漫畫和游戲機都是同居人的,隨意將別人的東西贈予別人,是要挨罵的。

陸青嵐沒見過濟先生的同居人,聽趙孟華說這楓荷巷18號原本是一個什么家的族產,到了這一代,這個家族就沒落了,唯一的繼承人把一樓和二樓的部分房間出租給濟先生,兩個人在一塊同居。

陸青嵐知道濟先生的同居人是個女性,其實這一點只要心思細膩的人都能發現,洗漱間里擺著的護膚用品琳瑯滿目,如果細看的話會發現其中大部分護膚品都沒用過,上面還落了厚厚一層的灰塵,而旁邊的牙刷牙杯卻一塵不染。這就代表著這里的女主人一天的洗漱只是刷牙洗把臉而已,那些護膚品要不是有人送給她的,要么是買完放在那糊弄某人的,總之就是一個增強女子力的擺設罷了。

陸青嵐沒見過濟先生的同居人,他們每一次來拜訪同居人都不在。一開始陸青嵐以為同居人近期出差了,或者有什么事出遠門了。直到她注意到同居人的牙杯是潮濕的,牙刷擺放的位置每天都不一樣。

所以陸青嵐總覺得濟先生不想讓他們見到自己的同居人。

“吃飯了,吃飯了。”濟先生的聲音從廚房傳來,“青嵐和小趙快去洗手。”

今天晚上濟先生做的是松鼠桂魚,出人意料的是,濟先生作為一個在英國上學的人,會做一手正宗的中國菜。

三個人坐在桌前,對著盤里的菜下筷子,誰也不說話。水晶吊燈垂在他們的頭頂,三道人影投在不同的方向。

“青嵐,最近你們家生意怎么樣?”濟先生喝著雞湯,有意無意地問。

“這兩天比較空閑,”陸青嵐嘆了口氣,“昨天不是街東邊的那個川菜館著火了嘛,這幾天街坊鄰居不知道為什么都人心惶惶的。”

“著火了?”趙孟華抬頭,他家住在CBD周邊的別墅小區,不知道這件事。

“是啊是啊,警方的結論是后廚處理不當,導致著火,但是那個店鋪的房頂都塌下去了,店門前全是那種長長的痕跡,跟爆炸了似的。”陸青嵐說。

其實她猜到那是混血種搞得,但她不能說,混血種代表著世界的背面,濟先生和趙孟華都是普通人,這種事情他們不能知道。

“恐怖。”趙孟華對這事不感什么興趣,他更在意路師兄的事,因為他一直都把路師兄當做自己的對手。

“你最近和路明非走的近,那家伙一般都在干嘛,還有那個夏彌學姐是怎么回事?”趙孟華低垂著眼睛下筷子,盡量裝的毫不在意的樣子。

“這個……”陸青嵐猶豫,“我不清楚欸。”

她沒明白趙孟華話里的深意,只是專心吃飯,因為她真的餓了。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三個人都低頭吃飯,燈光下光影交錯。陸青嵐跟趙孟華也不怎么熟,只是因為濟先生他們才一起碰面,她又不怎么了解濟先生,也算不得上什么要好的朋友。

其實陸青嵐跟很多人在一塊的時候都是這樣,除了蘇曉檣。蘇曉檣很跟她說很多東西,告訴她要多多打扮一下自己,女孩子要自信一些,陸青嵐就低著頭干自己的事,這種關系有點像姐妹。而趙孟華濟先生他們三人在一塊的時候則是另一種感覺,他們會短暫地交流一些東西,但沉默終究是氛圍的主旋律。陸青嵐不討厭這種沉默,在這種氛圍的籠罩下,每一個人可以想自己的事,有著自己的私人空間,既不靠近也不遠離。

她覺得這是一種默契,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默契,這些默契把所有人連接在一起,在每一個圈子里形成一個對所有人都好的規則。

不可言喻的規則、心照不宣默契、無意識中形成的氛圍,這些看不著摸不到的東西在人類社會中占據著一個基礎,人們的交流都建立在這之上。這是陸青嵐的見解。

吃完飯后陸青嵐和趙孟華繼續打游戲,濟先生檢查了他們的作業。離開時外面已經下起了雨,水汽在黑暗中蔓延,這個秋季異常的多雨,城市總是被籠罩在灰蒙蒙的陰霾之下。

陸青嵐和趙孟華在門前躲雨,院子外面光芒一閃而逝,那是趙孟華的司機來接他了。

趙孟華走后,屋檐下只剩下陸青嵐一個人,花園的燈光照亮了那些密集的雨絲,屋檐邊緣的雨滴滾落,如同斷了線的珠玉。陸青嵐伸出手去接那些雨水,感受著那些冰涼的透明液體。她的腦海里總是有一些光怪陸離的想法,比如現在,她在想如果雨水有生命,他們從極高的天空墜下,究竟要花多長時間,在墜落的時候他們會看到什么,他們會害怕么?

