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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事出。

“啊!”

“啊!”

“嗯……啊!”

“痛……痛啊!”

“啊……不要……。”

……

……

一聲比一聲更加凄厲而又嘶啞的吼鳴聲響徹在整個院內(nèi),簡直令人聞之喪膽,院子里躬身而立的侍從婢女時不時的向屋內(nèi)張望,要在平時根本不會有這樣的舉動,實(shí)在是屋內(nèi)傳來的聲響太過駭人。

當(dāng)然,此時屋內(nèi)的景象也并不好過,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從帷幔之后往外端出,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血腥包裹著腐爛的味道,直直地往人腦子里鉆,熏得人心神不寧大汗淋漓。

過了好半響,撕裂的嚎叫聲漸漸地沉默下去,除了些許微弱的呼吸聲外,靜得更加叫人心尖發(fā)慌,腦子里那股緊繃的神經(jīng)隨時都有炸裂的可能。

整整一天一夜。

站在帷幔之外的文老太爺與梅老夫人也要熬不住了,眼光里爬滿了血絲,眼底埋著的青黑也浸得厲害,像是掉進(jìn)了墨汁里滾過一般,身子上的疲憊似浪潮般涌來,畢竟已是高齡,再怎么強(qiáng)撐也不像年輕人的身子骨那般能扛了。

但這兩人卻沒有一點(diǎn)退出去的欲望,眼神都死死的盯著帷幔后那抹模糊的身影。

他們累,可帷幔后的那個身影會更累。

斷骨重續(xù),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偏差。

“嬤嬤,你去看看小廚房,備點(diǎn)口味清淡的吃食。”

“還有,去看看那個孩子,精細(xì)著些。”

梅老夫人有些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隨侍在一旁的文嬤嬤只得壓下眼底的擔(dān)憂退了出去。

但愿這次,老天有眼吧。

文嬤嬤走到門邊兒上都還止不住的回頭看了眼那抹帷幔后的身影,不知怎么的那雙幽深而又深邃眸子又浮現(xiàn)在眼前。

想到這里,文嬤嬤整個人又平穩(wěn)了許多,那樣的人,本就讓人心安。

一定會好起來的。

文嬤嬤領(lǐng)著門口的侍女退了下去,而帷幔之后的身影也走了出來。

“柏青,怎……怎么?”

梅老夫人與文老太爺幾乎是同時奔到了阿九面前,特別是文老太爺,剛剛脫口而出聲音已經(jīng)干澀得不成樣子了,差點(diǎn)兒還被自己的口水給噎住了。

“人還成,就是痛得厲害了些,已經(jīng)昏睡過去了。”

“暫時不要移動他,特別是腿,照料的時候一定要仔細(xì)。”

“這幾日多費(fèi)心,挑兩個精細(xì)人兒來伺候著,人要是發(fā)熱了要及時的告知我。”

“人要是醒過來就喂點(diǎn)兒參湯,不可大油大葷。”

“對了,我點(diǎn)了文三公子的穴,全身上下也就眼珠子能動動,主要是怕他自己腦子不清醒再碰到傷處,到時候又得再挨一次。”

“當(dāng)然,傷口就算好了人也下不了地,得慢慢來,你們也別急,主要他這些年內(nèi)里也虧空得厲害,得慢慢養(yǎng)。”

阿九對著文老太爺和梅老夫人說了很多話,兩人就只顧著盯著眼前那張嘴在上下碰撞,其實(shí)腦子里還是不太清明的。

這是,好了?

還是,沒好?

“那,柏青他,這里……?”

