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婦?”
所有人直接呆滯。
喬芮紜不敢相信,一字一頓道:“醫生你是說……病人她……懷有身孕了是嗎?”
醫生:“是的,病人已經有一個月左右的身孕了。”
季燃塵的心好比墜入深淵盡是孤涼。她懷孕了,他卻一點不知情。那是他與她的第一個孩子,還沒有機會看看這個世界,就要和父母告別,這無疑會成為季燃塵的一道疤,一道烙在心坎上的傷疤。
“醫生,有沒有辦法救救病人肚子里的孩子?”喬芮紜聽到舒言懷孕的消息,是驚喜是心疼,她也迫切地希望能留下季家的骨肉,留下這位還未出世的孩子。
“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孩子保住的概率幾乎為零。而且比較惡劣的是,如果這次孩子不幸流掉,以病人的身體狀況,恐怕再想要懷孕,就很難了。”
意思就是他們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舒言也可能會失去做母親的機會。
那舒言若是知道了,得有多疼呀。
“孩子拿掉,我要你確保大人平安無事。”
對于季家來說,綿延香火,傳宗接代是避無可避的事,但對于季燃塵,有沒有子嗣他并無所謂,他只在乎他的女人是否安然無恙。
一句要她平安無事,不是祈禱,是命令。平常人說出這句話是輕而易舉,但季燃塵這天生具有壓迫力的一個人讓原本自信百倍的醫生多了幾分壓力。當他在同意書上看到“季燃塵”這三個大字后,瞬間冷汗又冒了幾滴。長夜集團總裁季燃塵,何人不識?
因為舒言的意識薄弱,血壓又不時下降,甚至中間有不少次心臟驟停,在手術長達三個小時的時間里,季燃塵也沒有坐著,全程靠在墻邊,一句話沒說。
急救室的燈從鮮紅轉變為黑暗。
醫生:“手術是成功的,但沒有絕對的成功。病人的意識很糟糕,我們不斷地嘗試將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但好幾次她都在拒絕。我推測病人在出事前可能受到了某些精神上的刺激。現在我們已經把病人送到ICU重癥監護室,需要多休息,家屬暫時不能進去。”
“醫生您這是什么意思?”歐陽燁怔住。
“病人有在潛意識地拒絕我們的搶救。”
拒絕搶救?
究竟發生了什么,會讓一個一直都是正向樂觀的女孩,去絕望地放棄生的希望。
施曼妮的心涼了半截。她最終還是親手將自己的孩子推到了萬劫不復的地步。
透過玻璃鏡面看向舒言平穩地躺在ICU重癥監護室的那張病床上,臉色慘白,嘴上套著氧氣罩,血壓線和心跳線都在機器屏幕里上下波動。
這樣的場景對季燃塵來說,無疑不是熟悉。親眼目睹了母親生命線在他面前恍然走過,怎么忍心再讓他接受鮮血淋淋地失去摯愛的慘痛。
三個小時的搶救就好像突然流逝三天,把他摧殘得狼狽不堪,下巴的胡子渣也不知何時冒了出來。
“醫生也說了,舒言現在更多地需要休息,我們就先回去吧,這里留下燃塵和曼妮阿姨照顧就好了。”
喬芮紜看著弟弟一副冷漠又邋遢的樣子,定是她說什么都聽不進去,這么多人多些言語聒噪也不好,倒不如先讓他們都靜一靜,等舒言醒了,再通知各位。
“好。舒言醒了,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們。”許雅點頭,心情沉重地送大家離開。
季燃塵和施曼妮一直佇立在病門外,不知時間流淌過去多久。
他修長的手指劃過手機屏幕,看著短信上一串文字,眉頭緊鎖,臉色暗如深淵巨譚,手指骨節抓著手機都能聽到聲聲脆響。
許久,他才壓制住怒火,冷聲道:“小言出事前,是否跟阿姨您見過面?”
她如何待舒言,他一清二楚,這聲阿姨,已經是他最大的忍耐和禮貌了。
男人的一舉一動,甚至連眉眼都跟季崇舟一模一樣。看著他跟拷問犯人一般質問自己,新仇舊恨猶如狂流一般涌現出來。“你的意思是我把舒言害得躺在病床上?”
“晚輩不敢。”他道,“只是小言出事前,手機里的最后一個電話,是您打給她的,而出事地點,是舒家老宅。”
“舒言是我的女兒,她躺在那里,我心疼會比你少?!”她指著玻璃罩里躺著的人,血目猩紅,“季燃塵!你能不能離我女兒,離我們舒家人遠一點,你們季家把我們折磨得還不夠慘嗎,非得要把我們逼得家破人亡才會甘心?”
