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祖古廟,夜深靜臥百蟲絕,清月出嶺光入扉。
竹影下的招喜婆面帶微笑,恭恭敬敬將屋內暫存的傀儡人偶挑揀出來,而孫悟空則在一排排人偶面前歡蹦亂跳,東看看西瞧瞧。
“這個不行,丑了些!這個也不行,胖了些……”
挑挑揀揀,最終找了個中等身材的傀儡,喜滋滋蹦了上去,三兩下將人偶的腦袋撞斷,自己則“鳩占鵲巢”立于人偶的斷頸處。
玄面上的鮮紅咒文快速蠕動,孫悟空嘴里念念有詞。
剎那間,原本死氣呆板的傀儡生出白骨皮肉,一改先前木偶傀儡的模樣,反而形如活人。
但若是瞧得久了,也會發覺這傀儡“假身”格外僵硬,如同死人一般。
陳玄奘在旁側靜靜看著。
眼中所見,雖是仙家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通。
但他腦中卻混亂不堪,甚至隱隱約約能看到,有異樣的存在一直圍繞在四周。
雖說此次順利完成了贈壽的任務,但他心中卻越發迷惘。
在他看來,之前孫悟空發生的異變,讓他不得不懷疑自己所見所聞的真假,如果一切都如他所見的話,到底是什么東西在影響著此界?
甚至就連神通傍身的修道者也難以臨難茍免,除非真如孫悟空先前所說,這事如來佛祖和太上老君難辭其咎。
莫非滿天神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
陳玄奘皺了皺眉,這一切看起來都太過詭異,自己所掌握的佛寶,還遠遠不足以自保。
身無長物讓他心中難以安定。
正想著,已經換好身體的孫悟空站在了陳玄奘面前。
“好師父,俺老孫這具身體如何啊?”
抬眼瞧去,卻看那一身黑衣繡暗紋,腳踏雙深紫皮靴走祥云,頭戴斗笠,臉上則是個黑底紅紋的面具,身高七尺,弓著背,彎著腰。
打眼瞧去,卻似個干練灑脫,快意恩仇的江湖俠客。
正是五百年前孫大圣,今朝難滿脫天羅。
“不錯,你這般模樣到頗有俠客行者的意思……”說到此處,陳玄奘語調一頓,不禁心下詫異,片刻后又順勢說道:
“你即入了為師門下,師父也應當賜個法名才對。”
“先前你說自己名為孫悟空,既然姓孫,那我也賜行者之命,今日起,你也叫孫行者可好?”
孫悟空心中歡喜,“行者好啊,妙!妙!”
說罷,一人一猴收拾盤纏,趕著天色將明,準備出海前往南國蛇盤山。
此界未見觀音,也沒有西行贖罪的說法。
孫悟空自然無需前往西天求取真經,但他現下仍被玄色面具束縛,不可騰云駕霧入天宮,只得與陳玄奘一同西行。
一來順路,可共去西天靈山找如來“復仇”;二來報答解困之恩,也好護送前行。
走之前,身形佝僂的招喜婆笑呵呵遞給了陳玄奘一張手帕。
“高僧吶,先前多有得罪,這帕子上寫著一些東西,恐怕是高僧心中疑惑之事,待出海上岸后方可打開,切記。”
“等打開看了其中內容,高僧盡早燒毀便好,免得惹出事端。”
陳玄奘看著手中質感粗糙的布料,揣測道:“仙家,無功不受祿,你可是有所請求?”
招喜婆咧著嘴笑,松垮垮的肉也跟著顫了起來。
“呵呵呵,高僧當真是身有慧眼吶……”
“老婆子我平生別無他求,只愿修得金身正果,高僧貴為玄祖爺爺的尊師,平日里,只管在玄祖爺爺耳邊美言幾句便好啊。”
收了手帕,陳玄奘頷首:“好說,好說。”
看著招喜婆一臉渴望求仙問道的模樣,他心中默默吐槽,在此方世界,成仙成佛究竟會變成什么東西,還真不好說。
可惜身在局中,如何勘破真相?
思及此,他不禁想到了自己腦海的羊皮紙,相比來說,自己又何嘗不是受困局中?
只得且行且看,盡快破局。
……
次日,朝暉破云。
乘船出海,一路無事發生,等船停南國,已是紅日當空的正午時分。
下船后,孫悟空萬般歡喜,傀儡手掌拍了拍船夫的后背,嘿嘿笑道:“老頭兒,你可曉得蛇盤山往何處走啊?”
滿臉褶子的老船夫烏龜似地仰起頭,張開嘴,慢悠悠問道:“啥?老頭子年齡大了,耳朵不靈光了……”
陳玄奘見狀,走到老人身側,俯身彎腰,抬高了嗓音。
“船家,敢問這南國的蛇盤山怎么走?”
“哦哦,哦……蛇盤山啊……”船夫渾濁的老眼微微瞇起,指了指西南方向:“往那兒走個兩三天的就到了。”
“多謝船家。”將銀錢遞到老人手中,道謝后背上盤纏,離開海岸。
行于深山土道,樹枝交錯縱橫,地面光影斑駁。
孫悟空被困于山中五百載,如今得以重獲自由,四處折花摘果,這會兒編出個花環戴在腦袋上;那會兒躍上樹枝,悠悠然蕩起了秋千。
看著上躥下跳的孫悟空,陳玄奘笑笑,有猴頭跟著一同西行,沿途也多了幾分樂趣。
天色漸暗,師徒二人在山中生火歇息。
趁著孫悟空去山中打獵,他取出了之前招喜婆所給的手帕。
小心翼翼將其展開,一行暗紅字跡映入眼簾——
“高僧,老婆子看你業果纏身,便擅自卜了一卦,奈何老婆子我神通尚淺,只算出了一樣,那便是海中泉客之事。”
“所謂泉客,似魚似人,善蠱惑,居于深海,出水即死。”
“然,凡泉客中懷有異孕者,可出海離水。”
“老婆子看卦象所顯,正有一名泉客糾纏于高僧啊,這泉客心有所求,在找一樣它丟失的寶物,一樣至關重要的寶物”
暗紅字跡戛然而止,陳玄奘默讀幾遍銘記于心。
待熟記后,方才將手帕丟入烈火之中。
火舌躍動,手帕瞬息化為飛灰。
陳玄奘注視著噼啪作響的篝火,腦中推測著字跡中記載的線索。
關鍵有二。
懷有異孕的泉客方可出海、它正在找一樣寶物。
“什么意思,難道說‘陳玄奘’之前撿到的東西,是泉客留下的?正因如此,泉客才會對我步步緊逼?”
“那它所丟失的寶物,究竟是個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