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的反應讓所有人始料未及。一旁的柳明姝亦是萬分震驚，她眼中含著淚，沖過去探了探他的氣息，確認沒氣了，她動了動嘴巴，想說什么，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種人,死有余辜?！贝蠡首诱f道。

柳明姝回過神，垂下眸子附和道：“殿下說的是，只是就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彼o緊攥著老楊的袖子，好一會兒沒松手。

一旁的柳松暗自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二皇弟可還有事？不如一起回宮？”大皇子不喜歡血腥氣，看向二皇子說道。

二皇子看了陸韶宣一眼，還想約他喝酒呢，看來是不成了。他笑了笑，應道：“也好，臣弟正好向大皇兄請教一些事情?！?

兩位皇子欲要離去，陸韶宣示意半文將大狗牽上，才帶著尋狗的士兵離開了柳府。

柳明姝說是處理父親的后事，緩兩天回府，大皇子當場便同意了。待眾人離去，她看著抬出花圃的父親，滿臉哀傷。

“明姝，你別太傷心，三弟的身后事，我定會辦得風風光光的！”柳松趕緊表態道。說這話時，他的目光一直凝視著她。為什么老楊突然跑出來頂罪？到底是誰的主意？

柳明姝收回視線，看向假山旁的血跡，輕聲道：“大伯父，祖母生前作主將我過繼給了你，如今你是我名義上的父親?！?

柳松不明白她想說什么，他一臉慈祥地看著她，溫聲說道：“我待你與明珠無二，眼下明珠去江南散心了，你便是柳府唯一的嫡女！”

柳明姝心中冷笑了幾聲，見他不肯主動坦白，便走近了幾步，低聲問道：“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明姝，你這是什么意思？”柳松一臉莫名道。

老狐貍，若不是她觀察入微，她可能就要信了他了！她指著假山旁的血跡，繼續說道：“祖母曾說過，一筆寫不出一個柳字，柳家人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今日我讓老楊站出來頂了這罪，不過是顧念著你是我名義上的爹?！?

她的雙眼直直地看著他，似乎早就將他看穿了似的。柳松怔了一下，想到她安排老楊背鍋，心里便有了計較，便嘆了口氣，如實說道：“當日我與你商量進大皇子府一事，你爹聽見了，晚上他喝多了酒約我，才與我說了幾句話便起了爭執，誰知道他一不小心撞到了假山上，當場就——”他將推了三弟一把的事情隱去了，繼續說道：“我當時十分悲痛和害怕，一時慌亂便將他埋在了花圃下，我本想借著此事栽贓給赫連玉，哪知道功敗垂成?！闭f完，他滿臉悔恨地擦了擦眼角。

柳明姝看著他，心里痛恨著他的虛偽，她不相信，若爹的死與他沒有關系，他何至于要隱瞞？可是——她扭頭看著已經被抬走了的父親，心道：對不起爹，明姝一定會替你報仇，只是現在不能。她如今在大皇子府如履薄冰，若是她名義上的爹殺了她的親爹，她更沒法立足了。她要借助柳家的權勢往上爬，到那時候，她不止能替她爹報仇，她還可以將赫連玉踩在腳底下！

柳松見她沒吭聲，以為她信了，便又嘆道：“在處理你的爹事情上，我是糊涂了些，可他的死當真與我無關！明姝，我與三弟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從小到大，我何曾虧待過他半點？我怎么會害他呢？”說這話時，他當真是一臉冤枉。他似乎完全忘記了，那晚若不是他用力推了柳三爺一把，柳三爺怎么可能撞上假山而亡。

柳明姝還是沒吭聲，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道：“爹，周琴是個蠢的，大皇子妃側妃她當得，我也當得。我想你一定會幫我。”

聞言，柳松愣了一下，見她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他動了動嘴巴，低聲問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想取而代之？”那周琴可是皇長孫的生母，她瘋了不成！

柳明姝當然沒發瘋，一個無名無份的侍妾何時才能出頭？她要當人上人，她要當大皇子側妃！

“明姝，我看得出來，大皇子還是很看重你的，若你繼續保持下去，你不僅可以接手你爹的鋪子，你還可以幫助明棠，我們柳家好了，你在大皇子府自然沒人敢小覷你——”他的話還沒說完，柳明姝便冷臉說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知會你?！闭f完，見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她突然笑了笑，湊近了低聲說道：“老楊給我留了一封信，爹想知道他寫了什么嗎？”

柳松一驚，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

“他愿意當這個替死鬼，是因為他對我爹和我忠心，他當然不會這么貿然地就自盡了。所以，他這封信，爹想讓別人看見嗎？”她低聲問道。

柳松的手在發抖，若是老楊在信上說他才是兇手，那他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他眼中露出的憤怒，是他小看了明姝！

好一會兒，他才問道：“我可以幫你，但是我一個翰林院小編修，能替你做什么？”

她就知道他會應。柳明姝暗自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正色道：“你應該知道，大皇子一直想拉攏你，我想讓你從今以后投靠大皇子?！?

