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淮安撫了弟弟幾句，吩咐小廝將他帶進府中，才作揖道：“不知道陸公子想問什么？”

陸韶宣看著他，突然嗤道：“區區一個周寶昌都搞不定，也不知道她到底看中了你什么。”他確實有意誤導周寶昌，可但凡柳淮是個有主意且行事利落的，這事也不難辦。哪知道他竟然順了周寶昌的意，直接退親了。這樣的人哪里配得上她？

周寶昌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表妹，他想了想，一時有些明白了。當日陸知州尚且在世，特意來柳府替陸韶宣向表妹求親，如今想來，陸韶宣心里定然還是念著表妹的。思及此，他心中微酸。

見他沒說話，陸韶宣抬頭看了一眼府邸門口，略一思量，決定離開，剛驅馬調了個頭，便聽聲后的柳淮開口道：“其實表妹一直心如止水，或許她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他這話聲音不大，似乎是說給陸韶宣聽，又或許只是自嘲。說完便轉身進了府。

聞言，陸韶宣拉著韁繩的手緊了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心中一喜，隨后打馬直奔驛館。

剛回到驛館，半文便匆匆迎了上來，著急道：“公子，糟了！平遠大將軍知道你又亂跑，十分生氣！”本來是為了公子的傷勢才逗留幾日，哪知道公子就是不肯好好養傷。

陸韶宣躍下馬，聽了他的話，一邊點了點頭，一邊將韁繩丟給他，便抬步往院內走去。

平遠大將軍確實動怒了，這小子簡直是不要命了！他皺眉坐在上首，下面站著的是軍醫，一旁坐著的是二皇子。

“大將軍，你也別太生氣，我看他八成是去找那個丫頭去了！”二皇子猜測道。

丫頭？平遠大將軍一聽，頓時好奇地看了過來，還沒來得及問話，便見陸韶宣進來了。他抱拳行禮后才歉意道：“讓大將軍掛心了。”

平遠大將軍“哼”了一聲，看向軍醫，吩咐道：“快給他檢查一下傷勢。”

軍醫得令，立即走到了陸韶宣跟前，請他移步內屋。陸韶宣有事求大將軍，可見他肅著臉，滿臉關心他的傷勢，他便將話茬截住了。

待檢查完了傷勢，軍醫給他上了藥，重新包扎好，才出了內屋向大將軍稟報：“陸大人的傷勢雖然又裂開了，不過血總算是止住了，只要好好調理些日子，就能無礙了。”

平遠大將軍聽完，面色緩和了些，看著邊往外走邊系腰帶的陸韶宣，命令道：“軍醫的話你可聽見了？這幾日在驛館好好養傷，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出驛館！”說完怕他不當回事，又補了一句：“這是軍令！”

“大將軍，皇上召我們回京，如今已經耽擱數日了，以我之見，不如明日便起程，我的傷勢不礙事的。”陸韶宣正色道。為了他一人已經耽誤了不少行程了。

平遠大將軍聽了這話，猶豫了一下，他所言不無道理，他們奉詔回京，路上再耽擱下去確實不妥。一旁的二皇子也開口道：“陸韶宣說得沒錯，我父皇耳根子軟，再耽誤下去，難免會有人在他耳邊煽風點火。”京中局勢復雜，他縱使是皇子也得處處小心，生怕行差踏錯一步。

平遠大將軍想了想，點了點頭，立即吩咐手下的副將去安排。

“你還有事？”見陸韶宣沒打算離開，他問道。

陸韶宣試探著問道：“大將軍曾說過，此番我們進京定有重賞，不知道可否當面向皇上討封賞？”

“此次你立了大功，皇上定然會親自召見你，若是要求合理，皇上當然不會拒絕。”平遠大將軍隨口回道。

陸韶宣一聽，點了點頭。一旁的二皇子卻盯著他，一臉好奇，他這是準備向皇上討什么封賞？

平遠大將軍一行人明日一早便要啟程去京城，柳大爺聽了，有些意外，他還想帶明棠去拜訪二皇子呢。

此時的赫連玉收到了半文的傳話，說是公子約她在醉香樓一見，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她講。

很重要的事？莫非是關系他父親陸知州的事情？她想了想，便吩咐秋實去準備馬車，而后又讓冬雪去挑一套一衣服。

到了醉香樓，門口已經有小二候著了，見她來了，立即迎上前問道：“可是赫連姑娘？”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立即將她請上了二樓雅間。

