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月初三鎮江失守以來，金陵城內的騷亂日益加重，每天都有人帶著細軟搬到城外，而那些無知的難民還是潮水般地涌入城內。糧食開始出現短缺，那些不良的糧商們開始囤積貨物，讓原本捉襟見肘的供應變得更是雪上加霜。
自刺殺朱棣未遂，損兵折將之后，馬明申一直心懷愧疚，他身邊的逆鱗死士只剩下原來的三分之一，燕軍大兵壓境，不僅不能阻擋他們的步伐。最近連金陵城內的治安都開始出現問題，因為饑餓，偷盜搶劫這樣的惡性案件變得家常便飯，饑餓的人們為了活下去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昨天兩名錦衣衛巡城的時候帶著十來只饅頭，結果被六七個饑民打暈搶了。士兵中開小差溜走的人也變得越來越多。他約曹寅聊過，畢竟現在留在金陵的錦衣衛高層就剩他們兩人。
“老弟，哥哥今日有一事相托”馬明申語重心長地對曹寅說道。
“說吧，什么事？”曹寅知道馬明申在想什么，一直以來都是他最懂他，這次也不會意外，只是他不愿意去正面讀懂。
“是這樣的，如果我在守城大戰之中戰死，那么，無論如何要將皇上救出去”馬明申將這話講出來之后感覺渾身上下輕松了許多，這是一種死的覺悟。
“你不要多想了，到時我來斷后，你帶著皇上走”說完曹寅轉身便走，這倒讓馬明申多少有點不是滋味，嘆了兩聲氣便走開了。此時他不知道在街角一名身穿粗布，頭戴斗笠的長者在注視著自己。
馬明申剛走進小巷，就被那長者一把抓住，他一手擒拿想去解開對方的手，卻被對方一個反擒拿給制住，四目相對的瞬間，馬明申像魂魄出竅般愣住了。但那長者只是微微一笑。
“大哥！”過了許久，馬明申才回過神來，眼前這位正是錦衣衛前指揮使毛驤，一個已經死了的人，驚訝之余的驚喜讓馬明申有些不知所措，畢竟幾十年的兄弟，當時死得那么突然，他根本就沒有想到，如今又奇跡般地站在自己面前，這是上天善意的玩笑么。
毛驤拉馬明申走進一幢空了的院子里，坐下后對馬明申說道，“老馬，記不記得我對你說過的關于內奸的事情？”
事情來得太過突然，馬明申還沒有從見到毛驤的喜悅完全回過神來，這一問，深深地提醒了自己，按照毛驤的囑托，他對錦衣衛內部百戶以上的人都做過一次排查，好像也沒有找到內奸，但錦衣衛行動的屢屢失手，然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已經被一只無形的黑手在暗中操控。一種沮喪的情緒翻涌起來。“大哥，兄弟無能，沒能找出那個奸細，讓他一直得手，連逆鱗都損失了不少，我對不起您，更愧對先帝”，說完低下了那顆滄桑的頭顱。
毛驤用手拍了拍馬明申的肩膀，“算了，兄弟，這也不能怪你，刺殺朱棣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年輕時也以為自己很了不起，能夠左右很多事情，但天下事，豈是僅憑我等之力可以左右的。眼下朱棣率兵自鎮江襲來，不日便到金陵城下，城破之日，我愿拼死救出少主，讓他隱姓埋名，如有可能，再東山再起”兩人再次四目相對，一個眼神就交流了彼此的決心。
這幾日的李景隆顯得格外地忐忑，兩只眼皮跳得特別厲害，這兩天他一直做夢，夢到自己在曠野上逃跑，跑著跑著，突然掉落進一個洞穴里，噩夢也就伴隨一身冷汗驚醒，口干舌燥地他一口氣能喝下一壺水，知道肚子漲得不行，以此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昨夜蝴蝶蘭告訴他，燕軍三日后到，讓他做好準備。他之前也跟自己的親信聊起過城破之日的事情，那是跟他去北征回來的兄弟，大家都是九死一生，面對這樣的現實，沒人做出回到，眼神中流露出的恐懼與失落，還有那隱藏在背后的埋怨，回想起來都不是滋味。
曹寅這幾日也沒有閑住，他跟馬明申說這幾日城內蠢蠢欲動的人特別多，就要將精兵強將集中起來對付他們。就將平日里對自己最為忠心的幾百部下組織起來，其實也不干什么事情，就是巡邏巡邏，那些部下私下自然也聽說過自己頭頭年輕時跟燕王的交情，雖然白天喊著口號，心里卻盤算著能否升官發財。
