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從家里回來了。
他們拖著行李箱走進出租屋的時候,安寧笑了笑說道:
“這個‘監(jiān)獄’的條件還不錯。”
程宇明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
“說什么呢,這叫安全屋。”
“我倒是沒想到,我沒出國,也不在高風險區(qū),也可以‘享受’隔離的‘樂趣’了。”
安寧走進房間里,先把一盆一起帶進來的小花放在了陽臺旁邊的小桌子上。陽光灑在原木的家居上和明媚的花瓣上,這場景散發(fā)著及其溫馨的味道,讓本來心情有些低落的安寧和程宇明也稍微愉悅些。
因為這次時間比較長,所以他們帶來的東西也不少,比如為了把前兩天想到的那個旋律改變成一個完整的曲子,程宇明把自己的吉他也從家里搬了過來。等到他們收拾了一番之后,這個清冷的出租屋立馬就有了家的感覺。
“其實想想,也就待一個月時間,我們搞得像是搬家一樣。”
安寧看著布置好的房間,滿意地說道。
“等我們結(jié)婚以后也可以找像這樣的房子住。”
“誰要和你結(jié)婚了,我能不能挺過這個月都還不好說呢。”
這幾周一來,安寧對于自己命運的事情倒是輕松了許多,時不時就會拿自己還是可能會死掉來開玩笑,但是程宇明一向很反感她這么說,連忙捂住她的嘴:
“不許胡說八道,咱們這房子在7樓,我就不信能有什么車開到這里來。”
安寧把程宇明的手努力扒開,含糊不清地說道:
“也不一定是車禍哇,菜刀不小心割到大動脈了,地震樓塌了,小行星撞地球!看沒看過死神來了哇哇哇哇哇。”
程宇明把安寧的嘴又捂住了。
等到他把手放開,安寧的第一句話就是沒好氣地:
“被你這么悶死也不是沒有可能!”
程宇明瞪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許再繼續(xù)胡說八道,沒想到安寧直接撲到他懷里:
“我說,我們已經(jīng)做了這么完全的準備,如果還是......還是不行的話...要記得放手,放我走。”
程宇明被安寧突然這樣的行動搞得愣住了,他輕輕拍著安寧的后背,本來都到了嘴邊的準備一如既往的反駁的話也被他咽了回去。想來安寧這句話已經(jīng)準備了很久了,只是程宇明這些日子里帶著可以挽救安寧的信念,不容質(zhì)疑地為避免她出車禍做著準備,所以她今天才說出來。其實歸根結(jié)底,程宇明確實沒有十足的把握這樣一定就可以把安寧救下來了,但是仿佛只要自己足夠努力,那安寧的命運也就可以改寫。安寧這些日子看著熱情滿滿的程宇明,卻也一直都沒有點破這件事情,但是如今已經(jīng)搬進了“安全屋”,她終于說出了自己心底壓了許久的話。
程宇明在片刻間腦海中閃過了無數(shù)的想法,最終卻也十分苦澀又無可奈何地輕輕說了一聲:
“好。”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但是我會盡力。”
“我知道......”
空氣中彌漫的安靜,相擁的兩人甚至可以聽到對方的呼吸和心跳,用這種無言的方式交換著彼此的心聲。
這安靜中突然混雜了一聲不和諧的肚子咕咕叫的聲音,安寧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再不叫吃的,我可能先餓死了,今天搬了那么久的東西。”
房間里橘色的光芒,提示著此時時間確實已經(jīng)不早了。他們看著餓了么,安寧突然說道:
“哎?你說點外賣會不會有人下毒,把我毒死呢?”
“......”
一晃幾日過去了。雖然足不出戶,但是兩人在家也樂得清閑。這段日子的時間像是慢下來了,從窗子望出去,街上那些匆匆忙忙的路人的快節(jié)奏生活和程宇明還有安寧像是沒有一點關(guān)系。只要拉上窗簾,他們就仿佛進入到了鬧市中的“桃花源”一般。
這個房子有一個很舒服的木質(zhì)飄窗,程宇明這幾天就經(jīng)常坐在上面彈吉他繼續(xù)寫那個曲子,他專注于音樂的時候,安寧就經(jīng)常在沙發(fā)上抱著一個抱枕靜靜地看著程宇明。
“你一直看著我干嘛。”
“也沒有什么別的事情做哇。”
“看看書,玩玩手機?”
