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山寨前院燃著無數火把,眾多漢子正聚在一起暢飲,勸酒聲此起彼伏,一陣熱鬧。后院里卻比較安靜,偶爾聽見前院傳來幾道聲音。
后廚里有幾人在忙活,其中一位年長的喊道:“鉤子,去酒窖搬幾壇酒!他們喝起酒來,肯定要喝到明天早上!”
只見一個瘦個子應了一聲,趕緊往酒窖走去。這時,一旁的柴火堆里鉆出了一個人,正是陸韶宣,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見他抱了一壇酒就出來了,他立即躲到一邊,見人走了,才走到酒窖里,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紙包,拔開酒塞,白色的粉末便撒了進去。他抱起酒壇輕輕晃了晃,才將它放了回去,隨后又開了兩壇,如法炮制地撒了粉末,最后躲在了酒窖深處。
果然,沒一會兒便聽到有人進來,又搬了一壇酒出去了。
一輪彎月高高地掛在漆黑的黑幕上,前院里的漢子陸陸續續地倒下了,坐在上首的大胡子嗤了一聲,大著嗓子笑道:“不中用的東西!喝這么點酒就倒了!”說著,他拿起酒碗,咕嚕咕嚕地喝了一碗,酒水順著嘴角流下,他不甚在意地摔了碗,抬起袖子擦了一把。
“老大,今日這酒格外烈些——”旁邊一個漢子說完,便倒在了桌上。
隨后,在場的漢子陸陸續續地又倒了一半。
大胡子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站起來喊道:“都別喝!”寨子里的兄弟個個都是好酒量,沒道理才喝了幾壇便倒了!他抱起面前的酒壇聞了聞,雖一時聞不出什么名堂,心里卻已經肯定這酒有問題了。
余下的十幾人面色惶恐,其中有兩人感覺頭昏目眩,隨即倒地不起。
大胡子亦感覺有幾分頭暈,他拿起一旁的大刀,在自己腿上劃了一下,疼痛感頓時讓自己清醒過來。他沉著臉吩咐道:“大家小心戒備!”他們這寨子地勢高,四周是峭壁,除了內部人,沒人知道小道,想上山根本不可能!他頓時以為出了內奸,如狼一般的眼睛四下打量著,眾人見狀,紛紛表態道:“老大,肯定不是自己人!一定是有人闖上來了!”
“什么味道?”有人聳著鼻子問道。
大胡子四下一看,竟發現后廚方向冒起了濃煙,他立即憤怒道:“快,救火!”后廚藏著許多糧食,他們常年不下山,只偶爾有山下的兄弟運蔬菜上來。
一群人嘩啦啦往后廚跑去,火勢越來越大,大胡子緊緊地提著手里的大刀,看著兄弟們提著水桶滅火,他一雙眼睛里全是憤怒。無意中瞟到地上,他彎下腰撿起一根干草聞了一下,全是酒味!
“到底是誰!”他揮著大刀吼道。
可惜無人應他。
眼見火勢慢慢地小了下來,救火的漢子們本就喝了酒,如今折騰了半個時辰,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大火終于撲滅了,才紛紛停下來歇息,哪知道還沒歇多久,便見前院又冒起了濃煙!
大胡子齜牙道:“先給我把人找出來!”
大家聽令,皆是拿起了武器,仔仔細細地開始搜人。眼見著前院的火勢越來越大,有些漢子心里著急,可老大一心想先找人,大家沒辦法,只好拿著刀箭在角落里搜尋。
躲在前院石壁里的陸韶宣沒動,四下有濃煙躥進來,他拿起濕衣服捂住了嘴巴。他身上似乎全部淋濕了,袍子的下擺滴著水。
搜不到人,火勢蔓延極快,大胡子只好喊道:“先救火!”
眾人立即扔了手里的武器,又紛紛提起了水桶,只是前院連著干草堆,寨子外面便是草樹,火勢竟完全控制不住,越燒越旺。
“老大,不行了,火太大了,咱們先從小路躲躲吧!”有人喊道。
大胡子推開他,接過他手里的水桶燒了幾桶水,可絲毫不起作用,他索性扔了水桶,喊道:“大家都往小道走!”
漫天的火光照亮了黑夜,大胡子帶著人往小道跑,邊跑邊罵。這時,前面像是站著一個人,他停下步子,抬手示意大家停下。
那人背對著他們,身形單薄,手里好像拿著什么,仔細看去,竟是一把弓箭。只見他轉過身來,火光里映出他稚嫩的臉,分明還是個俊俏的少年,可一雙眼睛像是捕捉食物的老鷹一般,緊緊地盯著他們,讓人不寒而栗。
“你是誰?!”大胡子提著大刀問道。
陸韶宣看著狼狽的山匪,沉聲道:“來找你們報仇的人。”
大胡子像是聽了什么笑話似的,不屑道:“我吳大刀盤踞此地多年,還未見過你這種不知死活的小家伙!”
