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總是要在混亂之后才能建立。
距離上次真正的大混亂已經過去了一百五十三年,距離下一次還有一百二十三年。
按照歷史的邏輯,現在就是皇朝的中間分水嶺,由盛轉弱的開始。
自土木之變后,武臣集團被團滅,為了與文官集團對抗,皇帝不得不扶持宦官集團。
正德期間,可謂是宦官集團與文官集團對抗最激烈的年代,逼使正德殺了劉瑾。
即使現在的朱厚照,當別人提到劉瑾名字時,心里總是有莫名的悲傷。
由于朱厚照的起死復生,身邊的太監死的死,反的反,宦官集團面臨瓦解的現狀。
在此情形下,大明朝廷出現前所未有和平時期,皇權與文官集團在爭奪宦官集團的地盤。
皇帝遇刺后回京,不分青紅皂白,砍掉一大批人的腦袋,給大明職場騰出大片的空間。
此事上,文官集團保持強有力的克制,以死道友不死貧道堅定信念,都想用同僚鮮血安撫皇帝憤怒的心情。
皇帝對文官集團的表現給予肯定,對新人員招聘工作大開綠燈。
至此,本著互助相利,投桃報李的古風,展示朝廷上下友好和氣的風貌,文官集團對于皇帝的開辦學院,辦理工坊等等不務正業行為,視而不見。
據外面傳聞,皇帝專心在豹房,為傳宗接待之事而努力。
天下人紛紛稱贊皇帝的行為。
有好事者更以“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來稱贊皇帝的行為,結果被文官狂打臉。
但平民百姓,只求一個安穩的環境,皇帝有后代,社會就會少些動蕩。
新的內閣團隊,由于新鮮血液的加入,紛爭不斷,但總體表面還是一團和氣。
新加入的王守仁大學士,能說會道,剛上任七天,就把年紀最大的建極殿大學士梁儲給氣暈了。
幸好是御醫薛己及時趕到,不然內閣又得減員。
隔日,又傳出王大學士與楊大學士因分臟,不對,因人員就職問題大打出手。
勝負未明,據民間流傳,楊大學士為了門下許多學子,不惜受皮肉之痛。
消息一傳出,楊家門檻被門下學生踏平,而對手王瓊家,卻收獲白菜雞蛋無數。
王大學士門生為老師申冤,與楊氏門生在宣武門約架。
也不知道楊廷和這些徒子徒孫,把書讀到哪里去,居然帶把嘴去干仗。
結果遇到王瓊門下一大批軍隊出來的人,當場打得頭破血流。
還好這些人,有明軍打架的優良傳統,只帶木棒,萬幸沒有鬧出人命。
事情越鬧越烈,直到有一天,王瓊一門客受不了對方的文字侮辱,自殺而死。
王大學士門下,抬尸把楊家給圍了。
朱厚照不得不出面,指派西廠提督錢寧出面,把雙方人員關進大牢,順便解決了西廠這個月的財政危機。
后面,兩方在武斗不成,又在大明報社的組織下,為兩方開辟專版,有償發表文章,讓世人評判是非。
開創了明報商業化的先河,給許多懷才不遇的官員學子,提供了一個展示自己的平臺。
一時間,明報成為全大明的焦點,銷量猛漲,人人以在明報發見解為榮。
物以稀為貴,后來,明報京城分版,從原來的是一文一字,瘋狂漲到了一兩一字,還供不應求。
不是稿費,是作者要給報紙的費用。
為了展示公平,明報還是提供了兩個便宜版面,一文一字,為經濟不好的學子提供機會,但這個就需要編輯審核才能發。
令人所不齒的是,無論文章發不發,不給錢的話,編輯是不會給看文章的。
令施洲德沒想到的是,兩個本來是附帶的版面,反而是最賺錢的,實在是低估大明學子想要分享的欲望。
一時間,天下的學子以在大明發表文章為榮,稿子如雪花飛向大明報社。
明報趁機瘋狂擴張,占領了大明主要城市,開始往下面縣鎮滲透。
紛紛擾擾中,官場,民間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熱鬧。
各種八卦奇事層出不窮,給大明官員與百姓帶來極大的沖擊。
大明皇家五個學院,也在這時悄聲無息地成立。
并沒有大張旗鼓,也沒有剪彩,連朱厚照都沒有去參加開院典禮,只是各自找了地方掛了個牌子。
招生是直接粗暴,從京城侯官的人里面,強制進行考試,選取背景清白官員,直接入學。
在課程設置上,除了像后世一樣,設置專業課程外,特別加強了思想教育。
這些學生,是朱厚照未來的期待,他準備用三到五年的時間,培養能改變大明的人才。
大明煉鐵,大明運輸,大明地產,大明農業,大明錢莊,大明商業六個大明命名的機構,也全部在宛平縣掛牌。
江暉設立城管工商分隊,專門為這六個機構服務,務必把一些干擾的因素降到最低。
其中大明煉鐵只是弄了一個地方,還得等機構負責人從山西回來再招聘。
大明錢莊,大明農業,大明運輸是已經有班底,已經開始正式運營。
大明商業和大明地產,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構負責人,所以只是掛了個牌子。
朱厚照對于政事,也開始抓了起來,不假手于魏彬,但對于內閣的請求,絕大部分都批準了。
歷史上,第一次出現皇權與相權處在兩條平行線上,齊頭并進的局面,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擾。
湖廣安陸州,興五府。
守陵回來的朱厚熜,在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是自己來到后,怕忘記過往,寫的第一筆記。
上面工工整整用小楷寫著,《黑火藥的配比》
字寫得真好看,他自己稱贊了一下。
旁邊那本是《初級化學入門》。
還有《物理通識》。
朱厚熜摸摸了封面,看著腳下的火盆,想起剛來的那些天,不吃不睡,就是為了把這些知識記下來。
要是這些給正德,他會不會饒了我?