赫連玉剛進門，身后的秋實和冬雪便被攔了下來。她看了看坐在里面的陸韶宣，便示意兩個丫鬟留在外面，才掀起斗笠進了屋。

門被關上了，雅間里只有他們二人。陸韶宣正坐在靠窗邊的桌子旁，見她站在原地沒動，沖她招了招手，說道：“愣著做什么？過來坐，我點了你最愛吃的烤鴨。”

像是許久未見的朋友一般，他的語氣里透著親昵和自然。上次見面他還是怒氣沖沖的，一身冷冽之氣仿佛要拔刀似的，怎么這會兒又像變了個人似的？

赫連玉猶豫地邁動了步子，走到桌邊，還沒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見他起身，按著自己的肩膀坐了下來，一邊說道：“快償償，等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一雙大眼睛轉了轉，一臉疑惑地看著他，終于忍不住問道：“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他便替她夾了塊鴨肉，一邊說道：“我怎么了？”

赫連玉沒說話，索性夾起碗里的鴨肉償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她慢慢地咀嚼著，隨即發現他一直注視著自己，她咀嚼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才問道：“聽說你今天找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我說，是不是關于你父親陸大人的？”周太守設計害死了陸大人，陸韶宣定然是要替他父親報仇的，可自他回了江州，卻半點沒有聽到陸大人被害一案的消息。她一時拿不準他是怎么想的。

正想著，陸韶宣突然伸手擦了擦她的嘴角，一邊說道：“好了，擦掉了。”待她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收回了手，正色道：“確實是關于我的爹的案子，我已經暗中收集了證據，準備進京告御狀。”

也不知是他剛剛的舉動太出格還是他說的話太震驚，她一時愣住了。

陸韶宣見她沒生氣，暗自垂眸勾了勾唇角，隨即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平遠大將軍已經決定了明日一早便啟程進京。”

“這么快？”她一時意外，隨即問道：“那你以后應該會留在京城了吧？”待陸大人的案子結了，他們大概再也不會見面了，如此也好。

陸韶宣不置可否。他又替她夾了一筷子菜，示意她趕緊吃。

赫連玉拿起了筷子，想到了什么，又抬起頭問他：“你回江州的第一天，我看你好像很生氣，那你現在不生氣了吧？”

“當然不生氣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會跟你生氣？”他完全不在意地回道，甚至又主動幫她倒了一杯茶水。

赫連玉有些意外，但更多是高興，她臉上浮現了笑意：“不生氣就好！”

見她笑了，他也跟著笑了。他當然生氣，不過，比起她跟別的男人成親，那點不高興算不得什么。他從前竟沒有發現，她就像一個刺猬，只允許別人在安全的距離下跟她相處。一旦別人想靠近，她渾身的刺便將自己包裹了起來。

“如果明叔將鋪子開到了京城，我或許可以去看你。”她開玩笑道。私心里，她是沒打算離開江州的，或許待柳家的事情結了，她會去江南住一段時間。

陸韶宣又何嘗看不出來她的隨口一說，他挑了挑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問道：“你跟那位柳二公子退婚了？”

她只是面不改色地“嗯”了一聲，仿佛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她這種反應讓他心中一喜，他眉眼柔和了下來，說道：“那柳淮行事優柔寡斷，確實與你不般配。”

赫連玉一聽，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一時想不起來，便附和地點了點頭，說道：“對了，你進了京，若是見到皇上，能不能在他面前提提萬山書院？”

陸韶宣不解地看著她。

赫連玉只是想到萬山書院學子眾多，不少朝中臣子皆出自萬山書院，皇上對柳大爺的評價頗高，她便直接說道：“柳家人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偏偏因為萬山書院的緣故，柳府船漲水高，人人稱贊，柳大爺更是名利雙收。我就是不服氣而已。”

不服氣只是借口罷了，她對柳家的怨恨，旁人不會懂。

陸韶宣一聽，想到她曾說的財帛動人心，一時心疼，若非明叔聰明，她只怕已經著了柳家的道了。思及此，不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又寬大又溫暖，隱隱有繭，有些膈應。赫連玉一時怔住了。

陸韶宣卻又立即收了回去，裝作什么都沒發生似的，說道：“你放心，我的命是你救的，你的恩情我自然會報答的。柳家人既然想謀財害命，我定會替你討個公道。”

他此番進京身份便不可同日而語了，聽了這話，赫連玉眉眼一彎，雙眼含笑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