“是么?那你今日是見到了。”他說著,抬起了手里的弓箭,拉弓上弦,隨即三箭齊發,頓時兩人倒地,得虧大胡子躲閃及時,不然下一個倒下的就是他。
“你到底是何人?”大胡子臉上的輕視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陰沉,他小小年紀箭法精湛有勁,他甚至聽到了長箭入肉的聲音。
陸韶宣一想到他爹的慘狀,他便怒意不止。這些山匪都該死!他再次拉起了長弓,又是三箭齊發。
“快,給我上!”大胡子立即發令道。說著,他也提著大刀襲了過來。
陸韶宣縱身躍起,一腳踹飛了撲過來的漢子,又身輕如燕地躍上了一旁的大樹。趁著他們沒反應過來,又射了幾箭。
眼看著自己的人越來越少,大胡子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他提起大刀,竟一刀砍斷了陸韶宣身下的大樹。
陸韶宣就勢落地,隨后幾個山匪襲了過來,大胡子亦提刀而至,他一時不察,背上負了傷,索性就地滾了幾圈,避開了他們的攻擊,又趁他們不備,靈巧地躍進了樹林里。
火勢還未蔓延到樹林,林子里有些黑,山匪們一時尋不到人,又不敢上前,倒是大胡子徹底惱了:“給我追!”
眾人便往樹林里尋去,大伙拿著刀劍,仔仔細細地撥弄著林子里的草木,隨后落單的一人被人勒住脖子打暈了,緊接著只聽到長箭的聲音,又倒地了三人。
“臭小子!”大胡子紅著眼睛吼道。他提著大刀便砍了上來,旁邊的樹木應聲而倒,可見力氣之大。
陸韶宣并未懼怕他,他抬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跡,沒有動。眼見大刀將至,他突然側身,手里撒了一把粉末,只聽一聲慘叫,那大胡子撕心裂肺地揮著大刀,叫聲響徹山林。
不知道那小子撒的什么東西,他現在完全看不見了,只能憑著聲音揮刀。余下的幾個小山匪見了,眼中露出了恐懼之色。
陸韶宣提著長箭問道:“江州知州陸海升是誰殺的?”明明是少年的聲音,可聽在幾人耳中竟覺得陰惻惻的。
大胡子一聽,揮著的刀停了下來,挑釁道:“原是給陸知州報仇?”他笑了一下,接著說道:“小子,那你可找錯人了,不是我要殺他,是有人想讓他死——”
“是誰!”陸韶宣著急地追問道。
大胡子聽見他激動的聲音,立即提刀揮了過去,陸韶宣避之不及,手臂被砍了一刀,頓時鮮血如注。
他強忍著痛意,抬起手里的弓箭,又射了一箭。這次正中大胡子腹部,他嘴角吐了血,不由捂著傷口跪倒在地。
陸韶宣上前,一把按住了他腹部的長箭,只聽大胡子慘叫了一聲,便追問道:“我爹是不是你殺的?”
少年的力道極大,自己的腹部好像要被戳穿似的,巨大的疼痛的襲來,他哆嗦道:“是、是我殺的,不過——”他似乎不想告訴他。
見狀,陸韶宣猛地拔出了他身體里的長箭,滾燙的鮮血四濺,他幾乎痛到昏厥,急忙喊道:“是、是有人傳信,說、說來了個大官,想剿匪!我就帶著——”他的話還沒說完,便氣絕了。
陸韶宣用力地搖晃著他,除了染上一身血,并未得到任何回應。
良久,他站了起來,拿起了弓箭,踉蹌著往山下走。
山下守著半文等人,見有幾個山匪從小道里跑了出來,他帶人立即突襲了上去。幾人連忙求饒,半文綁了一人帶路。
天亮了,半文一行人由山匪帶路,才走到半路,竟發現倒地不醒的公子,他頓時嚇壞了,連忙撲了過去,顫抖地探了探公子的氣息,又喜道:“快,帶公子回府!”
盤踞牛欄山十數年的山匪,竟一夕之間全部剿滅,甚至半座山都燒了個精光。這一消息傳到江州城里,人人嘩然。
“什么?!”周太守驚得站了起來。
面前的屬下繼續稟道:“牛欄山四面峭壁,陸公子應是爬上去的,許是要數天之久,這等毅力,實在讓屬下等佩服——”
“行了行了!”周太守不耐煩道。再厲害,他也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子!
過了一會兒,他才吩咐道:“派人盯著他,若是讓他發現了端倪,那就留不得了。”
此時柳府里,赫連玉聽聞,臉上竟露出了笑意:“他竟然只身剿了山匪窩。”他既沒死,那上輩子到底去哪里了?
“可是奴婢聽說陸公子受了重傷,離死也差不多了。”冬雪多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