“青嵐,真的不用我開車送你么?”濟先生從屋子里走了出來,手里握著一柄黑傘。

“不用不用,我想自己走走,散散步。”陸青嵐搖頭。

濟先生沒說話,劉海下唯一一只能用的眼睛看了陸青嵐一會,俊秀的臉上浮現出微笑。

“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我覺得還是應該我開車送你。”濟先生嘴上這么說著,但還是把傘遞給了陸青嵐。

濟先生就是這個性格,他可能會對你的一些事持有不同的看法,但還是會尊重你的選擇。

“那濟先生我就先走啦。”陸青嵐撐開傘,在雨中轉頭,身后的馬尾隨著她的轉頭甩出一個圓,她的臉藏在傘下的陰影里,朝著濟先生擺擺手。

“路上小心。”濟先生還是一如既往地微笑。

陸青嵐走在煙雨迷蒙的街上,路燈一盞一盞地在身邊經過,她清麗的臉在光下也在明暗交替。楓荷巷18號已經被她甩在了身后,她轉過頭回望那棟輪廓模糊的小樓,燈光把細密的雨絲雪亮,像是一場只發生在燈下的大雪。

長街的盡頭傳來清脆的腳步聲,女人撐著紅色的傘走來,陸青嵐轉過頭,她還是第一次見這楓荷巷里有路人經過。她驚訝于那個女人的美麗,女人穿著一身修長的風衣,領口衣角燙著亮眼的紅色,像是迎風招展的紅色花朵。

她披散著長發,明艷的臉掩映在凌亂的發絲中,一雙漂亮且飛揚的眼睛略顯失意和疲憊地掃過街頭巷尾。高跟鞋打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作響,像是襲來的連綿春雨。

女人沒有看陸青嵐,似乎是在想著什么事,殷紅的唇緊緊地抿著。

兩人交錯而過,清脆的腳步聲一路滴滴答答地遠去,陸青嵐急忙轉頭望去,看著那柄深紅的傘消失在燈下,消失在朦朦朧朧的雨幕之中。在他們交錯的一瞬間,陸青嵐聞到了淡淡的花香,風從他們間經過,銀色的光在一瞬間跳蕩出來,那是女人耳邊的墜子,銀色的海豚墜子,陸青嵐記得這個墜子,濟先生的領口也有一個。

她望著身后,似乎在連綿的雨聲中仍然能夠聽到那淅淅瀝瀝如同春雨的腳步聲。

原來那個人,就是濟先生的同居人。陸青嵐明白了,橫在她心里的某一塊堅冰化掉了,她的心緩緩地下沉終于放回了原處。

她其實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跟濟先生成為朋友,他們沒有共同話題,說話的內容都是關于菜品和當天的作業。但是她為什么看到那個人的笑容心就會亂跳個不行呢,就好像一只煩人的鳥,每天早上在別人的窗前嘰嘰喳喳地叫個不行,吵得讓人心煩意亂。

在見到女人的那一瞬間心里的鳥忽然不叫了,它振翅高飛,從枝頭一躍而起,再不回來。

陸青嵐跟蘇曉檣講過濟先生,講過自己亂跳的心和凌亂的心思。蘇曉檣說你這是戀愛了,傻妞你這是喜歡上那個濟先生了。

陸青嵐猶猶豫豫說我不知道欸,這個就是喜歡么?

“對啊對啊,喜歡什么人就去追啊,干嘛這么猶猶豫豫的,晚了人家就像鳥兒一樣飛走了,再也不回來。”蘇曉檣說。

陸青嵐沒有說話,只是重重點頭。她心想自己應該把這份感情埋在心里,絕不拿出來給那個人看,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格。

喜歡什么人就好像在書架上看到了什么書,有的人翻開了這本書,這就是兩情相悅,而有的人個子太矮夠不到那本書,那本書在他看來實在太高太神秘了,這就是單相思。

對陸青嵐來說,濟先生實在太過神秘了,一切的東西都藏在那副微笑下,全然不給陸青嵐一個了解他的機會。所以濟先生在陸青嵐眼里,只是一個偶爾登場的角色。

路鳴澤說想要打破這個世界線,就要找到真正的路明非,而她和路明非存在著某種關系,這種關系至關重要。

這可以理解為這整個世界線,這個故事,陸青嵐是主角之一,一切都在圍繞著她旋轉,楚子航、夏彌、蘇曉檣、路鳴澤,唯獨一個人獨立于這個故事之外。

這個人就是濟先生,如果這個世界線是一本書的話,讀者們就會很奇怪,想著這個濟先生究竟何方神圣,和主線毫無關聯,登場次數屈指可數,為什么陸青嵐會喜歡他?那是因為濟先生遙遠到仿佛遠在千里之外,遙遠到所有人都看不到他的故事,他的心中所想,包括陸青嵐。