建文帝跟方孝孺這幾日都在一起，希望能夠調集周邊的兵力，依托南京城防，拼死一戰。可周邊郡縣雖是滿口答應，卻遲遲未曾發兵，顯然是在作壁上觀。最后還是在那些骨瘦如柴的逃難民夫中招募了三千余人。朱允炆感到萬分慚愧，是他的無能導致這些人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現在又要靠這些百姓來捍衛自己那搖搖欲墜的江山。
這幾日城里的大戶們早已通過關系趁著夜色溜出城去，畢竟在城里有太多不測風云。因此也就有人趁機發財，那些守城的軍官暗中記下逃出城去的大戶，夜半時分越墻行竊，趁機撈了不少。
展鵬飛奉命潛入城內，目的很簡單，如果三日后黃昏李景隆沒有按照約定打開城門，展鵬飛就率領夜梟殺開一條血路，如今的朝廷已經是窮弩之末，根本沒有什么戰斗力。忻凌的水軍屆時****江面，封鎖來往商船。
那是一個悶熱的黃昏，卻安靜的出奇，知了也好像看懂了形式一般，有節奏的叫著，落日的余輝灑在江面上，遠處飛過的水鳥將白云在江面上的投影無情地剪開。突然，遠處煙塵滾滾，隱隱約約傳來了戰馬的嘶鳴聲。“開城門”鎮守金川門的李景隆有氣無力的一句話開始身邊的人都沒有聽清楚，為此他重重地說了句“開城門！”這時那些守城的將士突然心領神會一般。金川門在一聲低沉的聲響中開啟。就這樣，雄偉的金陵城未作任何抵抗，就將燕王的大軍迎進城內，因為燕王事先有令，不可趁火打劫，但還是有很多亂民趁機越貨。只是他們不知道燕王同時下令如遇搶劫者，殺無赦。沒多久，進城的燕軍就將那些亂民殺了個干凈。天黑的時候，燕軍集結到皇宮四周，燕王未到之前，沒人敢亂動，展鵬飛跟傅懿鴻也帶領自己的手下趕到了。
金鑾殿上，朱允炆癱坐在龍椅上，眼淚不停地留下來，這時兩個人影突然闖了進來，一個是馬明申，另一個，另一個竟然是毛驤，當時就把他下了個半死，他看到滿臉是血的馬明申跟毛驤一起出現以為是馬明申也殉國了，兩個鬼魂來找他的。毛驤當即跟馬明申跪下，“罪臣該死，眼下燕軍已經圍住皇宮，臣等請皇上隨臣從密道出逃”聽到這里，朱允炆徹底崩潰了，自己真的完了，而且是自己的兩個忠臣告訴自己的，心力憔悴地他吐出一口暗紅色的血后便暈倒在龍椅上。毛驤跟馬明申連忙上前扶住，馬明申一般將朱允炆駝到背上，準備離開。此時朱允炆的馬皇后也趕到。馬明申含淚跟皇后說道。“皇后，如今城破，我等將拼死將皇上救出”馬皇后看到建文帝那半開的眼睛，連忙用絲帕擦去了他嘴角的血跡。她知道這兩個老臣是來就自己丈夫的，但救不了她，她的命運只能是死，她是一個冰雪聰明的女人，知道自己的命運，也就不做任何挽留，用雙眼送走了他們。隨即將金鑾殿點燃。自己最近經常考慮眼前的問題，她曾經想過跟自己丈夫一起死去，本來她就是為這個來的，眼下看來沒有必要了。熊熊烈火很快將房子吞噬掉。
禁衛軍根本抵擋不了朱棣多久，在展鵬飛更傅懿鴻的簇擁下殺到了金鑾殿，看到那火勢，還有那在烈火中左右搖擺的人影，朱棣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此時曹寅來報，“皇上，據宮女講，兩柱香前，馬明申將朱允炆背著逃向后花園了”朱棣的眼神瞬間恢復了殺氣。展鵬飛跟傅懿鴻看情況，連忙朝后花園趕去，兩人也是非常熟悉皇宮的構造，沒多久便趕上了。只見一伙人在太湖石假山中忙碌。兩人一齊發力，朝假山沖了過去，兩名逆鱗的死士上前來阻擋，僅一合，便命喪黃泉。此時，只聽見“轟”的一聲，假山崩了半座，外面只剩下兩個人。一個是馬明申，另一個粗布麻衣，展鵬飛可能不知道是誰，傅懿鴻卻一眼就看出了那是自己的小師叔錢柏宇。兩兩捉對廝殺，錢柏宇對展鵬飛，馬明申對傅懿鴻，一個瞬間，馬明申故意賣了個破綻，讓傅懿鴻一劍將自己刺死。死前，馬明申貼在傅懿鴻耳邊“兄弟，哥哥對不住你，當時沒看穿曹寅那小子，害你蒙了不白之冤，今日能夠死在你的劍下，哥哥我死也瞑目了。切記，朱棣絕不是什么好東西，江湖險惡，兄弟好自為之吧”說完一口血吐出后便將腦袋靠在傅懿鴻的肩上，嘴角露出一絲安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