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佛心便是身死道消,你為何還活著?怪哉!怪哉!”
火光中彎曲的身體漸漸直立,他握著棍子,心中怒氣隨之消減,火光漸弱,周圍扭曲戰(zhàn)栗的混沌世界也平穩(wěn)不少。
“和尚,你得告訴俺,為何你沒有佛心還能活著?”
周圍的烈火已經(jīng)消退干凈,陳玄奘收回九環(huán)錫杖,腳下是焦黑的殘骸。
盡快調(diào)穩(wěn)呼吸,抬首看著遠(yuǎn)處虛影。
沒有佛心便會身死道消,恐怕這猴子所言,便是原身“陳玄奘”死后,他鳩占鵲巢導(dǎo)致的。
穿越之事自然不可全盤拋出,思索片刻,陳玄奘回道:
“不過是佛門在我身上所施展的禁咒罷了……”
說到此處,他臉上露出痛苦萬分的表情,除此之外,雙眼中還飽含著憤怒和怨念。
他回憶著洪福寺的遭遇,感情真假參半,說的雖是假話,但竟也顯得情真意切,一片至誠。
“那洪福寺的和尚都是一群瘋子!”
“這些殺人如麻的羅漢菩薩,我同你一般憎惡,方才的說法也只是為了保命罷了,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在我體內(nèi)不知道種了些什么……”
陳玄奘還打算繼續(xù)半真半假誆騙下去,火光中的瘦小身影卻明顯激動起來,打斷了他的敘述:
“和尚,你是說那些神佛也往你身上種了東西?”
孫悟空揮舞著手中的定海神鐵,喝道:
“當(dāng)真是巧了巧了!那些該死的神佛不講道義,騙了我不說,尤是那太上老君和如來佛祖,還往俺身上融了張玄色面具,害了我五百年,五百年啊!”
這妖猴孩童心性,手中神鐵舞地虎虎生風(fēng),竟是對著陳玄奘喝罵不斷。
“五百年啊,和尚你可知道五百年不能動不能食是何種痛苦嗎?”
“俺老孫在這個破地方待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感受著自己的身體發(fā)生著畸變,記不清了,俺已經(jīng)記不清曾經(jīng)的樣子了!”
“那該死的太上老君,將俺老孫騙入煉丹爐中,不知用了何種邪術(shù),在我體內(nèi)融了那般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物,真當(dāng)該死啊!”
“等俺老孫能出去了,非得掀翻了他的兜率宮不可!”
火光中,孫悟空的虛影不斷揮舞著手中定海神鐵,像是好不容易找到傾訴對象的孩童,開始喋喋不休地哀怨謾罵起來。
陳玄奘靜靜傾聽,腦中不斷整理著線索。
孫悟空的經(jīng)歷和原著中描寫倒是更為接近,只不過太上老君將他騙入丹爐,而后種入了某種東西。
正因為這個種入體內(nèi)的詭物,孫悟空的身體產(chǎn)生了畸變,困在了五行山中五百年。
而在五行山中百載,不可言不可語,不可行不可動。
若無陳玄奘出現(xiàn),以佛身召起神魂凝聚,恐怕至今還難以脫困。
陳玄奘心中思索,順勢問道:“大圣,你又是為何成了五行山的玄祖爺爺?”
“莫非,你的原身就在玄祖廟內(nèi)?”
孫悟空捂著腦袋,模樣極為痛苦:“何止,何止啊!”
“俺老孫何止是成了玄祖爺爺,俺老孫的身體,早就和五行山融為一體了,五行山即是我,我即是五行山!”
“那該死的太上老君,真是該死……”
“不知那牛鼻子和禿驢使了個甚么邪法,俺老孫的身體就和那樹根似的,長進了五行山里,口不能言,法不能施,郁悶,郁悶啊!”
聽著孫悟空的敘述,陳玄奘心中的認(rèn)知再次被擊了個粉碎。
敢情他在五行山中四處尋找妖猴蹤跡,其實妖猴就在腳下?再次回憶,那地面開裂后,從中溢出的活物,莫非也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思及此,陳玄奘皺了皺眉:
“大圣,你的身體既然已經(jīng)融入了五行山中,那我該如何救你?”
火光中的瘦小身影愣住了,他身邊的烈火還在燃燒,但火勢卻越來越弱,原本的豪情壯志也隨著火光消減熄滅。
沉寂良久,那虛影哈哈大笑起來。
“有了,有了!”
“哈哈哈哈哈,俺老孫有法子了!”
“俺身子早就和五行山融為一體,但是俺還有一個腦袋露在外面,若是以神通變化將神魂剝離開來,腦袋也可活啊!”
孫悟空手舞足蹈起來,片刻后,他忽然彎身對著陳玄奘行禮作揖。
“小和尚,俺拜你為師,你去那玄祖廟救我出山,也算是對俺老孫有了再造之恩!”
陳玄奘心驚,要知道原著中唐三藏和孫悟空本就是欽定的師徒。
未承想在此界當(dāng)中,他居然主動拜師。
以這猴子直爽的性子,倒也不足為奇,陳玄奘笑道:“大圣,我兩袖空空,除了錫杖和袈裟,也沒有多余法寶,又不會那神通仙術(shù),如何做你的師父?”
火光中的瘦小身影擺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救俺老孫出山,如何擔(dān)不起師父二字?”
“好師父,之前多有得罪,你現(xiàn)在幫俺一回,用你身上的佛器,把俺腦袋取下來,想當(dāng)年俺老孫大鬧天宮好不威風(fēng),你救了我,咱們殺上靈山!”
“腦袋?”陳玄奘詫異。
他回憶著在玄祖廟中的所見所聞,心中恍然大悟。
“莫非,玄祖廟正殿當(dāng)中,那祭臺下面的玄色面具就是你?”
“正是,正是,那玄色面具是如來佛祖施法弄在俺臉上的邪物,那玩意可不是個好物件,五百年了腦子昏昏沉沉的實在難受,忘記了不少東西。”
“等俺老孫恢復(fù)了,非得在那禿驢臉上也戴個面具!”
陳玄奘笑道:“好說,我可以幫你。”
“不過我也有一個條件,你得回答我?guī)讉€問題。”他話鋒一轉(zhuǎn)。
火光中的虛影盤腿坐在地上,抓耳撓腮,優(yōu)哉游哉。
“師父問吧,俺都拜師了,有甚好隱瞞的?俺可不像那些天宮里的神佛磨磨唧唧的,說個話都說不明白,就愛打啞謎,也不嫌啰唆。”
“我想知道招喜婆到底是什么?你為什么能上她的身?”
就目前來看,招喜婆的身份應(yīng)該和老方丈一樣都屬于“仙家”,但究竟什么是仙家,為什么方丈又能招來寶生五蓮菩薩……
諸如此類,有太多的謎團交織成網(wǎng),讓他煩躁難耐。
更何況,想要徹底擺脫命運,搞清楚這個世界的運行邏輯,是必不可少的第一步。
“招喜婆?師父說的可是那個玩算盤的神婆?”
“正是。”
孫悟空恍然,感慨道:“那禿驢往俺臉上放的面具隔絕了不少神識,要說招喜婆到底是個什么,俺老孫還真是第一次見。”
“這神婆著實怪哉,居然能吞掉俺老孫的一部分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