梅老夫人先回過神來,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眼中的擔(dān)憂濃得像編織的蛛網(wǎng)一般讓人喘不過氣。

“老夫人,老太爺,您二老也跟著熬了一整天兒了,先去歇息,等精神好些了我再跟您二老詳說。”

阿九說完,也沒給二人再看里面?zhèn)叩臋C(jī)會,很是強(qiáng)硬地將人請了出去。

“放心,只會比從前好。”

阿九看著兩人走出門都還戀戀不舍的神情,直接將房門一關(guān),隔絕了外面的視線。

等屋內(nèi)真正的清凈下來,阿九又去寫了幾張藥方交給外面的侍女去抓藥。

“對了,找個伶俐人兒去,別在一家鋪?zhàn)由献ィ瑴慅R了就行。”

門口的侍女長著一張討喜的圓臉,聽聞這話黑溜溜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俯身朝著阿九行了一禮才退下。

阿九看著這人走遠(yuǎn)才有了絲笑意,瞧著是個機(jī)靈的小丫頭。

當(dāng)然,阿九也沒忘記自己的正事兒,看著床上這個被扎得像個刺猬的人影兒,眼底有了幾絲濃重的暗色。

人醒過來究竟是何模樣還真不好說。

——

今日的文家很忙碌,從上到下似乎人人都有事情干,特別是后院里的灶房上,熱氣騰騰的煙霧繚繞不絕,悶燥的空氣里裹雜著食物的香甜,一溜的人影進(jìn)來托上盤子又出去,來來回回好幾次才把盤盞清空了。

大廳里早就擺上了精饈美食,琳瑯滿目的菜色晃人眼球,還未入口便知口齒生津。

梅老夫人與文老太爺白日的時候終于休憩了片刻,年紀(jì)大了其實(shí)覺也不多,不過休息過后精神上總是要舒坦些的。

阿九是乘著夜色來的,不知怎么的,梅老夫人看著這抹由遠(yuǎn)到近的身影,總覺得這身形中夾雜著比往日多了幾分急色。

“出事了?”

梅老夫人的話脫口而出,想到這里心里就已經(jīng)攢緊了。

“三公子無事。”

“但我卻有私事需要出去一趟。”

阿九的面色瞧不出淺淡,這人的面子里子總是讓人看不出什么深淺的,當(dāng)然,也無從窺探。

“我來是想跟你二老再囑咐一遍。”

“三公子此次算得上是元?dú)獯髠也粌H僅為他斷骨重續(xù),就連腦子的淤血也一并清了清。”

“人醒來是什么樣不好說,但無論出了任何的事情萬萬不可再延請其他的醫(yī)者來。”

“最多三日,我一定回來。”

阿九的話重重地落在了兩位老人心上,再往細(xì)想了想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輕重緩急,兩人皆是點(diǎn)頭應(yīng)下。

“姑娘大恩,當(dāng)受老身一拜。”

梅老夫人合手躬身朝著阿九便俯身一禮,阿九也沒避讓,于情于理她都受得這一拜。

“二老放心,文家上下會有人看護(hù)的。”

“只是我那弟弟要二老費(fèi)心照料一番。”

梅老夫人看著阿九蒼白的面容,這人原本就生得白,像是很少暴露在日光里一樣,渾身上下都涼薄得很。

不過,她還是知曉的,這人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瞧著精神也不見什么困乏,小小年紀(jì)能有這般毅力著實(shí)不凡。

“你自安心去,剩下的我與老頭子會看著辦的。”

梅老夫人與文老太爺都是經(jīng)過風(fēng)浪的人,能在此等關(guān)頭讓阿九片刻不歇都要走的人,定是很重要。

“放心。”

阿九自然也沒錯過二人眼中的擔(dān)憂,恭敬的俯身一禮后悄然退去。

光是這身功夫,就不簡單。

“嬤嬤,這幾日勞煩你看緊些,老太爺染了風(fēng)寒,文家閉門謝客。”

“放出風(fēng)去,文家不惜重金要百年老山參。”

“是,老夫人。”

文嬤嬤在一旁垂首應(yīng)答后便退了出去,文老太爺與梅老夫人兩人也自然而然地落了座,看著這一桌的珍饈都沒什么胃口。

“都撤了吧,給老大老二家的送去。”

梅老夫人一開口,自然有丫鬟上來收拾。

“行了,你也別吊著這張臉了,真以為自己還是當(dāng)年那個玉樹臨風(fēng)的少年郎吶,如今,我可不愿多看兩眼的。”

梅老夫人話一出,文老太爺整個人就來勁了,一改剛剛那張苦瓜著的臉色,說話都利索不少。

“你還好意思提,當(dāng)年我一到你家院子就被那只大黑狗追著跑,跟聞著味兒來似的。”

“偏偏你也是個沒良心的,還拿魚給那只大黑狗作賞吶!”

