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夫人的驚訝之語讓柳明珠瞬間紅了臉,她囁嚅道:“柳府自會付給表妹的——”
“大表姐不用解釋,我自幼在柳府長大,你們來挑首飾自是不用付錢的?!闭f完有些生氣地看向掌柜:“老張,以后用不著你多話?!?
老張點了點頭,心道:幸虧是明叔吩咐的,不然他還以為東家真的生氣了。
精美的首飾盒遞到柳明珠面前,她頓時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還是赫連玉一把接了過來,交給了她身邊的丫鬟宣紙,一邊說道:“大表姐,反正這間鋪子是我的,你喜歡什么只管來挑!”
馬夫人卻開口道:“表姑娘,你這般鋪張浪費,便是有金山銀山也有吃空的那天,不過話說回來,我從前竟不知,柳府女眷竟白拿表小姐的首飾?!彼蚣仪遑?,若是能有一個像表姑娘這樣的親戚,又何愁沒有首飾? 可惜沒有。此刻看到柳明珠挑的那些貴重首飾,頓時說不出來的感覺,柳家人可是江州城里人人敬仰的人物,尤其是柳大爺,身為萬山書院的山長,是眾多學子的楷模??蓻]想到,就這樣高風亮節的柳府,竟也出了白占表小姐便宜的事情。
赫連玉暗笑,沒想到連老天爺也幫她,她知道鋪子里有人,可沒想到馬夫人在。馬夫人此人最是嘴碎又好伸張正義,此事被她知曉,用不了一日,定會傳得人盡皆知。不過,她此刻卻是不以為意道:“多謝馬夫人提醒,不過,柳府待我親近,區區首飾算得了什么,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闭f完看向柳明珠,笑道:“大表姐,我還想去逛一逛,就先行一步了。”
柳明珠看著馬夫人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安,不過想著這么多年都是這樣,便猶猶豫豫地點了點頭,帶著丫鬟宣紙和首飾回府了。
出了鋪子,赫連玉心情頗好,先去東市買了玫瑰膏,又帶著冬雪和秋實去了醉香樓。醉香樓是江州城里最大的酒樓,其中一道醉鴨遠近聞名。
主仆三人要了一間雅間便上了樓,菜肴才上桌,隔壁的爭吵聲便引起了赫連玉的注意。她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走到墻邊,隱隱約約聽見隔壁傳來的聲音,意外地挑了挑眉。
此時隔壁雅間里,陸韶宣捋起了袖子,單腳踩在凳子上,手里提著酒壺,戲謔道:“周寶昌,敢不敢比一比?”
周寶昌穿著一身月牙色的衣袍,微胖的身形更顯壯實了。他手里拿著一把折扇,輕哼了一聲,道:“比就比,誰怕誰!”說完也學著他的姿勢拿起了酒壺,可惜他腿短,才站了一會兒便有些吃力。
陸韶宣本不想理會這個蠢貨,誰知道他故意挑釁自己,非要他把這間雅間讓出來,還說什么是他周家專用雅間,當真是笑話!
他提起酒壺便仰頭往嘴里倒,酒水濺在他白皙的臉上,他卻仿佛不知,一壺酒倒完,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笑道:“周寶昌,該你了。”他從小就跟著他爹喝酒,酒量驚人,別說喝倒一個周寶昌,便是加上他老子周太守,他照樣不在話下!
周寶昌猶豫了一下,才提起酒壺喝咕嚕咕嚕地灌了起來。
雅間里的酒不多,陸韶宣招手示意外面的小二拿酒上來。小二得令,趕緊甩著毛巾出門了。才走到樓梯口,便見一位頭戴斗笠的姑娘向他招手,他滿臉堆笑地問道:“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赫連玉先前一直跟在柳明棠身后,倒不常出門,饒是如此也擔心被人認出來,所以才讓秋實尋了頂斗笠。她故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輕柔些:“小二哥,是這樣,我聽聞陸公子和周公子比試酒量,我便想贈酒,不過,姑娘家臉薄,還望小二哥不要告訴他們二人?!?
原來如此!小二一臉“我懂的”表情,江州城里中意陸、周兩位公子的不計其數,有人巴巴給他們贈酒倒也不足為奇。
赫連玉點了醉香樓里最貴卻也最烈的酒,付了銀子便回了雅間。
小二得了一錠銀子的打賞,笑得雙眼瞇成了一條縫兒,他端著酒進了兩位公子的雅間,放下酒什么都沒說便退了出來。
陸韶宣拿起酒壺便愣了一下,酒味濃烈,比先前的酒要烈上許多,他低頭喝了一口,入口便感覺火辣辣的,他抬頭看向周寶昌,語氣輕鄙道:“周寶昌,今日你若能喝了這壺酒,我便將這間雅間讓給你,并親自給你斟酒,怎么樣?”
周寶昌素來與陸韶宣不對付,他的父親是江州太守,江州城里誰不是巴結著他,偏偏陸韶宣,處處同自己作對!他父親陸海升不過是個知州,是他父親的屬下,他竟如此不識趣!