“眼下皇上身體康健，貿然站隊并非明智之舉！”他是與趙國公有來往，也想與大皇子交好，但他并不想將柳家攪進奪嫡的斗爭里。皇上有三位皇子，除了皇后所出的大皇子，還有驍勇善戰的二皇子，還有一位最得寵的三皇子，他乃皇貴妃所出，備受皇上寵愛。那種偏愛，是大皇子所不能及的。試問，眼下誰敢貿然站隊？就連皇后的母族趙國公，他的兒子趙顯可是與三皇子情同兄弟！

從來富貴險中求！況且她已經進了大皇子府，她沒得選了！若是大皇子他日登基，她便能撈個妃嬪當當！她沉下了臉：“如今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螞蚱，爹難道還想把我拋下不成？”

柳松騎虎難下，想了想，便應道：“行，我答應你，不過你得先將老楊留下的信交給我——”

“爹，你看我傻子么？”她嘲諷地問道。

柳松臉上的肌肉動了動，卻是半響沒說出話來。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聲說道：“罷了罷了，你不相信我就算了，不過我會按你要求來做?！?

見他妥協了，柳明姝才屈身行了行禮，柔聲說道：“爹，我先去看看府中可有幫忙的地方?！闭f著，便搖曳著身姿離開了。

柳松看著她的背影瞇了瞇眼。

此時陸府里，赫連玉正在喂大黃。它面前擺了兩盆骨頭肉，它正吃得津津有味。

一旁的陸韶宣坐在涼亭里看著，見她整個心思全在狗身上，便開口道：“今日若非我趕到，它早就被柳府的蒙汗藥藥暈了，你交待的東西它是半點都不記得。”

這說得倒是實話，大黃身后的半文立即點頭附和道：“可不是，見著柳府的肉骨頭就啥都忘記了！”

赫連玉沒說話。

見狀，陸韶宣繼續說道：“算了，何必跟一條狗計較。”

聽了這話，她點了點頭：“說的是，何必跟一條狗計較?！闭f話時，她歪著腦袋看著他，一臉笑意。

像是被她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似的，他微微窘迫，立即清了清嗓子，讓半文將大黃牽走。才將身體往她的凳子旁挪了一下，正色道：“你覺得這個老楊是柳明姝指使的還是柳松指使的？”

赫連玉先前聽了柳淮的話便起了疑，如今證明她猜的沒錯，只是沒想到竟有人主動攬罪。她當然不相信只是一個奴仆干的，畢竟之前柳府還想栽贓給她，這可不是一個奴仆能辦到的。她笑了笑，往一邊的池子里扔了塊點心，瞬間被圍上來幾條鯉魚一搶而光。她又連著扔了兩塊，才笑道：“我猜應該是柳明姝。”柳明姝那般聰明，不可能什么都沒發現。而老楊是柳三爺的心腹，柳松收買他的可能性不大。

她的想法與自己不謀而合。陸韶宣見她喂魚十分有興致，便從桌上捻了塊點心遞到她的嘴邊，見她張嘴咬下了，便又拿了一塊。

赫連玉喂了會兒魚才覺得不對勁，她停了下來，拿起手帕擦了擦手，一邊挑眉道：“你這是把我當魚喂呢。”

沒想到他竟笑著回了句：“美人魚——”

她一下沒忍住笑了。

涼亭中氣氛正好，一旁伺候的秋實一臉欣慰。哪知道下一刻便有人匆匆來稟，說是大皇子府里送了人來。

“送什么人？”赫連玉起身問道。

秋實看了看將軍，又看了看自家小姐，才如實回道：“是大皇子給將軍送的侍妾——”她家小姐身子骨弱的事情傳得人盡皆知，如今別人明目張膽地送侍妾，小姐反倒還不能說什么。

赫連玉蹙著眉頭想了想，這事怕不是大皇子想出來的。她看向陸韶宣，見他盯著自己，眼中似有期盼，一時不解，問道：“你想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