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吩咐丫鬟請大夫,他立即出聲制止了:“不過是累著了,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赫連玉回頭見他臉上紅潮漸退,便信了他的話,問道:“京郊大營里是不是辛苦許多?要不然你就給皇上告假,說是舊傷復發,想在府中休養些時日?”
眼下他是皇上跟前炙手可熱的武將,烈火油烹之下,其實處處是危機。她想著,倒不如尋個時機歇息一陣。
陸韶宣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只是,他在邊關時趙國公便派了王副將追殺他,如今他進京了,更是得萬分小心。他不趁著這個時機在朝中站穩腳跟,日后如何能自保,更別談護著她了。
“那孟氏在陳府里待了一些時日,聽說已經能在府中自由出入了,我想等陳清立的事情解決了再說。”他放下茶杯說道。
陳清立是他爹陸知州的知交好友,卻也是害死他的同伙。赫連玉一想,便點了點頭。她起身走到多寶格旁,拿起了一本游記坐到榻上,一邊翻看著,一邊說道:“苗常今日派人給我送了帖子,讓我明日進宮去敘敘舊。”
這個苗靈也是個厲害的,聽說已經懷了龍嗣,皇上待她還不錯。只是,從前在江南時,她與她也并未交心,如今又主動與她示好,讓她不得不多想。這后宮里的女人,她是半點都不想沾上關系。
“那我明日陪你一同進宮,你先去給皇后請安。”陸韶宣也坐了過來,見她盯著手里的游記看得津津有味,不由好奇地瞄了一眼,又問道:“很喜歡這本游記?改日我替你多尋幾本。”
赫連玉點了點頭:“這個系列的游記都在我這里了,這后面半部分的一本是柳明姝送我的。”
柳家姑娘里,柳明珠一早便嫁給了周寶昌,還有一個庶女柳菁許給了江州的寒門馮姓學子。至于這位柳明姝,原先是柳三爺的女兒,后來過繼給了柳大爺柳松。陸韶宣對她沒什么印象,只是聽是柳家人送的,他伸手將游記接了過去,來回翻看了一下,才皺眉道:“你與柳家勢同水火,她送你東西能安什么好心。”
“不就是一本游記,還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她不以為意地說道。
陸韶宣只是提醒一下她,便沒多說。
翌日一早,赫連玉還未出門,宮里便來了人,說是皇后邀請幾位夫人進宮說說話。
皇后?她今日本來是要進宮見苗常在的,可偏偏皇后派了人來。她心中略一思量,便讓秋實替她更衣。
“你不用管我了,左右不過是女人間的事情,我能應付得了。”她任由秋實替她換誥命服,一邊對屏風外的陸韶宣說道。
陸韶宣微微蹙眉,不過她說得對,想叮囑她幾句,可想著她聰慧,便說道:“好。”
隨著皇后身邊的宮女進了宮,巍峨宮殿屹立于眼前,滿眼雕龍畫鳳,皆是金碧輝煌,她面上并未露出半分驚詫。這讓領路的宮女十分意外,聽聞這位陸夫人是一介孤女,不過是家中小有薄產,可她從未踏進京城半步,更未見過皇宮,竟如此處變不驚?
到了皇后宮里,領路的宮女進殿去通傳,赫連玉聽著殿中傳來的歡聲笑語,垂了垂眸子。不一會兒,那宮女出來請她進去。
待進了殿,她看了上首的華貴婦人一眼,便磕頭行禮。
皇后已然不再年輕了,她的眼角眉梢爬滿了細細的皺紋,她看著殿中跪著的女子,雖作婦人打扮,一身誥命服看著有些寬大,可剛剛進殿那張臉,著實奪人眼球。她肅著臉說道:“赫連氏,抬起頭來,讓本宮好好看看。”
赫連玉聽話地仰起了小臉。嬌嫩的肌膚如初春的梨花,果然是一樹梨花壓海棠。
“當真是好顏色!起來吧。”皇后出聲道。
赫連玉便站了起來。她這才發現,皇后下首坐著幾位妃嬪,其中便有苗靈苗常在。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隱隱露出憂色。
她收回了視線,乖巧地站在了一旁。心里暗自琢磨著,上輩子,她到死都沒有離開過江州,自然是不了解宮里的情況的,只是聽說最后登基的是二皇子李屷,而非皇后所出的大皇子李盛。眼下,二皇子化名聞人山,在邊關御敵數年,與陸韶宣有生死之交,皇后故意磋磨她也是情理之中。
“聽說,南源乃是富庶之地,而你父親曾是南源首富,雖說你身份低微,可家財萬貫,陸將軍求娶你,只怕也受了不少非議吧。”開口的是一位妃嬪。看得出來,她是受了皇后的指使。
赫連玉回道:“臣婦的父親確實留下了些錢財,不過,臣婦不懂經營,倒折了許多鋪子,要說有人非議夫君,這話臣婦聽著不生氣,皇上也該生氣了。”
“喔?皇上生氣?”皇后開口問道。
赫連玉仰起了腦袋,正色道:“可不是,皇上親封他為懷化將軍,又賞賜府邸和諸多寶物,若他還能為了臣婦手里的商鋪向皇上求旨賜婚,那豈非詆毀皇上的賞賜太微薄?又或者皇上識人不明——”
“大膽!”皇后拍了拍桌子。
赫連玉惶恐道:“臣婦失言,還望皇后恕罪!”