“如果我逃不過去這一劫的話,這些東西看了也沒啥用吧?”
程宇明聽聞皺起了眉頭,縱使安寧已經(jīng)無數(shù)次把自己可能還是會死的事情開玩笑般地說出來,程宇明還是覺得心里很不舒服。
“所以就看看你就好了呀。”
她繼續(xù)無所謂地說道。這句話倒是聽的程宇明心里挺舒服的,但是也讓他更加地擔憂,如果命運的安排是真的逃不過怎么辦呢?
近幾日兩人更加親密地接觸,程宇明越發(fā)地感到自己不能失去這個女孩......說來奇怪,他們的“守護安寧”計劃已經(jīng)開始了,程宇明實在也想不出什么會出差錯的環(huán)節(jié)。但是他內(nèi)心深處總是隱隱地還是有些不安,這種不安不知來自于何處,但是就仿佛像是精美的工藝品上的瑕疵一般,總是讓他感覺十分膈應(yīng)。
這種想法不知為何與“趕快完成自己手中的這個曲子”相交融,仿佛在督促著他盡快加速一樣。然而越是這樣,焦躁的心情就越發(fā)地驅(qū)散他的靈感,讓他根本就寫不出讓自己滿意的旋律。
他搖了搖頭,放下吉他,坐到安寧旁邊。
“怎么不繼續(xù)了?”
“沒啥靈感......”
安寧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
“寫歌果然很難哇,你這已經(jīng)好幾天沒啥進展了......”
程宇明搖了搖頭,脫口而出道:
“可能是因為一直在房間里,所以沒啥靈感吧?”
安寧頭靠到程宇明的肩上,說道:
“那...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不要!”
“你出去一會,我又不能死家里。嗚嗚嗚嗚......”
程宇明又捂住了安寧的嘴。
幾日后。
晚飯他們兩個人點了火鍋外賣,擺了兩個坐墊直接坐在地上,湊在茶幾邊上吃著,茶幾上擺的滿滿當當,中間的小鍋咕嘟咕嘟地冒著泡。因為這個時間也沒有什么別的節(jié)目,所以他們在看新聞。
“臺風‘煙花’將于近日登陸我國東部沿海地區(qū)......”
聽聞,安寧說道:
“我們是不是得去備點吃的?”
“嗯?為啥?”
“臺風天的話,有可能點不到外賣的吧?所以先備點?”
程宇明向窗外看去,此時天氣萬里無云,月亮清晰可見,隱約地還可以看到繁星閃爍。自從他們搬進來,這幾日的天氣都陽光明媚的,都很難想象如果下個大雨會是什么樣子了。
“有點道理......要去也是我自己去!”
程宇明說到“有點道理”的時候,安寧挺直腰板,眼睛里像是放著光一樣躍躍欲試的樣子,他趕忙補上一句。
“或者我們可以現(xiàn)在就叫好外賣備起來。”
安寧白了他一眼,
“算了算了,一會你去吧,我在家等著,正好你出門轉(zhuǎn)轉(zhuǎn),我就在家繼續(xù)長毛。”
程宇明把安寧抱在懷里:
“等到一切都過去了,沒事了之后,咱們就有很多很多出去的機會了。”
“哎呀,我知道,我嘴上有油,別蹭你衣服上了!”
安寧從程宇明懷里鉆出來,拿一張紙擦著嘴繼續(xù)說道:
“我就抱怨一下下嘛...沒事的啦,我就純當自己是在居家隔離了。”
“辛苦啦。”
“行了行了,哎!鴨腸要煮老了喂!”
吃完火鍋,程宇明出門去買吃的,安寧在家收拾桌子。
許久沒出家門,看著街上晚上出門散步的路人,聽著夏日的蟬鳴,晚風拂過臉龐,溫暖卻不燥熱。這么舒服的季節(jié),安寧卻不得不待在房間里,確實是有些難為她了。不過為了安寧可以過上明年,后年,還有以后的每一個夏天,程宇明咬了咬牙,心想道:一定可以躲開她原本死亡的命運的。
超市里顯然也不只是他一個人來囤貨,當拿著一大籃子吃的結(jié)賬的時候,店員也順嘴問道:
“馬上臺風囤貨啊?”
