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言冷臉。好吃吧,這可是她特地囑咐阿姨倒了半包鹽精心熬制的。
男人臉色一面青一面白。
女人還想喂,男人卻不張嘴了。
舒言把熱粥和調(diào)羹狠狠地往桌上砸,整個碗翻了過來,灑了一桌子,連同滴到了地面上。
“季燃塵,耍我很好玩嗎?”
“我……”男人慌亂地站起來,頭上的白色毛巾掉了下來。
“我以前覺得你外冷內(nèi)熱,性情純良,一切事物都可以被你所吸引。可是后來,當(dāng)我再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你變了,變得孤僻自傲,強人所難,變得只以你認為對的方向去走,像我說的,你絲毫不顧別人的感受?;蛟S是我不明白這六年你經(jīng)歷了什么,又或許是六年的空缺已經(jīng)讓我們回不到曾經(jīng)的相處方式,但我想說的是,也是我用盡力氣最后想說的是……”
她譏諷自己,“我喜歡你,季燃塵,從六年前見你的第一次面開始,我的心就空了,就好像不再存在于我這里了。我知道,不是每一段愛情最終都能修來好的結(jié)果,所以六年前喪父之痛和你的疏離都讓我覺得是不是只要我離開了這座城市,離開這個痛苦的地方,一切都會好起來,我也會漸漸淡忘從前的美好??墒遣⒉皇沁@樣的,在意大利街角,隨便一個華裔人走過,我都在期待你會不會突然出現(xiàn)。你不在身邊的六年,我活得一點也不開心?!?
男人靜靜地聽著。
他去了,他去了意大利,他去了無數(shù)次,擦肩而過了無數(shù)次。他一直以為,賭氣機場上沒有追上她,他就正式勸說自己放棄??墒撬€是忍不住去了,去找她,死要面子地以工作為借口去找她。
“在機場,你走的時候,是不是打算不再回來了?”季燃塵心絞著難受。
“是,我是想著不再回來,也不再與你有任何聯(lián)系?!彼拇_是這么想的,就這么逃避現(xiàn)實。
“可你還是回來了?!蹦腥俗猿暗匦α诵Γψ约海ψ约和旎夭蛔∷ψ约壕瓦B她回來了都不能主動知道。
她淡然道:“因為許雅說的沒錯,逃避不能解決問題。對你,我認輸?!?
是她先離的國,也是她先回來。
“舒言,真正輸?shù)娜耍俏?,你贏了。”男人不再有所隱瞞,“忘記是第幾次了,我在意大利意外看見你,我后悔你離開的時候我沒有用盡全力抓住你,我心疼你踩著高跟鞋打計程車不知道要趕往哪里,我怨恨你在下著雨的夜晚里上了陌生的車輛。”
他一字一句打在女人的心尖。
“可是這些當(dāng)我再次遇見豐子碩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是傻子,自作聰明的傻子。”男人發(fā)覺自己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人。“當(dāng)豐子碩說你不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人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奔潰嗎?”
舒言渾身一顫,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我寧愿相信你是他要找的人,也不愿相信我就這樣傻傻地錯過你六年!”
季燃塵不需要再講了,她什么都懂了。所以,當(dāng)年他突然忽冷忽熱,突然避之若浼,是因為誤會她……是那個存在在豐子碩心里十多年的女孩。
可是這件事情他從來就沒有問過,什么都不說就給她判了死刑,這算什么。
“你為什么從來就沒有問過我?”舒言眼底里滿是晶瑩淚花,“你一直都是一個勇敢的人,從來都不這樣?!?
“因為你我賭不起,舒言?!蹦腥酸葆?,“如果我真的失去你了呢?”
只要他再主動一步,就一步,他們的關(guān)系也都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那現(xiàn)在呢,你失去了嗎?”舒言懸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的淚水再也強撐不住地落了下來。
“失去了,是我一手造成的?!?
男人驀地想起喬芮紜與他說的話。她說季燃塵,你從小就是一個一旦目標(biāo)堅定就不顧一切去追的人?,F(xiàn)在呢,猶猶豫豫,磨磨唧唧的,都不像你了。
他對舒言的愛,從來都是不勇敢,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造成現(xiàn)在的狀況是因為我,你痛苦的根源也是因為我。我對你,永遠都是無盡的愧疚和悔恨?!?
只是無盡的愧疚和悔恨嗎?舒言垂下頭。
“我不是有意裝病,我只是不想你不理我,不想你和我撇清關(guān)系。”男人緩緩地靠近她。
舒言生生后退一大步,“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舒言......”季燃塵叫住她,“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女人背對著他,哽咽了好一會,“回不去了。”
我們之間空缺了六年,在這六年的時光里,我們在長大,在變化,變得陌生,變得漸行漸遠,我不知道對你的熟悉程度還能不能找回來,也不確定我們是否真的能回到從前。
男人的眼眸變得落寞,伴著寂寥的夜,只留無聲哭泣在原地。
舒言咬了咬下唇,手轉(zhuǎn)動著門把手,輕聲,給彼此舍下了可能,“季燃塵,除非我們能重新開始?!?