提起這事兒,文老太爺心里就多有怨憤,誰能想到堂堂的文家帝師年輕時居然被狗追著咬呢?

以至于這么多年了,文家是從來不養(yǎng)狗的,就是聽著狗吠,文老太爺時不時的都還哆嗦兩下。

沒辦法,已經(jīng)留下心里陰影了。

“行了,活了大半輩子了,還跟只狗較啥勁兒,再說了,最后你不還是抱得美人歸了嘛。”

梅老夫人笑起來時有兩個酒窩,縱然現(xiàn)在老了皮膚也垮掉了,但眉眼之間的神色還是和當(dāng)年一樣的。

文老太爺聞言也笑了起來,看著梅老夫人的笑臉心里的酸澀才散了些。

當(dāng)年,大多數(shù)人都不能理解他為何會娶梅卉為妻,畢竟,他們著實(shí)不相配。

確實(shí)不相配,不過不是梅娘配不上他,而是他差點(diǎn)兒配不上眼前這個人。

所幸,年輕時還有張好容色啊!

以色侍人也得要人看得上要啊。

想到這里,文老太爺笑得更盛,只是如今這滿臉的皺紋看上去褶子更多了。

“走吧,去看看柏青。”

兩人相攜而去,這在府內(nèi)的眾人看來已經(jīng)是見怪不怪的場景了,老太爺與老夫人素來恩愛,這幾十年里連吵架都少有,說是神仙眷侶也莫過如此了。

世間女人誰不想嫁一個一心一意待自己的兒郎,最重要是這個夫君還有貌有才,家宅安寧兄弟和美,這已是天下獨(dú)一份兒的好事了。

可惜,美滿太過總是憾事。

梅老夫人心里清楚,老頭子這幾年的身子骨已經(jīng)越發(fā)不好了,就連她自己有時候都會覺得力不從心。

人不服老不行,可這輩子若是就這樣去了也不行。

她與他死都不能瞑目。

——

——

月光揮灑跳躍的山林間,斑駁而又稀疏的樹木洋洋灑灑地點(diǎn)綴在駿馬飛馳的道路兩旁,擦著臉頰眉眼而過的呼嘯聲肆意地紛飛,馬蹄擊打在地面的鏗叱聲來得又快又猛。

“嘶——”

“唿——”

阿九抬起手指挨著唇畔,一陣異樣的鳴叫聲響徹在山林里,突然,空中極速的下降來一抹潔白如雪的小點(diǎn)兒。

“海東青!”

莫八自然看清了停在阿九肩膀上的東西,看清之后更是驚呼。

“去,前面探路。”

莫八瞧這海東青似通人意一般迅速地急飛而起,瞬息間又沒了身影。

古語云,羽蟲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數(shù)海東青。

海東青,萬鷹之神,這種物種生于苦寒之地向來兇猛迅捷,日行千里勇猛非常,根本不可能被馴服。

可偏偏,阿九就有一只。

“別出神,我們要改道了。”

阿九的聲音還是那樣平淡,可在這不同尋常的平淡里莫八卻嗅到了一絲危險(xiǎn)的氣息。

阿九揚(yáng)鞭,轉(zhuǎn)身便向樹林深處飛馳而去,莫八聞言也趕緊跟了上去。

要知道,臨安距離梁河說不上太遠(yuǎn)但也確實(shí)不近,就是快馬揚(yáng)鞭一刻不歇地都得跑個兩天兩夜,而現(xiàn)在,時間是最等不得的。

聞如意,出事了。

還是大事。

不知怎么的,人突然就暴走發(fā)瘋了,內(nèi)力根本壓制不住,不僅傷人還傷己,就連跟在公子身邊的幾位高手都束手無策。

當(dāng)然,莫八也是沒轍,他本身就是個半吊子,若說從前還能夸耀幾分,可自從見識過阿九的手段之后,不得不心悅誠服,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而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時間。