“阿姨,當年的事情已經真相大白,叔叔的離開是一場意外,我們誰也不想看到。對意啟做過的,我父親絕不否認,但活生生的一條人命,他是遠遠不能夠的。”季燃塵給到的,是足夠的耐心。
“不能夠?”季家的本領,只會自圓其說。“你告訴我,季崇舟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有什么事情他做不出來!那輛車,是你父親送出手的,他試驗的時候什么事沒有,偏偏到了我丈夫手里,它出了意外!”
憑什么,她深中喪夫之痛這么多年,而季家輕言寡語就能全當沒發生過。“我告訴你季燃塵,你們休想占到我們舒家半點好處,我也絕不允許我的女兒嫁到你們季家!”
話落,當場甩臉,不留任何有可能的余地。舒言是她帶著悲痛和憤恨生下來的孩子,不晾也是喊了她二十幾年母親的女兒,憑什么季崇舟殘忍地奪取了她丈夫的性命,現在他的兒子還要再不聲不響地帶走她的女兒,她到底欠季家什么了,她絕不會讓季家如意,絕不!
不知是因為心虛和愧疚,還是別的什么其他原因,施曼妮在舒言昏迷住院的這半個多月里幾乎再沒來過醫院一次,等到舒言醒來的時候,碰巧撞上了聞聲趕來探望的老母親,也就是舒言的外婆,千言萬語都被老人直直地用一巴掌擋回去。
“媽!”
老人這一巴掌打得險些站不住,狠狠地瞪著施曼妮。
“你怎么答應我的!”老人罵她,“當時可是你發著誓說死都會把這些破事帶到棺材里去,現在呢?把自己女兒折磨成這副模樣你心里好受?”她愈發胸悶,“媽知道,成毅的離開讓你過得很痛苦,但是言兒呢,你覺得她開心嗎?你每每的白眼和無動于衷,她哪一次不是默默傷心然后笑臉相迎?我一個做外婆的,什么都給不了,還要每天編織謊言來塑造你這樣一個當媽的形象,你看我還能再多活幾年!”
施曼妮含淚,閉嘴不說一句。
“你一個懷胎十月的生母,都不如成毅養她近二十年!”老人抹淚,“你出事的時候,媽和他恨不得把那混球剁了喂狗,可是我們能殺了意外出現的言兒嗎?成毅是因為愛你,才會求你不要傷害自己的身體,才會把言兒當作親生女兒去對待,你也是因為愛他,才會寧愿讓言兒跟我這個老婆子一塊生活。”
可是舒言呢,她有選擇生父生母的權力嗎?生父坐牢,養父過世,施曼妮這個當媽的從不過問她半句,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燃塵待她好,她卻百般阻攔,害得她現在躺在醫院足足半月,等她醒了,又要用什么樣的姿態再看這個媽媽?
“躺在里面的,你女兒,除了一條命,什么都沒有,你要真想她死,我不攔你。”老人指著病房,每吐一個字都錐心刺骨。
施曼妮知道母親話里有話,她唯一的選擇,就是離開,永不相見,這樣,舒言才能活。
這一路走來,她受的傷無數,不曾想母親竟變成她最大最痛的傷口。
女人走后,季燃塵才從病房的拐角處走出來,他都聽到了,一字不落地,聽到了。只是這樣地結果,別說是躺在里面地舒言了,季燃塵都久久無法回神。
“外婆......”
季燃塵叫的,多的是偷聽的尷尬,但更多的,是無窮無盡的心疼。
老人腦中千絲萬縷,都匯不成一句話,“外婆知道你是好孩子,所以希望你不要去為難曼妮,她這一生也過得狼狽。”
男人的所有忍耐不過因為施曼妮是舒言的生母罷了,可結果痛苦卻又要承擔一切的人,依舊是舒言。正是因為如此,手術臺上,女人才會放棄了生的希望,她原來那么堅強,好像什么都打不倒她的一個人啊!男人非她感觸深,卻惜她感觸痛,那么強烈!
“我知道了,外婆......”
季燃塵唯一的請求,就是舒言能夠快點醒過來,快點平安無事地回到他的身旁。
老人一面喃喃:“我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一面開門進病房,轉眼間以為自己老花了還是走錯了地方,病房里空無一人,只剩下散亂的被褥和液體卡住不下的點滴,心慌得趕緊喊燃塵,“燃塵啊,言兒不見了!”
男人聞聲,連忙跑進來看,廁所、陽臺......哪里都看不到舒言半點人影。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不能出院的,能跑哪去?
“外婆您先別著急。”老人比較容易擔驚受怕,季燃塵先讓她不要慌亂,出病房門正好撞見推著車子進來的護士,“你好,請問這間病房的病人去哪了?”
護士疑惑,忙丟下工具車闖進來,慌了,“這......今天早上明明還在呀......”女人摁下床位的警鈴,撒腿跑去前臺,“快聯系許醫師!303病房的病人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