我原諒你了,季燃塵。原諒你當(dāng)年對我的冷漠閃躲,原諒你如今對我的不溫不熱,種種的所有只是因為我們在犯錯,我們在改錯,只是因為,我們都愛得不勇敢,愛得小心翼翼。
......
“舒言,你終于回來了!”
舒言一到長夜總裁辦,大家就紛紛涌上去,就連平常和她走得不太近的張茜萊、陳琳都默默地跟在大隊部后面。方鵬順手接過女人手里抱著的箱子,殷勤滿滿,幫著放置在工作桌上,“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這些天,我們總裁辦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好像失了魂一樣。”
程瀚宇補了一句,“特別是季總,本來看著就撲克臉,你走了之后簡直黑了五個度?!?
他......
女人淡淡地笑了一下,“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江梅算是成功地被長夜收購了,而舒言再回長夜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這一次,季燃塵沒有再強制留她,而是由著她,想留就留,想走便走。舒言并不討厭長夜,也不介意長夜當(dāng)年并收了父親公司意啟的行為,相反,她喜歡長夜,喜歡總裁辦里的所有人。
“那你之前為什么突然走了啊?也沒有跟我們打聲招呼。”方鵬唉聲嘆氣。
“我......”舒言張了張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歐陽茉打斷談話,“以前的事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既然現(xiàn)在回來了,那以后都不要走了。”
“對啊對啊,都不要走了?!贝蠹腋胶?。
舒言看著大家還是同往常一般友好熱情,笑容放心敞開。“哦,對了......”她伸手從大箱子里掏出禮盒,先遞給歐陽茉,“我給大家?guī)Я硕Y物,一點小心意,每個人都有份。”
女人一個一個發(fā),大家都熱衷地收下。
“是星空棒棒糖和酒心巧克力,有心了有心了。”方鵬拆開包裝紙就往嘴里放,著急得跟有人要和他搶似的。
“茜萊,這是你和陳琳的?!?
張茜萊看了看女人手里的禮盒,又抬頭看了看她,正想接過來,就被方鵬一把搶走。
“舒言,你別給她了,反正她也不會接受?!狈靳i高舉著,“倒不如給我,我還會用心地吃完?!?
張茜萊惱怒,搶回來就瞪他,“誰說我不會接受!”眼睛看向別處,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不情不愿道:“謝謝。”
舒言愣了一下,然后遞上一個大大的微笑,“不客氣?!?
其實,張茜萊沒什么壞心眼,只是有時候做事沒用對方法罷了。
在大家的歡聲笑語中,季燃塵就已經(jīng)從辦公室的樓梯上下來,靜靜地站在他們跟前。
“季總......”大家都下意識地把禮盒往身后收了收。
男人不問罪,反而表情溫和,撓了撓后腦勺,比劃了兩下手勢,變扭道:“你......中午有約嗎?一起吃飯?”
所有人統(tǒng)一望向舒言,果不其然,他是在對她說。
舒言搖了搖頭,又倏然挑眉道:“要不然大家一起吧?”
大家面面相覷,不敢發(fā)話。
季燃塵臉色苦了一下,依她,“好。”
大家兩臉茫然,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只有歐陽茉懂得,強裝鎮(zhèn)定,一旁偷笑。她道:“既然季總都發(fā)話了,大家都放下手頭的工作,餐廳見吧?!?
“走了!”
“走走走!”
所有人都像解放了天性的孩子,丟下文件就跑路,比誰先到達酒店餐廳。
要說不準(zhǔn)舒言就是故意的,連餐廳選的都是當(dāng)下價錢最為高檔。這是要讓季燃塵血虧的節(jié)奏啊。
方鵬特地回了一趟家,換了一套他所謂能驚艷眾人的衣服,遲遲最后一個進餐廳,一開門目瞪口呆。桌上早已堆滿菜盤,一盆挨著一盆擠著,緊接著進來的服務(wù)生手里端著的便沒了位置放,只能留在推車上。
“這誰點的一桌子菜啊,一會吃不完怎么辦?”方鵬一面說著,一面坐下,手都沒洗直接端起筷子和碗,不亦樂乎地吞咽著。
大伙相視無言。
舒言咳嗽兩聲,“我點的?!彼剖撬埧鸵话悖按蠹曳砰_吃,不用客氣,不用擔(dān)心吃不完,季總會解決剩下殘骸。畢竟......”女人故意看著他說話,一字一頓:“浪、費、可、恥?!?
季燃塵有被膈應(yīng)到,在心底打了個寒顫,“舒總設(shè)計說的是......”他笑得唇瓣發(fā)抖。
舒言這是在報復(fù)他,就算哭著他也要吃完。
歐陽茉看著季燃塵,苦笑伴著麥茶一同入喉。
看來哥哥的孤注一擲還是輸給了相互情深似海的人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