阿九與莫八兩人一路急行,中間又抄了近路,等到了臨安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天之后了,而莫八兩只腿早已經(jīng)戰(zhàn)戰(zhàn)兢兢都快站不住了。

“我先走一步,你隨后跟來。”

阿九說完也不管身后的人影,直接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天知道,莫八這一天一夜是怎么過來的,又是懸崖峭壁,又是縱馬狂奔,大腿兩側(cè)現(xiàn)在都還火辣辣的疼,嗓子眼兒都快干的冒煙了。

可一看阿九,除了頭發(fā)衣衫凌亂了些,整個人都跟沒事兒人一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當(dāng)然,莫八也不敢多耽擱趕緊跟了上去,心里還是掛念了自家公子的,一走就是三天,可不敢想象再生出什么其他的事兒。

阿九的身影快到令人看不清,也幾乎快與夜色融到了一起,不多時,人就已經(jīng)到了聞如意所在的宅院。

與初來的清幽雅致相比,一入院,便是一片大風(fēng)強(qiáng)壓過境后的破敗景象,院里的假山亭臺都被摧得不成樣子了,七零八落的碎石散得到處都是,再說那些花草樹木更是片草不留。

看到這里,阿九心里更多了幾分凝重,比想象中的還要嚴(yán)重。

阿九的身影來回游弋間便已經(jīng)到了后院,正中的門扉,不,應(yīng)該是整個屋子外面都已經(jīng)被層層疊疊的釘上了木板,而屋外則是站了好幾個黑衣人影。

終于,來了。

門口站著的幾人看著阿九終是緩了口氣,再不來,他們是真的頂不住了。

屋里的那位又不敢傷著還得防著他把自己傷著,這幾天過得真是心力交瘁苦不堪言,不過,更多的還是心疼。

自家主子已經(jīng)折騰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了。

“怎么回事?”

阿九一來也是單刀直入直切重點(diǎn),一路上光急著趕路去了,事情發(fā)生了也只是聽了個結(jié)果。

簡而言之,就是聞如意爆發(fā)了。

還是那種恨不得毀天滅地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直接來個同歸于盡的那種,不是攔不住而且根本就不敢攔,除非是腦袋不想要了。

“公子是睡夢里突發(fā)的癔癥,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暴走了,人也跟發(fā)瘋了似的,見人就殺,手底下的也被傷了好些人。”

“吃食上呢?”

阿九一開口眾人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但又都很有默契的搖了搖頭。

公子的吃食向來都是不假于他人之手的,所用所食都會經(jīng)過層層把關(guān)不會出問題的,就連用人也都是可信之人。

“那從前可有出過此等事?”

阿九話一出,幾人的眼中都有些刻意回避,不過瞬息,其中有一人還是答話了。

“那是在公子很小的時候了,很多年沒有犯過了。”

說話的人明顯要比其他的幾人更加年長些,語氣里也帶著壓抑唏噓的味道。

“我先看看。”

“姑娘,千萬小心。”

“公子發(fā)起狂來可是不認(rèn)人的。”

阿九聞言輕輕點(diǎn)頭,門扉上的木板也被拆掉。

“我進(jìn)去之后把門重新釘上,若真出了岔子,我會叫人的。”

阿九說完直接閃身入了屋,隨之,門扉又被緊緊關(guān)上。

一入到屋內(nèi)光感瞬間消失,入目皆是密不透風(fēng)的暗色,所有的一切都徹底的靜謐了下來,空氣里涌動著血腥粘稠的味道,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壓抑,詭異,以及死亡的氣息,如同凝視深淵。