皇后沉著臉想了想,她這話也不無道理,本以為她空有美貌,沒想到竟是個聰明的。一旁的苗常在暗自揚了揚唇,早在江南時,她就知道赫連玉十分聰慧,只是不喜歡同她們爭。當初閔嬤嬤想帶人來京城,她立馬就猜到了嬤嬤的用意,她以為赫連玉跟她一樣,誰不向往榮華富貴,只是沒想到,她竟很快在江州定了親。
“行了,本宮念你年紀尚小,不同你計較。”皇后擺手道。
赫連玉這才站在了旁邊。今日起得早了些,這么一折騰,她竟有些乏了。她暗自嘆了口氣,便乖巧地微微垂著腦袋。
皇后今日是故意請了她過來,她看向一旁的苗常在,問道:“聽聞你二人都是閔嬤嬤的學生,如今能在宮里相聚,實屬緣分。不過,當年閔嬤嬤進京來給本宮請安時,你怎么不一同前來?”
話雖如此,可皇后卻十分后悔留下了苗靈。她本是想讓她替自己固寵,哪知道這個賤人動了私心,竟敢瞞著她懷上了龍嗣。她若是誕下了皇子,哪還肯像從前一般老老實實地聽她差遣。更何況,眼下已經敢同她作對了。
“臣婦從未離開過江州,怕自己言行有失沖撞了貴人。”赫連玉輕聲回道。
皇后見她軟硬不吃,笑了一下,才開口道:“對了,閔嬤嬤從前最擅長泡茶之技,她可有教你們?想來是教了的,畢竟苗常在也是會的,這樣吧,你替本宮泡一杯。”說著,吩咐身后的宮女拿了茶具過來。
赫連玉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她只好走過去泡了一杯茶。茶水滾燙,她端著盤子轉交給一旁的宮女,哪知道皇后又說道:“你親自給本宮端過來。”
赫連玉暗道不好,宮女說皇上喜歡喝燙一點的茶,她看著托盤里滾燙的茶水,微微垂下了眸子。到了皇后跟前,皇后伸出手,示意她遞給她。
赫連玉端著滾燙的茶杯,面不改色地遞了過去,可皇后并沒接,而是問下面的妃嬪:“你們素來喜歡什么茶?本宮宮里倒有一些,若是有合適的,等會兒帶一點回去。”
“多謝皇后娘娘!”幾位妃嬪異口同聲道。
赫連玉見狀,故意捏緊了手里的茶杯,灼熱的疼痛感傳入肌膚,她恍惚沒知覺似的,也不并未催皇后,倒是下首的苗常在出聲道:“皇后娘娘不如先償償陸夫人泡的茶?”
皇后看了她一眼,這才將是視線落在了赫連玉身上,正準備趁機訓她幾句,便見她手中的杯子落地,整個人往后倒了下去。
“這——”她一驚,隨即惱道:“放肆!沖撞了本宮,本宮絕不輕繞!”她料定她是裝的,便高聲斥道。
哪知道地上的赫連玉一動不動,她這才有些慌亂,吩咐身后的宮女:“將陸夫人扶到偏殿——”
便是如此,她也沒有打算請太醫。
正在這時,殿外響起了內侍的聲音:“貴妃娘娘駕到——”
都說一山不能容二虎,偏生后宮里就有兩個位高權重的女人。一是后宮之主的皇后,還有一個便是皇貴妃梅氏。皇上極為寵愛梅氏,連皇后都不得不避其鋒芒。二人在宮里也是你來我往,暗中斗爭不斷。
皇貴妃一進殿便看到了昏倒的赫連玉,目露驚訝道:“姐姐,這是怎么了?”同樣育有皇子,她的三皇子也成年了,可她仍舊保持著閨房少女的容顏。
“陸夫人身體贏弱,不知怎么突然暈倒了,本宮正要派人請太醫。”皇后見到她,肅著臉說道。
皇貴妃一聽,立即派了身后的宮女去請太醫,突然又添了一句:“張太醫好像在給皇上請平安脈,你直接去請張太醫——”
“不用了!”皇后一慌,那豈不是捅到了皇上跟前?
皇貴妃卻堅持,眼看著宮女離開了,皇后才惱道:“若是耽誤了給皇上請脈,貴妃可擔得起?”
皇貴妃看著暈倒的赫連玉,揚了揚唇,現在擔不起的可不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