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只是一場夢，可對她來說，卻是她實實在在經歷過的痛苦回憶。赫連玉面色平靜地看著他，看著他一臉疑惑又震驚，卻沒有再開口。

“表妹，你也跟我做了同樣的夢對不對？”柳明棠激動地挪動著自己的身體，可因為四肢被綁著，他始終沒有辦法挪到她的跟前。

赫連玉卻走過去蹲下了，輕笑道：“大表哥覺得那是一場夢嗎？”她明明在笑，可是笑意卻不達眼底，這樣的表妹無疑是讓他陌生的。他一時怔住了，隨后腦海里冒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難道都是真的？”

不，怎么可能！那場夢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大表哥，我從前還是心太軟了，我應該在再見到你的第一次，就讓你身敗名裂，而不是讓你茍延饞喘到今日？”她像是說著什么平常的話似的，聲音輕柔，一邊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小瓷瓶，倒了一顆黑色的藥丸出來，盯著它看了一會兒。

柳明棠心中沒由來地恐懼，他慌張地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表妹，表妹，你告訴我！”

赫連玉將藥丸塞進他的嘴里，湊過去低聲說道：“大表哥，你上輩子作了孽，這輩子該還了——”

藥丸順著喉嚨滑下，柳明棠睜大了眼睛看著她，似乎才理解她話里的意思，一時又震驚又不甘！可咽下去的藥丸像是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氣和意識似的，他整個人的意識越來越渙散，他竭力想抓住表妹的手，可還未觸碰到她的手，他的手便徹底地垂了下去。

陸韶宣等了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推開了門，屋里的柳明棠已經咽氣了。而蓁蓁出神地蹲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立即沖了過去，扶起了她，問道：“怎么了？”

赫連玉回神，臉色有些白，她笑了笑，搖頭：“我毒死了他——”前塵往事，終于煙消云散了。

陸韶宣將她攬進懷里，他掃了一眼咽了氣卻神情仍舊震驚的柳明棠，心里有些疑惑，卻什么都沒有問。

赫連玉將腦袋靠在他的懷里，緩了一會兒才說道：“你——”

“我們回家。”就算她瞞了自己什么，她也是他的蓁蓁。

見他什么都沒問，她似乎有些意外，可心里卻也松了口氣。出了屋子，陸韶宣低聲吩咐了半文幾句，便扶著她上了馬車。馬車走了一小段路，她掀開車簾往后看了一眼，發現那間茅草屋已經火光朝天了。

回到陸府，赫連玉才被扶下了馬車，便見一個人影沖了過來，聲音歡喜地喊道：“陸大哥！”

她抬頭看去，只見一位漂亮的姑娘滿臉驚喜地看著陸韶宣。她額間帶了玉石做的額飾，觀其服飾，像是南塘人。

陸韶宣似乎認識她，見著她時，眼中露出了意外之色，隨即便神色漠然道：“肖姑娘怎么來慶國了？”

“我本來是隨著送聘禮的官員一起來的，只可惜在路上掉隊了，所以才耽擱了些時日！我想見見陸大哥和二皇子——”她似乎這才看見了他身邊的赫連玉，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南塘大王子已經將五公主迎娶回國了，她卻并未一同離開……皆因她此行是為了面前的男子而來。

陸韶宣只是淡漠地點了點頭，才對一旁的赫連玉介紹道：“先前我與二皇子在南塘時多虧了這位肖姑娘出手相助。”

赫連玉了然：“原來如此，不知肖姑娘如今下榻何處？”

她說話時眉眼含笑，看著好看得緊，哪像自己，大大咧咧的像個假小子。肖緋兒心頭懊惱，她只覺得自己應當好好打扮一下再過來的。她斂下情緒，回道：“我剛剛才進城，還沒有地方住——”

陸韶宣正準備開口，二皇子身邊的侍衛單江便趕到了。他一下馬便道：“陸將軍，二皇子讓我來傳個信：他說肖姑娘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先讓她住在陸府，待過些時日他再另作安排。”

既然是二皇子的意思，陸韶宣自然不好駁回，便應道：“好。”

肖緋兒似乎很高興，她一臉興奮地望著陸韶宣：“陸大哥，我真的可以住在這里嗎？”

陸韶宣點了點頭。

肖緋兒頓時高興得滿臉泛紅。

赫連玉瞧著她這反應，心中隱隱不適，心道：這位肖姑娘莫不是看中了陸韶宣？那她住在府中豈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饒是如此想，她卻開口道：“不如將肖姑娘安排在文竹院，那兒環境好？”

文竹院離蓁蓁的院子太近了，陸韶宣立即否決了：“就住在寶園吧。”