“嗯,怕到時候不好出來。”
“聽說這次這風可不小,是什么五十年一遇的,不過說起來,今年五十年一遇的臺風,去年好像是什么二十年一遇的洪水,啥啥倒霉的事這兩年都有,還有這個破疫情......”
說罷店員嘆了口氣,看著超市門外還十分平和的景象,像是已經(jīng)在想象過幾天下暴雨刮臺風沒法開門會虧損多少錢了。
不得不說,他其實是有些買多了,拎著大包小包地走進電梯放下袋子的時候,他的手已經(jīng)被勒得生疼。
好不容易終于把所有的東西都挪到家門口了,推開門,門口的小燈開著,應(yīng)該是安寧給他留的,
“來幫我搬一下!”
沒人回應(yīng)。
程宇明只好自己先把這一大堆東西挪進去,然后關(guān)上門,走進屋。
客廳此時一片漆黑,茶幾已經(jīng)收拾干凈了,房間里還殘留著一絲火鍋的味道。因為沒開燈,月光肆意地灑了進來,一陣風吹了進來,窗簾隨著風在這月光中擺動,窗子大大地敞開著。
程宇明這一瞬間心臟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腦袋瞬間眩暈,雙腳的力量像是風中的煙霧一般瞬間散去,沉積在心中許久的不安全感瞬間充滿了他的身體。這種不安全感散開的突然而又急促,他踉踉蹌蹌地走到窗前,小聲嘀咕著:
“安寧!安寧!”
不至于會是這個結(jié)果吧?難道她......他鼓起勇氣,顫顫巍巍地從窗口往下看去。
還好,并沒有看到他剛剛這一瞬間所腦補出來的那種凄慘場景。他一下子就癱軟在窗框上,大口地喘著氣,剛剛太過緊張,他甚至都忘記呼吸了。
啪!這時燈打開了,
“哎!好危險的,你在干嘛啊!”
安寧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程宇明聽聞之后終于放松了神經(jīng),從窗臺上滑了下來,嚇了安寧一跳:
“喂,你咋了哇!買個東西不至于吧?別死我前頭啊!”
他胡亂地抱住她,安寧被他這模樣搞得莫名其妙,看了看窗,又看了看程宇明,然后才慢慢反應(yīng)過來,然后笑出聲來:
“你不會是以為我像是夢涵學姐一樣跳樓了吧!”
程宇明終于從剛剛那一下子的幾度緊張中緩了過來,反駁道:
“這并不好笑!”
安寧扶著程宇明坐到沙發(fā)上,
“你真以為我自殺了?”
程宇明點點頭,安寧看著他,摸了摸他的額頭,
“你不是都說,可以救我了嗎?咋又搞出這一出,我干嘛要自殺啊?”
程宇明長吸一口氣,說道:
“我也說不太清......”
他心中就好像一直有著一層像是烏云一般的迷霧,時常壓得他喘不過氣。即使是想出了可以拯救安寧的計劃之后,那層迷霧也不曾散去,他的心情曾短暫地放晴過一小會時間——就是他在努力籌劃著現(xiàn)在的“安全屋”計劃的時候。而此時此刻,當他們真的開始執(zhí)行這個計劃的時候,那團迷霧不但沒有徹底散去,反而是變本加厲地重新聚了起來,而且變得比之前更加厚實,像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此刻兩人仍然相聚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是像玻璃一般脆弱的。
他把這種感覺和安寧說了以后,她也不再笑話程宇明了,她看著他,許久才緩緩說出:
“有沒有搞錯,要死的可是我哎。”
說罷,她站起身,站在程宇明面前——剛好擋住了客廳的吊燈,此刻的她就像是自帶一身光環(huán)一般——然后伸出手:
“你不是說要保護我嗎,振作起來!”
程宇明有些木木地看著眼前的少女,她就仿佛是在朝著自己散發(fā)著光芒一般,而這光芒似乎也終于沖破了他內(nèi)心的那團迷霧,他握住安寧的手,站起身來抱住了安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