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年,你非去不可嗎?”老夫人指的是去省城大學。
“姨母,我非去不可?!蔽覒B度堅決。
“既然這樣,不如你和平兒就如期拜堂吧,讓他陪你一塊去省城,我們那兒的鋪面也多,這樣兩不耽誤!”
又繞回原地,我瞥了一眼旁邊的宗景平。如果單看面相,這個人長得也不差,方方正正的臉,干凈且有棱角。我探尋的眼神碰到了他深不見底的目光,我不知道他是否讀懂了我的意思,我卻看到了他眼里的不服氣和不甘心,我不喜歡這樣的人,如同討厭自大的宗景文,他們有同樣的抱負,卻也有不同的手段。
“姨母,昨天您答應給我一年時間的。”
“可……”宗老夫人無法將真實想法說出口,她最關心和擔憂的是我會喜歡上她的小兒子,擔心丑聞會影響宗家的名聲。
宗景平傍晚被母親火急火燎地喊了回來。那時他正窩在一處溫柔鄉里,若是他人如此破壞他的好事,他早就懷恨在心了,自家母親他自然不能計較這些。
待他知曉我在學堂的表現和想法,他原本無動于衷,他的情緒波動只是因為宗景辰的眼神,那里盛滿了濃情,他看得懂,他羞憤的不知是自己沒有類似純凈的感情,還是自己的物品被人惦記。
只見宗景平忽地一笑:“母親,表妹有這樣的才華和志向,我們應該支持,女人走出去長長見識也好。省城也不遠,我隨時可以過去關照表妹。若真的強留她在家,萬一她一個想不開……,怎么對得起我那早去的姨母姨夫!”
宗景平哪是在幫我說話,明明就是不在意,故意貶低甚至表現出輕蔑,裝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樣。
宗老夫人也不好再阻攔,再說,社會上已經在喊著男女平等,即使成了婚,倘若我果真要出去,他們只怕也攔不住。
飯廳內,宗景辰從各自神情便知,恐怕談話并不愉快。所以這頓飯異常地安靜,倒也更合宗家的規矩。
飯后,懾于老夫人的威脅,宗景平不情愿地送我回去,這樣一來,宗景辰也不便同我聊天。
行至分叉路口,宗景辰要向西去往他的宸院,他象征性地同宗景平道晚安,側身對我也是彎了彎腰,我覺出不同來,好像我們一下子從戰友變成了君臣,旁邊的人愈加讓人討厭。
沒有了旁人,我與宗景平并排走著。我們互相沒有好感和興趣,我故意加快步伐,他見狀錯了錯牙,緊走兩步,到了我身后,伸手就扯了我的胳膊,使我不得不面對他。
我仿佛被什么骯臟之物觸碰,急忙閃躲,他嗤了一聲說:“你以為自己是什么東西?還敢嫌棄我!我告訴你,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宗老二的結發之妻,給我離老三遠一點!”
宗景平警告之后,便甩了一下他的西裝走另一條岔口回他的平苑。
我沒有看錯人,宗景平這樣直白的教訓毫不掩飾他的占有欲,同時也使我更加清醒地認識到必須逃離宗家。
此時也不過晚上八點左右,連廊掛著一連串的燈籠,一年四季燈火通明。
想著事情,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突然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小姐小心!”小安在身后出聲提醒,只是已晚,我的腳向內一側崴了一下。
“小姐,您怎么了?”她將包裹扔向一邊,上前扶我。
“腳崴了。”我忍痛說了一句。
“您等著,我去喊人!”說著小安起身跑開。
我扶著廊柱緩緩挪去水邊坐下,手輕輕地揉著腳踝。
“你在這兒做什么?”河對岸傳來一個聲音,我抬眼望去,是才從外面回來的宗景文,他的文欖在宸院北側。
“沒事,累了,在此休息片刻?!边@話拿來打發人可以,對宗景文沒有效用。
我繼續低頭轉圈揉腳,對岸再沒聲音,以為他已然離開了,卻不料微抬的頭回轉來,委屈的眼神正撞上已來到面前的宗景文。
“小姐,我在平苑附近遇上一位小哥……”小安到了近前才發現,我旁邊站著的是宗景文,于是立刻住了嘴。
“到底怎么了?”宗景文這次直接問小安。
“木小姐她,剛才不小心崴了腳……”
宗景文聽后,轉頭看我仍放在腳踝的手,像是在懷疑小安的話。
我不希求他幫我,既然有下人幫忙,我能被攙扶回去就滿足了。誰知這時,他竟忽地蹲在我面前,一副寬大的背部矗立在那兒,我猶豫著要不要接受他的好意。
顯然,小安也有些吃驚,慌忙低下頭,她身旁的男傭不動聲色,但似乎已打算返回。
我瞥了一眼他們兩人,夜晚的燈光雖然暗淡,也足以看清一個人的面容,只是一瞥,我腦中閃過前幾天也是在這連廊,一個憩室之中的畫面。
奎……?柱哥?
