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靜,靜得聽見心跳的聲音。
許寧扒開賴季陽,略過張曉武,慢慢的在楊華面前站定。
許寧本身是一個心靈淡定的人,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面臨過這種心境了,自己來的路上幻想了無數(shù)遍見到楊華第一句話該說什么,可到了此刻,她腦子還是空白了。
腦海中記憶里又浮現(xiàn)燭光后女孩的那張瘦臉,那個自己曾經(jīng)日日依靠的小肩膀……
楊華有些發(fā)慌緊張、卻怎么都忍不住用自己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去一遍又一遍的看她的臉。
良久,許寧哽著嗓子開口:“你……還記得我嗎?”
只是一個問題,就將陷入記憶漩渦里的楊華從中震醒,他恐慌而躲避的埋頭,說不出一句話。
少年覺得自己的喉嚨比被食物堵住還要難受千倍萬倍,這種焦灼又說不出話的感覺讓他難受死了。
許寧再次開口:“楊華,我……”
好無助啊,她該怎么辦?
她似乎已經(jīng)沒有資格告訴楊華自己的身份了,那份血濃于水的關(guān)系早就已經(jīng)被割斷了,并且在時間的沖刷下連痕跡都消了個干凈。
明明身上流著同樣的血,卻比陌生人還要陌生,就像兩個世紀(jì)的人。
賴季陽上前,仿佛兩個不同的世界闖入了一絲星辰。
男人寬大的身軀站到女人的身后,搭住了她的肩膀。不同的世界的交集,在這一刻顯得細(xì)微而龐大。
賴季陽溫暖有力的聲音從耳后傳來:“寧寧,沒關(guān)系、慢慢說。”
賴季陽看向楊華:“十六歲的少年,已經(jīng)具備一定的接受能力了,對吧?”他的眼神是很堅定的、溫暖的。
而賴季陽說出的這句話,也是在楊華的心里支起了支撐一座橋梁的木柱。
張曉武略過兩人在楊華面前站定,他本身長得就比楊華高,再加上他有意擋,這一下幾乎就擋住了許寧的視線。
張曉武不耐的看向許寧和賴季陽兩個人:“你們到底想搞啥子嘛?如果是因為車,我現(xiàn)在還沒得錢賠你們,都先留個電話嘛!我們不是賴賬那種人。”
賴季陽笑笑:“小子,不是因為這個。”
張曉武:“那是因為什么嘛?”
賴季陽不說話,目光卻是指了指他身后的楊華。
張曉武瞥了一眼楊華:“楊華,你也講句話撒,這個人到底是不是你姐嘛?你不是講你姐已經(jīng)死了麥,是真勒假勒嘛?……”
死了?
死了兩個字,讓許寧心底的那場海嘯徹底爆發(fā),她覺得自己這一口氣落了以后喘都喘不上來。
張曉武:“嘖!你快點說話,啞巴了?快點!免得人家一直追到你不放。”
張曉武讓開了一點位置,許寧隔著張曉武,看向了少年身后露出的那半張臉。
少年早熟的眼眸澄凈,看向她的眼神很是紛亂,像是知道了某些東西卻無法去承認(rèn),那是一種認(rèn)命了的感覺,隱隱摻雜著昔日的不舍和告別。
楊華輕淡又微弱的開口:“我姐,在我小時候就死了,爹媽講的。”
這個時間上最不可抗兩個字,大概就是“命運”了。
夜很深,明明已經(jīng)走出了那條小巷,許寧看著這寬廣的天地,陷入了比那條小巷還要狹窄的空間里。
她一個人在前面走著,賴季陽跟著她。
走著走著,許寧覺得很累,撐到了一棵樹邊。
賴季陽:“寧寧……”
許寧緩緩轉(zhuǎn)身,猝不及防的落入了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
賴季陽寬大的身軀將165的許寧整個圈住,只露出了一雙眼睛。
賴季陽下巴貼著她的頭:“寧寧,我很抱歉,不能替你的心去做任何決定,你說你難過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待著,可是我覺得、這個時候有一個擁抱應(yīng)該會更好。”
他抬手,輕輕的替她捋著頭發(fā)。
許寧閉著眼,埋著開口:“我好想哭、可是怎么都哭不出來……”
賴季陽:“沒關(guān)系,我們慢慢的緩。”
……
簡陋的出租屋里,東西亂七八糟的扔著。
張曉武看著楊華的沉默,其實早就已經(jīng)隱隱了的猜到了什么,這種時候他能做到就是不去打破,這種境地他一個外人也覺得有些傷感的尷尬。
試想,你的朋友因為父母亡故家庭窮困讀不了書,無奈的跟著自己四處漂流,卻在某個時候遇見了小時候親眼看著被父母賣掉的姐姐……
他能勸他什么?勸他們相認(rèn)?這不是很離譜嗎?這份親情是被父母親自割斷的,他姐姐是那個被狠心拋棄的人。
無奈來于,不是不能去相認(rèn),而是早就沒有了相認(rèn)的資格和理由。
楊華背對著他祈求:“我們可不可以、現(xiàn)在就走……”
張曉武眸光閃爍。
“……那你麻溜收拾東西。”
……
張曉武帶著楊華,連夜的走了。
走的時候特意避開了那輛大G,楊華在遠(yuǎn)離的時候,深深的望了一眼大G的方向……少年的眼眸,是道不盡的青澀無奈。
還有、深深的虔誠的、不舍的祝福。
這份來自于被割斷的親情的楊華的不告而別,激起了許寧的一種歇斯底里的氣憤和無奈。
許寧深深的蹙眉望著巷子。
“我一定要找到他。”
這堅定的話語似乎在對賴季陽說,更是在對自己說。
……
接下里的日子里,許寧向公司告了長假,賴季陽和她動用了一切的私人關(guān)系聯(lián)系上了公安,追逐著兩人的行蹤。
……
而張曉武帶著楊華,兩個人踏上了另一座縣級市。
鎮(zhèn)上的理發(fā)店,張曉武吊兒郎當(dāng)是嫌棄的撩了撩炸毛的頭發(fā):“那樣破廠嘛,還要求頭發(fā),要不是看你工價高,老子才不染。”
因為進(jìn)廠規(guī)定,張曉武黃毛沒了,不過頭發(fā)黑了以后,這少年看著文明了很多。
“楊華,走咯!”
瘦弱嗦黑的少年坐在理發(fā)店的沙發(fā)上,聽見呼喊站了起來和張曉武出了店門。
兩人進(jìn)了一個幾萬人的電子大廠,有很多程序,需要體檢和宣教等等,忙了一天半兩個人才正式入職。
入職的人很多,年紀(jì)大的小的男女都有,少年嗦黑的面孔在人群里面十分不起眼,甚至是被忽略。
進(jìn)入車間需要過人為安檢,手機之類以及金屬之類的東西的都不能帶,不過幸好的是兩人在一個過道車間。
因為上下班需要打卡,到點的時候會很擁擠,可是不管情況如何少年都始終是默默無聞的埋著頭,楊華屬于淹沒在人群里的那種人。
如果不是因為看見,你根本不會記得還有這樣的一個人。
少年由一開始不適應(yīng)轉(zhuǎn)變到習(xí)慣,若你細(xì)看楊華,你會感覺到這個少年似乎不屬于任何地方,他太安靜、太默默無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