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時，會議室一個人突然提高聲音，怒不可遏地吼了起來：“平常一個個諸葛亮似的，在這集團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都慫了？沒辦法了？”

是董事長毛劍濤的聲音。

趙誠本能問道：“董事長怎么發這么大火？碰到什么事了？”

黃大胖：“這是你能打聽的事嗎？”

見趙誠久不肯離開，摸魚正起勁的副科長走過來攆人：

“董事長的事，也是你能打聽的么？小保安，把門管好就行了，別招人煩。快走，愛哪兒涼快哪兒涼快去！”

董事長咆哮的聲音，卻勢不可擋地傳了過來：“隨身聽，是我們公司的主業，這個產業若垮了，大伙兒全都玩完。”

另一個聲音模糊地傳了進來，看起來是分管銷售的副總在解釋，聲音也有些高：

“毛董，也不是我們不努力，實在沒辦法啊。那個背叛公司的原技術三部主任，把我們公司的技術竊取過去，等于搶了我們飯碗。我們失去的訂單，不少都是被他搶過去了。”

說的是一年半年跳槽的技術三部的事，這事，趙誠也清楚。

這個主任去的是一家三流電子企業，主業也是隨身聽，但基本已經活不下去了。

結果，以三倍高薪把竊取了公司技術機密的主任挖去，沒幾個月，和盛元集團產品高度類同的同款產品被試制成功，接下來，以更低價格開始搶奪盛元的市場份額。

董事長近乎咆哮的聲音繼續傳來：

“銷售部給我的數據，隨身聽新接到的訂單，只有去年同期的一半還不到點兒，這個訂單，你讓集團明年怎么活？”

“我要求你們全體抓訂單，你們現在給我這么一個凄慘的數據？客戶抓不牢，新產品研究不理想，突破的辦法又想不出。我看，董事會今天解散算了！”

“同志們，我老了，干不動了，你們若也沒辦法，那公司只能是死路一條了！”

“咚”，會議室傳出門被重重摔上的聲音，有個人，“蹬蹬蹬”朝另一邊走去。

接著會議室門又被打開，辦公室主任的聲音：“董事長，您消消氣，把會開完，高副、劉副還沒表態哪。”

董事長頭也不回：“不用表了，悶葫蘆一樣都坐半天了，能表出什么態來！接下來的會議，由林總主持，你回會議室，把他們的話記錄一下就行。”

“明白。”辦公室主任無奈地答應一把，又把會議室的門給關緊了。

腳步聲從人事科門口快速傳了過去。

“那不歇了。”

趙誠甩上門，快速走了出去，追上董事長，擋在他面前。

董事長一個急剎，怒了：“哪來的冒失鬼？”

趙誠輕聲地：“董事長，我找你有事。”

“有事先找你們后勤處。”

“不不，這事后勤處不懂，是關于隨身聽的事。”

董事長歪了歪頭，隨身聽當然是他最樂意的聽的話題，然而一個小保安也懂隨身聽？

他又不知道趙誠是被技術三部下放的。

趙誠直奔要害：“董事長，你知道，隨身聽市場接近飽和，競爭白熱化，不可能有大的發展了。”

“目前，所有的廠家，都在尋找迭代升級的產品，以替換隨身聽。我想跟你談的，就是這個新產品，它能完全取代老產品，讓你搶占市場制高點。”

“哦？”董事長把歪著頭給正過來，扶扶眼鏡，“你一個保安，也懂技術迭代？”

趙誠笑笑：“我是江南工業學院電子專業的科班生，運氣不好，招進集團公司技術三部才兩個月，實習期還沒過，三部就被撤了。我被下放到保安隊鍛煉。”

董事長：“三部的事，跟其他人沒關系，已經查清了，正打算恢復其他還在集團的技術人員的身份。那委屈你了。”

趙誠：“董事長，可以到你辦公室詳談么？”

“給你五分鐘時間，如果你所說的新產品，沒能打動我，五分鐘后請自行離開。”

“好。”

……

公司是5點鐘下班，然而過了6點，兩人都談了快一個半小時了，董事長辦公室的門，還沒打開的跡象。

辦公室主任在快下班前，走進過董事長辦公室，發現里面空調打得火熱，老人脫得只穿了件襯衫。

令她吃驚的是，里面居然還有個毛頭小伙子，同樣穿著件襯衫。

更令她吃驚的還有，兩人一個歪在沙發上，一個把腿擱在茶幾上，聊得跟談戀愛的青年一樣投機。

茶幾上，放著一瓶空了的82年拉菲。

這可是董事長舍不得招待一般客人的珍品。

見主任進來問無關緊要的工作，董事長揮揮手就把她趕走了，吩咐沒有特殊事，一律不得放其他人進來。

主任發現，剛剛還垂頭喪氣、臉上被暮色加憂色折騰得不成人色的老人，眸子深處，充滿著青春荷爾蒙爆發期才有的燦爛光芒。

主任納悶得滿腦都是問號，董事長這是打強心針了？什么強心針效果這么好？

但她知道一點，這個放肆到能把腿擱到董事長茶幾上，能把董事長82年拉菲喝空的年輕人，不簡單。

董事長和董辦主任沒走，9樓各科室的員工哪里敢走。

所以雖然餓得頭發昏，人事科、綜合辦、后勤處等等，處長、副處長和全體員工，都堅守崗位堅持摸魚。

董事長辦公室里，其他事都已聊完，正在聊最核心的股權問題，兩人爭執了許久，都快面紅耳赤了，還是都不肯讓步。

當時，董事長只給了趙誠五分鐘，實際上，趙誠很清楚，五分鐘太多，一分鐘，就能把老頭煥發成青春的模樣。

果然，當趙誠把“隨身聽”迭代產品——MP3的原理講了一遍后，老人從辦公桌后走出，拉住了他的手臂。

生怕他逃走似地。

隨身聽即指攜帶型袖珍磁帶播放機，1979年由索伲公司發明。八十年代后期風靡全球，傳到我國后，迅速取代了原先笨重的錄音機。

它一個成年人巴掌大小，別在褲腰帶上那是相當拉風。

那些八十年代穿喇叭褲，把錄音機扛在肩頭的潮男潮女，在隨身聽面前顯得何等滑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