他看了看桌上的一壺酒,想也沒想地拿了起來,仰頭便一仰而盡。像是火燒過喉嚨似的,他才喝完便劇烈地咳嗽起來,整個臉也瞬間紅成了豬肝色,他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看著眼前一直晃動的陸韶宣,口齒不清道:“我、我喝完了,還、還不快給我斟酒!”
話音才落便“噗通”一聲倒了下去,身后的小廝趕緊上前去攙扶他。
陸韶宣輕哼了一聲, 隨即視線落在酒壺上停頓了一下,才哼著小曲兒離開了。
下了樓,見著小二在忙活,他眼神一動,走過去攬住了小二的肩膀,問道:“剛剛那酒是怎么回事?”
小二今日得了一錠銀子,心情大好,便一臉堆笑道:“陸公子,可是那酒不合口味?那幾壺燒刀子可是我們店里最貴的酒了!”說完又趕緊補了一句:“不用您付錢,銀子剛剛已經有人付了。”
這下陸韶宣更好奇了,他疑惑道:“喔?是誰?”
小二還沒說話便猥瑣地笑了起來,隨后低聲說道:“是位身材曼妙的姑娘——”
聞言,陸韶宣挑了挑眉,又問了幾句,卻問不出什么,便扔了一塊碎銀離開了。
赫連玉主仆三人吃飽喝足準備離開,正好碰上兩個小廝攙扶著喝醉的周寶昌。他身形略肥,面容尚有些稚嫩,可只要想到上輩子害了自己的也有他一份,便讓她心生冷意。眼見著兩個小廝吃力地攙扶著周寶昌,正要經過她跟前時,她偷偷伸出腳絆了其中一個小廝一下,那小廝沒站穩,當即便一個踉蹌摔倒了,連帶著還有周寶昌。
周寶昌醉得厲害,雖然摔疼了,可只是哼哼唧唧了幾聲。
將公子摔了個狗啃屎,那小廝嚇了一跳,趕緊手忙腳亂地去拉公子,可公子太沉了,好不容易拉了起來,想看看剛剛是不是有人絆自己,發現樓梯口已經沒人了。
赫連玉已經帶著秋實和冬雪上了馬車,一想到剛剛周寶昌額頭摔破的模樣,她便忍不住笑了。一旁的秋實搖了搖頭,輕聲勸道:“小姐,剛剛那番,確實不妥,若是讓人發現如何是好?”周公子再討人厭,他也是太守之子,別說小姐,便是柳府大爺也不敢招惹的。
秋實說得對,她確實是沖動了。赫連玉斂了笑意,點了點頭。
回到柳府時,方知府里幾乎翻了天,柳家女眷白拿表小姐鋪子里的首飾之事,須臾之間竟傳得沸沸揚揚,柳老夫人一想到兒子要受人指點,便又痛心又惱怒,她將柳明珠喚到跟前,訓斥道:“柳家怎的生了你這么個眼皮子淺的?你可是柳家的嫡女啊!”那馬夫人是誰?江州城里最是嘴碎不過的人!這事兒讓她瞅見了,可不得傳得人盡皆知!
柳明珠紅了眼,委屈道:“先前府里都是白拿的——”
“你還敢說!”柳老夫人氣極了,先前白拿怎么沒讓人傳出話茬子來?偏生她拿了一次就被人抓住了把柄!說到底,還不是她蠢!
柳明珠低頭不語,她怎么知道會這樣?說來都怪那掌柜的多嘴!
事已至此,生氣也無用,柳老夫人緩了一會兒,才閉了閉眼道:“罷了,你先回屋,這事我來處理?!?
赫連玉才回到玲瓏居,便聽說老夫人派了身邊的蔣媽媽去鋪子里送銀票去了。她聽了,笑了笑,心道,老夫人又該心疼她的私庫了。
稍晚時,明叔便來了柳府,向她稟道:“柳府派人送了銀票,聲勢浩大,當著諸多百姓的面說絕不白拿表姑娘一分一毫?!?
赫連玉看著明叔遞來的一疊銀票,并未伸手,反而問道:“明叔幫我清點一下我名下的鋪子和莊子,我想知道有沒有在柳家人手里的?”自九歲被接到柳府,到如今已四年了,趁她天真懵懂,哄著她心甘情愿地拿銀子修亭臺水榭,造純金佛像,又白拿她鋪子里的首飾,也夠了。
聽了她的話,明叔頓了一下,才開口道:“小姐名下有一間最大的莊子,在城北五里坡,每年產糧約十萬石,不過前兩年小姐作主交給了柳二爺打理?!闭f起此事,他還是有幾分心疼,十萬石糧食可不是小數目。當時想著小姐寄居在柳府,他便沒過多勸阻。
聞言,赫連玉這才想起來,是有這么回事??赡情g莊子哪是給柳二爺打理?分明是老夫人怕柳府名聲受損,便扯了一塊遮羞布,說是交給庶子打理!
糧食?赫連玉靈機一現,突然想起一件要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