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眼前這一疊檔案，眼窩又黯淡不少。它看起來并不復雜，簡單地稍作修整即可，只是量多少的問題，預估至少三天，季燃塵方才說一天，他到底是只對她下手重還是平常也這樣壓榨所有員工。

想著歐陽燁剛才那通電話，沒給回應就直接掛斷了，是不是有些不太禮貌。又看著躺著的向日葵，舒言嘗試托舉著將它立在放桌旁更顯朝氣，壓在底下的賀卡順著花掉落在地上，俯身去拾，撿了個空。

再抬眸，賀卡早已在張茜萊的手中。

“愿你的目光不止步于現狀，始終懷抱詩和遠方，From:歐陽燁。”張茜萊漫不經心地盯著賀卡，然后一字不落地大聲念出來，故意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盡心盡力地演繹著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你們”的情形。

舒言起身伸手，她不想鬧，“謝謝。”

裝什么清高，不就是仗著自己長得漂亮，有點姿色，到處勾引人，也不知道總裁瞧上她哪，還親自敲鑼打鼓請她來。張茜萊眼白翻上天，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還晃著賀卡，一點沒有要還回去的意思。

方鵬神不知鬼不覺地移步到她身后，從張茜萊手里抽出賀卡，遞給舒言，看不慣道：“張茜萊，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啊，你這嫉妒得有點明顯了。”

“我嫉妒她？”捋了捋額前的劉海，微微站直了身子，“方鵬，你要不要去清洗一下你的狗眼！”

哪知方鵬像是耳聾，假裝聽不到她說話，繞過她站在舒言身旁，耐心道：“這么多材料，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謝謝。”不用猜也知道，季燃塵要她三天的材料一天之內完成，就是故意刁難她的，如果現在讓方鵬幫忙，一會說不定還有更難應付的工作。張茜萊不是省油的燈，但自己也不是受氣包，任人打任人挨。她抽出一份檔案，擋在身前，歪著頭，“還有別的事嗎，還是，你也想幫我整理材料？”

好在張茜萊也自知理虧，表情里外臭得想撓人，只能夾著尾巴不情不愿地離開。

“剛才，謝謝啊。”

方鵬知曉舒言的意思，撓了撓頭，笑笑道，“小事，我早看不慣她了。”

“以后她要是說了一些讓你聽不慣的話，千萬不要放心里，就當沒聽見就好了。”程瀚宇隔著辦公擋板探頭道。

方鵬、程瀚宇、張茜萊、陳琳、歐陽茉五人，都是總裁辦的員工，只不過歐陽茉要大她們一級，她是季燃塵的首席秘書，是季燃塵親手栽培的人，不論在資質上還是能力上，都遠遠要高于他們。

“嗯。”舒言點頭，低頭就看到手機顯示短信提醒，劃開看到歐陽燁發來了兩條短信。

歐陽燁：【在忙嗎？】

歐陽燁：【那我先不打擾你了，等你下班再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她看了一眼堆在她左手邊的檔案，嘆了口氣。

舒言：【對不起啊，還有很多材料要整理，會忙到很晚，可能無法赴約了。】

沒過幾秒，歐陽燁很快又發消息過來。

歐陽燁：【沒關系，你先忙，我等你。】

歐陽燁：【我給你準備了驚喜，生日這么重要的日子，可不要只被工作填滿。】

生日對她來說并沒有什么紀念意義，她摁了幾個字母，又選擇刪除，不知如何答復，手里這一堆檔案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完成，默默關掉手機，打開電腦工作軟件，翻閱著檔案。

小時候，外婆一個人給她過，長大后，父親還在世時，他一個人給她過，出國六年間，許雅一個人給她過。她不需要什么驚喜，記憶里，幾根蠟燭，一個小蛋糕，就是生日，就能滿足。可就算什么都沒有，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直到總裁辦人都走空，只剩下舒言、歐陽茉、總裁辦公室的燈還亮著。“舒言，還沒忙完啊，剩多少了？”歐陽茉一手托著外套，挎包已環繞在身，看樣子她也準備熄燈離開了。

“還剩兩份了，可能還要兩個小時左右。”舒言打著哈欠，努力不讓自己的眼皮打架。說實話，她真的困到不行，長時間地盯著電腦屏幕高強度工作，眼睛酸澀，疲倦感襲來也快。

“加油，我先走了。”歐陽茉除了給她鼓勁也無能為力。

伸著懶腰，迷迷糊糊地端起杯子吞了一口水，幾度調整狀態繼續工作。慢慢地，再到后來不知又過了多久，總裁辦沒有了打字聲，沒有筆墨聲，也沒有翻閱的書頁聲，只有燈，依舊還亮著。

季燃塵合上電腦，腕表上的時針已經走過十一點，閉眼，捏了捏鼻骨小息半刻，起身摁掉辦公室電源，提起衣架上的外套準備離開，推門出來才察覺外面悄無聲息。

走近，女人安安靜靜地趴在桌上，半張臉裸露在外，面龐白皙，柳眉俊眼，長長的睫毛若霧一般，薄唇艷如玫瑰花瓣嬌嫩欲滴，微微的呼吸聲也會在此刻燈光的相伴下顯得動人。他噙笑，哪怕時間走得再慢一點，把美好定格在這一瞬間，他要強行地將她圈在身邊多久，才能彌補這整整六年來的缺憾。又心疼，她曾經也會對他開玩笑，會鬧騰，現在好像什么都不愿意說，不叫累，不喊疼，把自己囚禁起來，不再對他，對身邊的人分享自己的美好和不美好。