阿九站在門口,仔細(xì)的分辨著那股彌漫四周的味道,還有新鮮的血液在滲出。

就在這時,暗色里劈開一道直擊面門的幽冷寒光,似有繁星墜落卻是包裹的洶涌的攝人殺意,趁著這抹幽光,阿九終是瞥見那縷血紅眸光里的冽冽霜寒。

兩人瞬間交上手,掌風(fēng)劍氣一浪高過一浪,只聽得一片片碎裂的聲音。

劍氣襲人,整個屋內(nèi)都充滿了一股鋒芒肅殺之意。

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殺意環(huán)繞在整個屋中,兩人一來一回之間已經(jīng)交手了數(shù)百招,一招一式之間都是置人于死地的狠辣。

此時的聞如意褪去了表面那張溫潤如意的軀殼,像是野獸一般死死地盯住阿九,那種陰鷙而又冰冷的眼神如跗骨之蛆令人生寒。

一時之間,彼此也奈何不得彼此。

阿九心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人要是一直處在爆裂瘋魔的邊緣,是真的會瘋的。

想到這里,阿九轉(zhuǎn)守為攻主動出擊,整個身子似水一般柔柔的貼到了聞如意的背后,指尖輕點(diǎn)直接卸掉了那柄長劍。

當(dāng)然,聞如意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感覺到了阿九的靠近,瞬間手掌收縮直接向身后的人影襲去。

機(jī)會來了。

阿九沒有避開反而是朝著聞如意手掌的方向迎了上去,隨后脖頸間被極速的壓制收緊,而右手的那一點(diǎn)寒芒還沒來不及脫手便被攢緊了手腕。

“聞,如,意。”

嘶啞的聲音落入空曠的屋內(nèi),不知怎么的,聞如意的身影有了片刻的停頓。

“你,醒……醒。”

于阿九而言,此時連出聲都很困難,她毫不懷疑只要再多一分力道,她的脊骨就要斷裂。

聞如意像是陡然清醒了幾分,脖頸間的那股桎梏感緩了半分,甚至,那頭凌亂的墨發(fā)已經(jīng)湊到了阿九面前。

血腥味兒更加的濃重了。

阿九明白此時就是機(jī)會,手中銀針翻飛正要刺入?yún)s陡然停頓住,甚至有了微微的顫抖。

脖頸間傳來的劇烈疼痛瞬間打亂了阿九的呼吸,那種齒肉拉扯間的摩擦涌出了更多的血液,偏偏,聞如意還在不知疲倦飛吮吸著,像是在飲下瓊漿玉露般的瘋狂。

第一口,第二口,第三口,剛剛咬下,阿九終是將銀針刺入聞如意頸后的風(fēng)府穴,人也跟著癱軟了下去。

阿九跟著也長舒了一口氣,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右邊肩頸的位置已經(jīng)被咬得血肉模糊。

“來人。”

幾乎是阿九的聲音一落下,屋外就竄進(jìn)來幾個黑影。

“先將你家公子抬到干凈的房間去。”

屋外的光透了些許進(jìn)來,眾人自然也看到兩人俯倒在一起的景象,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阿九頸肩上鮮血淋漓的傷口以及自家公子滿身的血污,幾乎都快染成了個血人了。

眾人也利索,幾人環(huán)抱著就將聞如意抬出了這個房間。

“姑娘,你?”

留下的黑影正好是先前與阿九搭話的人,看著這姑娘身上的傷自然知道是怎么來的。

“無大礙,你先去將你家公子安置好。”

“我隨后就來。”

黑衣人也不多話,執(zhí)禮后直接告退。

等人都散了個干凈,阿九才從懷中摸出幾支玉瓶,隨后略微將衣襟扯開了些,依次將藥粉灑在了傷口處。

不得不說,聞如意下口真狠。

若說從前只有她咬人的,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居然也會被他人咬死。

況且,這人當(dāng)真下死口,脖頸間是火辣辣的疼,估計(jì)等明日就不能看了。

阿九等著藥效發(fā)揮作用,感覺血流已經(jīng)止住了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而莫八剛剛跨過房門看到的便是阿九披頭散發(fā)比鬼還要白的一張臉以及暴露在視線里的可怖傷口。

“天,夭壽哦,怎么搞成這樣?”

