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季陽:“你確定那個男孩,是你的親弟弟?”
許寧點點頭:“嗯,如果是小時候我應該不會記得他的樣子,但兩年前我恰巧見過他的照片。”
那年她被送走,楊華才五歲,小小瘦瘦的嗦黑一個。
其實她也不記得太多了,只記得在燭火下,總有一個臉色黝黑、目色單純的小男娃隔著蠟燭的火光笑盈盈的看向自己的姐姐。
她被送走那一天楊華因為家里來了陌生人害怕的躲在父母的大腿根后,可那小男娃看見她被帶走的那一刻,嘩然大哭的向她跑來。
她不舍,即便父母在死里偏愛楊華,她也依舊很愛自己的弟弟。
賴季陽蹲到她跟前,很認真的問她:“你想去找他?”
許寧微愣:“你怎么知道?”
賴季陽:“我從來沒見過我的許小姐那么失魂落魄的樣子,換做是我,我也會去找他。”
許寧笑笑:“你知道嗎?我剛剛看到他的時候,一陣恍惚,總感覺十二歲之前的一切、是上輩子的事情。”
賴季陽安慰摸摸她的頭:“我明天關店,陪你。”
許寧看向男人含著堅定笑意的眸子,這個笑容給許寧一種安心又飄飄的感覺,就好像在他告訴她,就算她明天要去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會立刻收拾行李扔下一切包袱,陪著她。
兩人之間的關系,其實只差了一束花。
……
第二天一早許寧就去公司交代了手上剩下的事情、然后匆匆的告了急假。
黑皮的大G停在警局門外,許寧看著從警局用手機拍下來的地址——交田區福巷路麻園街32巷。
高速上,坐在副駕駛的許寧心里就像有一場海嘯。
她是一個理性和感性交織的人。
昨夜的她接受了原生父母的拋棄去世,卻在想著如果見到楊華她該怎么辦?該用什么樣的態度面對他?他還記得自己這個姐姐嗎?
賴季陽知道她處于沉思中,他此刻能做的,就是別打擾她。
交田區福巷路麻園街32巷,這是這座一線城市的縣級市里。
車開了兩個小時半才到這個區。
賴季陽導航著直接找到了楊華兩人租的房子,從踏上這個區開始,許寧的心就像埋上了一層土。
麻園街是舊街,街上的店面都很有年頭了,黃黑色的土磚,很難把一線城市和這個地方聯想到一起,楊華和黃毛混混租的房子就在一條破舊的小巷里,巷路隨口的垃圾堆,衛生很差。
兩個從開著大G到這個區,再到踏進這條小巷一直都被好奇的目光注視著。
生活在市中心的兩人,那種高潔氣質在這里顯得很突兀,是真正的兩個世界的人。
可許寧根本沒心思去在乎這些,踏進這里一開始,許寧腦海里只有“楊華過得非常差”這句話。
不說原生家庭的窮困,是怎么樣的壓力讓他只能住到這種環境下呢?
小巷里到處都是租房信息,許寧和賴季陽只能分開一房一房的問,許寧沒想到,兩個人一問就是一下午……
……
黃昏,一處酒店里。
張曉武醒來的時候發現楊華正在發呆,少年瘦弱的背脊刻畫不是意氣風發,是滄桑的早熟和肩膀若有若無的苦逼生活的重擔。
細看,你會發現這個少年身上有一種不諳世事的寧靜、這種安靜只來自于偏遠深山,就好像從岡仁波齊里走出的人,頹而生。
他眼中刻畫著懵懂的早熟,淳樸單一,眼中略過的每一幕都讓人心疼。
張曉武醒來的第一句話,把楊華從呆愣中拉出。
“楊華,那到底似不似你姐噢?”
過了很久:“不是。”
少年的聲音很是干癟:“我姐已經死了。”
楊華淡淡的說出這一句話,他很早之前、甚至早就忘了自己小時候還有一個親姐,那段小時候的記憶讓他模糊到懷疑真假。
楊華是真的懷疑過那段有姐姐的記憶,不過是他的臆想。
張曉武:“你妹的,她不是你跑那樣?害得老子找你一晚上。”
聞言的楊華心中閃過一絲愧疚,他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跑,總之那一刻自己只想逃離。
不識路的他亂跑,害得張曉武找了他一晚上才在天亮前找到他,然后兩個人找了個便宜酒店開了個房睡到現在。
張曉武起來洗了個頭就對他道:“走咯,回去咯。”
兩個少年的背影在酒店里略過。
楊華:“我們哪哈去廠里面?”
張曉武:“你急那樣嘛?等哈回去了后天都帶你去嘛,催催催,就曉得催……”
楊華埋頭:“……”
……
交田區福巷路麻園街32巷。
許寧和賴季陽兩個人問了一下午才找到楊華和張曉武租的房子。
房東是個中年女人,原話:“我不曉得勒。”“兩個娃娃才來租得一個星期,前兩天碰到講是要去市中心找什么朋友噢,估計還沒回來……”
天已經黑了,路邊許寧扶著大腿蹲下,她有些累,這種疲憊來自于心,身體上的不過是附加。
楊華沒有回來,許寧自己又迫切的想要見到他,只能在馬路的小巷上蹲點。
夜幕全黑,星河降臨。
許寧坐在車上,一動不動的盯著小巷的路口。
終于,兩個人一直等到了晚上九點,才蹲到了人。
許寧通過后視鏡看到兩個人正往這巷口走來,她的心也開始抑制不住的怦怦跳,在看清那個瘦弱的少年身影之后,心就莫名的痛了起來。
楊華低著頭,少年的胸口埋著心事。
張曉武一口方言:“臥槽!大G!”
“怎么會有大G開到這點來?!”
楊華抬起頭,他并不認車,聽張曉武一說微微打量了一下,只覺是挺酷的。
張曉武拉著他準備好好欣賞一番,楊華卻在看到車上下來的兩個人后僵住了腳步。
少年平靜的眸子,溢上一種奇怪的震驚、懷疑、繁雜、不可能等種種情緒……記憶的燭火煽動,那個死去的、模糊的,姐姐的面容有過一刻鐘的清晰。
可這一切僅僅是一刻鐘。
許寧覺得這一步跨的比學生時期第一次上臺演講還要艱難,腳下就像灌滿了半干的水泥一樣厚重。
楊華的第一反應,還是逃跑。
他在許寧抬腳的那一刻用力的拔開了張曉武的手,然后狠狠的向后跑去!
“楊華!”
“你跑那樣毛線!”張曉武怒吼追上去。
賴季陽也在下一刻動了起來朝兩個人追去!
楊華下意識的跑路給許寧一種極大的失重沖擊感,不過也在反應過來后就拔腿跟上。
幾個人輪流追逐追了很久才攔下楊華,楊華氣喘吁吁,單一的眸子有些彷徨的失措……
少年的心底有些東西,似乎無法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