他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她微弱的嚶嚀聲讓他后怕，是夢到誰了嗎？

桌上的手機屏幕忽地亮了起來。

歐陽燁：【結束工作了嗎？】

歐陽燁：【你現在在哪，我過去接你。】

季燃塵盯著兩條短信，又看向立在一旁的向日葵，眉宇揉皺成一團，臉黑成炭，心疼就像熄滅的火苗，說滅就滅。若是今天他沒有強加要她整理那幾份檔案，現在她就不是趴在桌上，而是趴在那家伙懷里了！

手機屏幕暗下去還沒幾秒，又重新亮了起來，是有人來電話了，通話屏顯示的好在是“許雅”二字，才讓季燃塵怒火漸有緩和。也是舒言工作時手機喜歡調成靜音或是震動狀態，才能沒有吵醒她。

季燃塵接了電話。

“喂，舒言，你人在哪啊，我看你家燈是黑的，敲門也不應，你不會是睡著了吧？不是吧，你可別把自己生日都給忘了，這么重要的日子你都睡得著！別告訴我你背著我和別人出去了，你不能見色忘義啊！喂，舒言？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一接上對面就跟嘴炮子似的，跟機關槍一樣掃射。不過也理解，許雅一手拎著蛋糕，一手提著禮物，接電話頭也是傾斜在一邊，借著樓道微弱的燈光上樓，上面一片漆黑，都不知道投訴多少次了，這棟破房子依舊是沒有電梯。之前也多次請舒言到家里來住，請多少次，耐著她的性子就拒絕了多少次。沒有長居在國內的打算，不是說住不起酒店賓館，問她，她說這里離醫院近，誰知道她非要離醫院近干什么。

季燃塵心驚，緊接著隱隱自責。生日？今天是7月4號，距離她的生辰還有半個多小時，他怎么忙得連她的生日都忽略了！

“我是燃塵。”

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把許雅嚇愣在原地，腦子里瘋狂回想著剛才她有沒有說錯什么話。盡管季燃塵已經降低了分貝，擔心吵到舒言，但是睜眼就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身旁，卻也還是把她嚇得從椅子上彈起來，肩膀上的西服外套掉落在椅子上。

“季……總？”

又不是什么魔鬼，有必要反應這么大嗎？他挑眉，摁下免提，把手機遞到她面前。舒言這才反應過來是季燃塵接了她的電話。許雅？她打電話過來？然后是他接的電話？他們說了什么嗎？她接過手機，看著免提鍵亮著，心里罵他幼稚，還無所不用其極，又沒有講他壞話，這也要聽。

“阿雅？”

“舒言，剛才為什么是季燃塵接的電話啊，你們兩個不會是……”許雅的語氣從疑問逐漸陰陽怪氣，甚至聽起來還有些許變態。

扶額嘆氣，“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可快別說了，免提開著，她面前這位大灰狼可是聽得一清二楚，還一點都沒有生氣的樣子，嘴角咧得張揚肆意。

“我跟你說啊，雖然季燃塵這個人吧看起來不近人情，做事狂妄不羈，但是我覺得他還是很有責任心的，而且人家優秀啊，你要是和他在……”

“我開著免提！”舒言直接打斷。這家伙越說越離譜，再說下去就要把她害慘了，今天的材料夠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了。

電話另一頭遲鈍了幾秒，再后來傳來的就是電話被強行掛斷的嘟嘟聲。

“看起來不近人情……”季燃塵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深意，不擇手段地靠近她，“做事狂妄不羈……”她無可奈何地往后退，解釋道：“許雅她不是那個意思……”被他逼得一屁股坐回到辦公椅上，哪有就此罷休的意思，按住椅子扶手，一把將她連人帶椅拉到跟前，鼻尖僅離毫米，兩人眼神炙熱交纏十幾秒，眸眼明凈清澈，燦若繁星，注視著玉頰櫻唇，喉結上下滾動，讓人情不自禁越貼越近，終是雙方都清醒過來偏了頭，舒言羞紅了臉，呼吸急促，季燃塵伸手拿回了她身后的外套，裝作沒事的人一樣，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可是……”試圖平靜自己的情緒，她的材料就剩一個尾巴了，“只剩下……”話還未落，頭頂上方的燈就熄滅了，只剩下亮著的電腦屏幕。

季燃塵淡然道：“公司固定十一點半關總閘，再不走的話，等大門關了，你今晚就要在這里過夜了。”

材料是他要求整理的，走也是他要求走的。匆匆提起挎包，保存文檔，關掉電腦，唯一的燈源沒有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正解鎖手機準備開手電筒，才發現手機電量低，無法照明。不成想手機關鍵時刻掉鏈子，情急之下，“燃塵！”她喚他。她不是怕黑，只是太暗了，什么都看不見，也動不了，支支吾吾：“手機沒電了，我……”

他竊喜，竟在心里偷偷覺得停電停得好，掏出口袋里的手機開了手電筒，大步走回她身邊。舒言撇了撇嘴，低著頭拽著他的衣袖。平時牙尖嘴利的，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會像小花貓一樣，蜷縮在他身旁，緊張就撇嘴，拽衣袖，而這些習慣，一直都沒有變。

車里，季燃塵握著方向盤，專心看著前方的道路，舒言則撇過頭看著車窗外一路的燈火通明、車水馬龍。多么深愛的人坐在身邊，卻也要裝作毫不在意，表現得無動于衷，然后掩飾著我這六年來過得很好，沒有你在的每一天，我都過得很好。

紅燈，車子緩緩停下，趁著等紅燈的間隙，車上的23點59分正在倒計時，他轉頭看向她，看向她的側臉。00:00，生日快樂，舒言。對不起，錯過了你七年的生日，愿接下來你的每一年生辰，我都在身旁，不再錯過。

也，不再錯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