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心悠沒有接女子的話,目光忍不住去偷望裴月凝縮在衣袖中的拳頭,院士目光敏銳的捕捉到每一個溜號的學生,最終落在陸心悠身上。
陸心悠雙手捧起竹簡,像是一副沉浸其中的模樣,朗朗誦讀:“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屋內誦讀之聲響起,好像又重新回歸正途,袁晧寧見裴月凝嘴里嘟囔起來,在一旁小聲問道:“他們念的是什么呀?”
“《勸學》。”裴月凝嘴角淺笑,背對著課堂與他們一同誦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袁晧寧并未讀過,只覺得他們說的像天書一般根本聽不懂,裴月凝也是背到一半就忘記了,她曾經被先生逼著讀過,可也記住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隨著他們誦讀,默默在心中復述,袁晧寧拼命的效仿,可還是跟不上進度,煩躁的搔了搔頭,索性百無聊賴的站在門口。
“可有人能將《勸學》全篇背誦下來啊?”院士朗聲問道,眼神中波瀾不驚,沒有人能完整的背出來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這么長...誰能讀一遍就記住啊!”課堂上傳來竊竊私語,幾乎所有人都沉默起來,沒人愿意出頭,但學生中有一人默默舉起了手,白玉色的禪衣從手腕處滑落,襯得肌膚比玉溫潤。
“學生愿意一試。”賀降軒旁若無人的站起身行禮,得到院士授意后,語速平緩的背誦起來。
有人更是盯著他不放,一邊豎起耳朵聽著,一邊眼神凌厲的盯著竹簡,生怕挑不出他任何錯處似的。
薄唇吐出最后一個字后,晝夜齋中想起淅淅瀝瀝的掌聲,即便有些人不服氣還是配合的鼓起掌,至少他真的將全篇背誦出來了。
裴月凝頗為驚訝的回頭望了一眼賀降軒,這人看起來真是來努力讀書的,跟他們一比,這人就是學習的材料,再看看自己倒是有些不爭氣。
就連院士望向他的目光也帶著贊賞,似乎也在刻意掩飾自己心中這份喜悅,怕被其余人看出來一般。
這些紈绔子弟,從未將心放在讀書上,他本是有意刁難,以為沒人能順利背出來,沒想到一群砂礫之中還有一顆明珠閃耀。
“還有人能背出來嗎?”院士接著問道,除了賀降軒外再沒人敢出頭,甚至將自己的頭默默的埋得更低一些,或者轉移自己的目光,落在門外的二人身上。
何濟指著門口兩位門神道:“院士,您不如問問他們倆,或許他們可以呢?”
裴月凝回頭瞅了一眼說話之人:嗯,我記住你了!
鐘聲再次響起時,課堂內寂靜起來,似乎終于熬到了下課,袁晧寧似乎松了一口氣。
院士授業完畢步出齋堂,嚴厲的負手而立,雖已頭發花白,但整個人清瘦硬朗,精氣神十足,一點不像年逾七十的樣子。
見他出來,兩人紛紛客氣的行禮,院士揚聲問道:“你們可能背誦出來?”
院士先看向的是袁晧寧,或許在他的心中從未對女子寄予厚望,袁晧寧拱手,將頭埋在臂彎間,低聲道:“學生只能背出些許...”
“連試都不愿意試的人,怎么會有長進!”院士厲聲道,在他的訓斥間,袁晧寧絞盡腦汁也只背出了四分之一。
院士聽過之后,點了點頭,聲音平淡不帶一絲感情道:“尚可。”
“那你呢?”院士這才看向一旁的裴月凝,裴月凝嘴角輕笑,負手而立,流利且自信的背誦起來,齋堂內的同窗也都被吸引了過來。
有人將耳朵貼在窗子上,似乎想知道兩人在齋堂外學習的狀況,課堂內寂靜的出奇,似乎所有人都想知道結果。
裴月凝透過窗子看到人頭竄動,就知道那些人已經準備好看笑話了,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斗志,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揚眉吐氣一番。
可身邊的袁晧寧聽得自己背的流利順暢,一臉的愁眉緊鎖,心中隱隱不安起來,裴月凝察覺了他的小心思,最終也在袁晧寧卡頓的地方漸漸沒了聲音。
“學生只能記得這么多了。”裴月凝低頭拱手,掩去眼中的不甘心,不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情緒。
“好吧。”院士停頓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似乎也為裴月凝突然禁聲感到詫異,不動聲色的接著道:“回去將這篇《勸學》抄寫十遍,明日早課時交給我。”
“是。”兩人再次拱手,直到看著望著院士的影子逐漸遠去,這才直起身子,袁晧寧跟在裴月凝身后走進晝夜齋。
裴月凝仰頭望了一眼匾額,‘晝夜齋’,在這里應該是晝夜苦長短,放學的時光總是一閃即逝,聽學的時間總是那么漫長。
“在外面聽學的效果也不過如此嘛...”何濟在兩人走到座位上時,斜倚在椅子上,戲謔的打笑兩人。
裴月凝將書包里的東西擺到桌案上,這才知道里面為何這么沉,原來是放了個硯臺...手握著硯臺很想朝著何濟砸去,可還是忍住了。
“你在里面聽學,不也是不敢發言,滿座學子唯有賀公子一人能夠背誦全文,你又是哪里來的自信呢?有些人可是連背誦的勇氣都沒有...”
裴月凝雙手拄著桌案,大聲質問著何濟,將這個問題再次拋回給他,何濟明顯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就在快要爆發時,賀降軒轉過身道:“裴小姐是在稱贊在下嗎?”
“不,是恭維。”裴月凝聲音弱了一些,她對眼前之人也只有些許敬佩,但...剛才也只是拿他作例子而已,說起來在這書院里亦敵亦友罷了。
“在下很受用,還請日后裴小姐不要吝嗇詞藻。”賀降軒皮肉一笑,朝著門外走去,已經準備好迎接下一堂課程。
裴月凝站在原地有些無措,他的笑容比這個人更冰冷,裴月凝只覺得冷徹心扉,將賀降軒與何濟在心中默默地化為同一類危險人物。
“賀公子怎么會對她說這么多的話,該不會也著了她的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