深刻明白這一點的陸青嵐,選擇了放走心中的這只鳥,看著它遠走高飛。

其實在陸青嵐看到那個女人時,她心里是有點高興的,這讓她覺得自己和濟先生的生活走近了一些,但也到此為止了。

陸青嵐嘆了口氣,她不覺得悲傷不覺得難過,只覺得自己心里有一塊石頭落下了。

她轉過頭,忽然聽見沉悶的雷霆在長街上徹響,在連綿密集的雨幕中,她看見了耀眼的火光和游走的電蛇。

光焰在黑暗中碰撞,照亮了整條街,僅僅轉眼之間,周圍的一切的建筑熄滅燈火,天空漆黑無星。一切的光亮在這一瞬間潰逃,只剩下那膨脹的光焰和游走的火舌。

“尼伯龍根?”陸青嵐想到了楚子航說過的這個詞。

龍王構造的世界,死亡之國,只有獲得烙印的人才能通過特殊的界面抵達這個世界。

她忽然頭疼欲裂,有人在她腦海中冷冷地說:“弗利嘉特別編號,你決定坦白這一切么?”

還有一個顫抖的聲音響起,那個聲音在精神的無邊黑暗中嘶吼,像是走投無路的困獸,那個困獸嘶吼:“不!”

幻覺再度出現,她看見自己被吊在半空,她穿著染血的白衣,下方是巨大的水池。她艱難地轉動眼球,看見在一側,一個紅發的女孩也被吊在半空中,低垂著腦袋,耳邊的銀色四葉草墜子無力地搖擺。

接著巨大的爆炸傳來,熾金的雙瞳如同燃燒的巨燈,照亮整個空間,那個人如同狂龍般襲來,強勁的氣流如同刀刃般洶涌而至,撕碎周圍的一切。

那是一個暴怒的聲音,那個人君王咆哮,面目惡鬼般猙獰,全身鱗片怒張,如同怪物般帶著熾烈的火光,火流星般沖撞而來,摧毀周圍的一切。

他憤怒,他驚恐,他怒吼哭泣,利爪在空氣中劃出黑色的長弧,擴散出去形成死亡的黑霧,一切的生命在那霧氣中枯萎,死亡。

他抱住了那兩個垂死的女孩,那是一個很虛很虛地擁抱,因為他害怕自己的鱗片刺傷這兩個柔軟的軀體。

“不要……不要死!”路明非說。

——

陸青嵐睜開眼睛,光焰中高瘦的人形拔出腰際的刀,猩紅的刀光切開光焰,帶著光弧劈斬出去,撕裂一切,直至陸青嵐的面前。

——

有人坐在窗邊,看著無邊的大雨,手里握著一杯白蘭地。

他身后的門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出了事情。”那個人說。

“我知道,陸青嵐觸碰到這個世界的規則,那個人決定制止她。”男人說。

“制止她?我看是要加快計劃,殺掉路明非的意識吧?”那個人說。

“這只是一次小小的警告,那個幕后的人想要得到這個世界幾位至尊的力量,再去觸發世界的收束器諸神的黃昏復活尼德霍格并吞噬它的力量,成為一切的頂峰。”男人喝著杯中的酒。

“處決掉路明非的意識后,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大地與山之王耶夢加得了吧?”那個人在他背后坐下。

“是的,但是現在夏彌的力量并不完全,這個世界線的奧丁還沒有力量去抵抗芬里厄的濕婆業舞,那個人在人世間活了不知道多久,積攢了無數勢力,深諳人類的陰險和狡詐,是不會急于求成的。”男人沉思。

“但那個人有這個能力,他已經吞噬了另一個世界線的芬里厄、白王,在這個世界線親自下場,殺掉一個力量低下的龍王輕而易舉。”那個人說。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那個人就是未來世界線的奧丁,他確實掌握了幾位至尊的力量。”男人停頓了一下,“我在思考,如果我現在登場,以我的能力把整個世界線快進幾千萬年,把奧丁丟在一個文明早已死去的世界線,他是無法活下來的,我有真正意義上殺死龍族力量的能力。”

“但你在現在出場,你的敵人會察覺到你的存在,她的運算能力,足以在看到你的一瞬間模擬出擊敗你的方法。”那個人說。

沉默,漫長的沉默。整個空間里鴉雀無聲。

男人緩緩起身,提著火紅的刀。

“你干什么?”那個人拉住了他。

“我打算給奧丁一個警告,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著和他們不是一個起源的人。”男人冷笑,“讓他明白,如果再度越界,把天空與風之王一系的言靈從世界上抹除也是有可能的,而我就是那個人。”

“你就那么看重那個陸青嵐?”那個人焦急地看著他。

“她是修正這個世界線的關鍵,而修正世界線,是我的使命。”男人橫刀出門,立于鋪天蓋地的大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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