我已經爬上了宗景文的后背,卻回頭對那男傭說:“勞煩這位小哥給我找些跌打損傷的藥送過來!小安,地上的工具別忘了!”
一路無話,宗景文把我放在客廳椅子上,我活動著腳踝,抬頭對宗景文說:“謝謝大表哥了,一整天都在麻煩您,我心里很是過意不去,有機會的話要請您吃頓飯,表示一下我的感激和謝意!到時候請您一定不要推辭?!?
宗景文還要再說什么,身后男傭已到了門口,他到嘴邊的話便換了:“表妹還是小心些吧!走夜路多了難免有崴腳的時候?!?
望著宗景文的背影,我心里一陣郁悶,這個人的嘴夠欠的,真是冤家路窄,崴腳也能遇上他!這倒霉催的!
小安接過藥就要給我擦拭,我卻不露痕跡地對她擺手說:“你先給我打些熱水來!”
等小安去打水,那吳奎眼看也要退出去,我叫住他:“等下,你今天幫了我的忙,我得謝謝你!”
“不敢不敢!這都是我們分內之事!”吳奎連連擺手。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個院子當差啊?”我明知故問。
“小的叫吳奎,在二爺院里?!?
“哦!你愿不愿意來靜園???我這兒清閑些!”
聽了我的話,那吳奎面上先是一喜,而后倒是有些為難似的說:“小姐的大恩小人記下了,小人在二爺那兒挺好的,冷不丁地換地方怕有些不適應,別再沖撞了小姐!”
這時,小安已端了水盆過來,我心里知曉吳奎自己做不了主,只能找機會向宗景平要人。
“小安,去拿50塊錢給這位吳哥,當做謝禮!”
聽說有錢可拿,吳奎不可思議般抬首望向我,觸碰到我的目光又急忙低下頭去,嘴里拒絕道:“多謝小姐了,我拿不得,您要是沒別的事小人就先回平苑了。”說完,他就要后退出門。
我忙示意小安把錢塞給吳奎,他見推不掉,手里仿佛端著滾燙的什么東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站定,眼里似乎要落下感動的淚來:“您實在不必這么客氣,我受之有愧!”那話音分明很是激動,我料定他仍舊缺錢給家人治病,所以此刻我讓他選擇。
“你不該這么想,我一向不喜歡欠人情,無論如何你今天幫了我,我就該謝謝你!你安心拿著就是了!好了,你先去忙吧!”
送走吳奎,放松下來,我才又感覺到腳上那鉆心的痛。清洗后上了藥,直到躺上床,我發現這一天像在做夢,起碼上學的事解決了,值得高興??傆X得這一切就是一個夢而已,真希望第二天醒來我已回到自己家里……
然而,天亮后,我看了四周環境便知道,一切都是真實的存在。
待我去了前廳,老夫人的態度與宗景辰一樣,他們都希望我休息幾天再去上學,至于考試,大約老夫人覺得我錯過了更好。
我怎么肯白白浪費好不容易掙來的機會,便執意讓人去打副拐杖。早飯后我先與宗景辰一起坐車去學校,吩咐小安隨后將做好的拐杖直接送去。
宗景平很少在家用早飯,聽下人提過,有時候幾天也不見他的蹤影,我便猜出幾分這個宗景平的愛好。
稀奇的是,今天我們前腳剛走,我從車窗竟看到宗景平的身影。他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望著我們離去的方向,不知心里又在盤算著什么,而且已經好幾日沒見到木欽季了。我這位堂哥神出鬼沒,究竟在忙家族的生意,還是有其他勾當?就不得而知了,或許他的到來本就有著其他目的,看望我只不過是幌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