將功贖罪?
切,哪有皇帝投降的。
這本來就是我的皇朝。
朱厚照頭一揚,把手上的筆記,直接扔進火盆里。
看著那本筆記慢慢化為灰燼,朱厚熜坐回椅子上去,面無表情說道。
“全都燒了!”
等待在一邊的老太監,應了一聲,便指揮下人,在書房窗臺外面,當著朱厚熜的面,一本一本把書架上的書都燒了。
“這些人,也領些銀子,散了吧”朱厚熜問道。
“是。”老太監回答道。
看著下人散去,朱厚熜望著窗外火盆的縷縷黑煙,從書桌上拿起那本父親留下來的書。
翻出那張蛇和拐杖的紙,揉成一團,嘆了口氣,連書遞給了老太監,看著他放在火盆里。
呆呆看著書與紙都化成灰燼,朱厚熜松開了緊握的拳頭,問道,“母后東西都準備好了么?”
老太監點了點頭,“早已經打包好了,殿下,還有什么東西要帶的。”
朱厚熜搖了搖頭,“走吧!”
興王府門口,江彬帶著他的邊軍,正在門口等待著。
邊疆風沙明顯在他的臉上留下痕跡,整個人比在京城時,黑了許多。
站在一旁邊的溫繼勝,錦衣衛安陸州負責人,是江彬的老部下。
他現在心里現在忐忑不安,興王出了這么大的事,自己卻沒有發現一點蛛絲馬跡,肯定是要被追責。
江彬親自到來,此事肯定是捅破天的大事,但所有的做法,卻是與常規完全不一樣。
沒有抓人,沒有殺人,也不抄家,只是通傳了一下興王。
溫繼勝腦袋都快想冒煙了,也沒有弄明白,到底是哪里出現問題。
江彬站在一旁,鼻子里感覺著湖廣這邊濕潤的空氣,望著高大的興王府第,心想卻是到前年這個時候。
那時,剛接到寧王背叛的消息,皇帝變得很興奮,決意要親征,哪知道大軍才出北京,王守仁就平叛成功了。
皇帝卻不愿承認現實,繼續南征,江彬想起當時那一路的風光,不由會心一笑。
被外放到四鎮后,江彬對自己在皇帝心里的位置,也是拿不準,特別是錢寧又起復后,更加劇了他的危機感。
皇帝交代的四鎮的策略,他雖然覺得很奇怪,但也是一絲不茍執行下去。
他心想著,只要把這件事做好了,就能調回京城去。
此次,接到皇帝的密令,令他倍感興奮,感覺自己還是沒有被皇上忘記。
溫繼勝站在邊上,不停地觀察江彬的臉色,看到他嘴角稍微往上翹,知道老上司心情并不壞,心里稍安。
正想搭個話,卻見王府大門緩緩打開,一俊俏少年緩緩走了出來。
江彬見到朱厚熜走了出來,上前一抱拳,“江彬見過興王。”
話也不多說,朝著那邊的馬車,做了個請的手勢。
“江統領,皇帝要本王去哪里?”朱厚熜問道。
“南京。”江彬回答道。
朱厚熜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王府,轉身上車。
同是皇家子弟,興王年紀雖小,感覺比寧王更穩重,江彬心里暗暗對比。
朱厚熜要是知道江彬拿他與寧王比,肯定是會叱喝一聲,那蠢貨有什么可比的。
“提督,興王這是?”溫繼勝看著馬車走了,趕緊走到江彬邊上。
“圈禁南京!”江彬看了一眼溫繼勝,“你這邊,工作做得不錯,給你升一級了。”
“謝謝提督。”溫繼勝知道自己活過來了,雖然不明白是為什么,但事關皇家事情,還是少知道點好。
“你協助那邊那些人,把興王府的物品查點一下,叫手下人管好自己手。”江彬細心吩咐,務必把任務做得更漂亮。
溫繼勝才注意到邊軍后面,有十個身穿灰衣的年輕人,每人手提一個箱子,正向這邊走來。
“是,這些人是?”溫繼勝趕緊問一句。
“管賬房的,記住,別亂來,出了問題,我也保不了你!”江彬再一次說道。
“請提督放心!”溫繼勝十分嚴肅地回答。
江彬連王府都不進,揮手直接拔軍,押送著朱厚熜往南京城而去。
朱厚熜上了車,心反而安穩了下來,果然預料得沒錯,皇帝不敢殺他,不逃還是賭對了。
自己這么年輕,這只是路上的一小坎,邁過去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