寶園離他的練武場近……赫連玉心頭暗忖，卻什么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府中突然住進來一位姑娘家，下人皆是議論紛紛，又聽說她于將軍有恩，眾人看向她的目光便更不一樣了。冬雪瞧著，心里著急，偷偷對秋實說道：“咱們要不要提醒一下小姐？”

這位肖姑娘可跟先前的劉若云不一樣，劉姑娘是小姐的好朋友，在府中更是懂得避嫌，可這位肖姑娘，每日里閑著便是去尋將軍，其心思昭然若揭！

秋實也心急，但她還是搖了搖頭：“此事小姐心中定然有數。”她們家小姐素來聰慧，肖姑娘是什么心思，她全然看在眼中，倒用不著她們倆提醒。

赫連玉確實盡收眼底，只是這位肖姑娘身份特殊，再有，她也不知道陸韶宣到底是個什么意思，所以便不想插手這件事。

哪知道這日，皇后召她進宮，特意叮囑帶上肖緋兒。她不明其意，卻還是照做了。

“皇宮是什么樣的？就像我們南塘大王的庭帳一樣嗎？”聽說要進宮，肖緋兒好奇地問道。

秋實疏遠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并未說話。

肖緋兒覺得無趣，便繼續挑著首飾，這些都是陸夫人派人送來的，她都很喜歡。她隨意挑了幾樣，便坐在了梳妝臺前。

出府時，赫連玉才發現她今日穿的這身衣服與自己身上的有些相似，一時笑了笑：“肖姑娘若是喜歡，我屋中還有幾套，回頭我讓丫鬟給你送給去——”

肖緋兒只是覺得她穿這一身好看，便選了一樣的，可聽了她這番話，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她連忙擺了擺手：“不用了不用了！”

赫連玉身邊的冬雪生氣地嚷嚷道：“小姐，她就是故意的！”

赫連玉不置可否。

到了皇后宮里，門口的宮人并未進去稟報，而是讓她們等一等。殿中似乎有爭吵聲，赫連玉凝神聽了一下，似乎是皇貴妃的聲音，殿中的對話聲隱隱傳進了她的耳朵里：

“五公主雖不是你我親生，卻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皇后怎么忍心如此待她！”

“皇貴妃慎言，讓五公主去聯姻是皇上的意思——”

“可當日為何對她下藥？”

“……”

兩人的爭論聲還在繼續，赫連玉垂了垂眸子。看來皇貴妃待五公主還是有些情誼的。

沒多久，皇貴妃便帶著宮人走了出來，她艷麗的面容上隱隱帶著怒意，見著殿外的赫連玉，她掃了一眼，便離開了。

“陸夫人請——”宮人躬身邀請道。

赫連玉便帶著肖緋兒進了殿。待行了禮，她才暗自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似乎也被氣到了，她眉心的皺紋更深了，整個人臉上布滿了一層郁氣。難怪皇上寵愛皇貴妃，皇貴妃容顏艷麗，便是生氣都是風情，哪像皇后，生生像老了幾歲。

“陸夫人，本宮聽說你府中住了一位貴客，說是在南塘幫過陸將軍的女子。可是你身旁這位姑娘？”皇后問道。

赫連玉回道：“回皇后娘娘，確有此事，她姓肖，名緋兒。”

肖緋兒抬起頭看著她，一臉好奇。皇后見了，并未生氣，反而笑道：“你二人今日這身打扮倒像是一對姐妹花似的，對了，肖姑娘可曾婚配？”

肖緋兒紅著臉搖了搖頭。

皇后心里早有主意，面上卻欣喜道：“既然如此，不如本宮來作個媒——”她查過了，這個肖緋兒家中是養馬的，在南塘有些地位，不過她父親為救二皇子去世后，家道便中落了。

赫連玉心下一頓，莫非皇后想將肖緋兒指給陸韶宣？

可下一刻皇后說的話卻令人意外：“本宮聽聞肖姑娘的父親是為救二皇子死的，你既然對二皇子有恩，那便應當讓二皇子報答你，不如就讓你留在二皇子身邊伺候？”

肖緋兒搖了搖頭，開口道：“皇后娘娘，民女早就心有所屬，不能伺候二皇子了。”

“喔？是何人？”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赫連玉一眼。

赫連玉這才明白，原來皇后還是打的這個主意。

就在皇后以為肖緋兒會順水推舟說出陸韶宣的名字時，她卻紅著臉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民女不能告訴皇后娘娘——”

皇后頓時一噎，她笑了笑：“本宮還想替你作主，既然你不愿意說，那便罷了。”

皇后碰了個軟釘子，便揮手讓她們退下。

出了宮，肖緋兒才看向赫連玉，挑眉道：“你是不是也以為我會說出陸大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