莫八一瘸一拐的扭動身子朝阿九奔來,在頂著那一頭形如雞窩的卷發(fā),滿臉的臟污只能勉強(qiáng)入眼。

“要是留疤可怎么辦?”

“公子咬的?”

“這是瘋成狗了?”

莫八那張嘴向來都是嘮嘮叨叨的,當(dāng)然,對于阿九的心疼也是真真兒的。

在莫八看來,阿九畢竟是女子,女兒家本應(yīng)就是用來嬌寵的。

“你要是太閑了,不如去照照鏡子。”

阿九說完看也不看莫八直接轉(zhuǎn)身離開,被砸到這句話的莫八還未回出味兒來人已經(jīng)不見了。

……

阿九只能勉強(qiáng)的拾掇一下自己,將散開的長頭隨手折了一根樹枝挽了起來。

聞如意已經(jīng)換過衣衫被放在了床上,臉上手上的血污也已經(jīng)被清理掉了,雖說發(fā)絲間還是有些粘粘,但已經(jīng)比先前好太多了。

“你們先出去吧,我要為你家公子施針。”

眾人聞言,又退了出去,還細(xì)心的把門都關(guān)上了。

阿九看著眼前這張動人心魄的容顏,突然覺得自己的這筆買賣有些虧了。

畢竟,人是血肉之軀,是肯定會痛的。

想到這里,阿九又從懷中摸出了一縷黑紗蒙在了眼上,然后將人身上的衣物一一褪去。

手腕飛轉(zhuǎn)間銀針一一落下,出手快穩(wěn)準(zhǔn),絲毫不見停滯,扎完前面抽出銀針又扎后面,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了四五遍,直至銀針上的暗黑變成了鮮紅才停了下來。

時間悄悄地流淌而過,從夜深至天明,又從天明至夜深,終是將人從那瘋癲一線的邊緣拉了回來。

就是此時,阿九也是疲乏得緊,整整四天四夜未合眼,身體精神都得時時刻刻的緊繃著不能有片刻的松懈,就是鐵打的身子都受不住。

再說,其實(shí)阿九這些年過得也匆忙,總是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身體的底子真算不得好,也不敢生病,需得時時都看顧著自己。

這段日子,屬實(shí)過得有些累人。

阿九也知道聞如意此時是離不得人的,手邊的藥已經(jīng)放涼了,給人灌了藥,才到一側(cè)的臥榻上小憩片刻。

雖說是閉目養(yǎng)神,但阿九也并未完全睡去,要是聞如意醒來再發(fā)瘋,也能隨時再把人給扎昏。

阿九中途還是醒了,被吵醒的。

聞如意像是被魘住了,唇畔間流露出高高低低的呼喊的聲音,往日里那層厚厚的盔甲破碎開來,露出的是一個在這世間踽踽獨(dú)行傷痕累累的未亡人。

“我不是……雜種,不是……。”

“閉嘴……閉嘴……。”

“阿父,阿父,你別走……。”

“別丟下我……。”

“阿父……不會死的……。”

“阿父……我錯了……。”

聞如意破碎不堪的聲音落到了阿九耳中,看著眼前這個千瘡百孔的身體,心中驀地柔軟了幾分。

莫名地,阿九伸出手握住了那雙不停揮舞的手掌。

突然,她想到了趙玨。

趙玨才到青云寨的頭兩年也是夜夜夢魘啼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嘴里也是不停地呼喊著自己的爹娘,那些日日驚魘的夢里是在思念著每一個失去的人。

后來,趙玨長大了,夢魘慢慢地也好了,長成男子漢也不哭了。

不會再哭著鬧著從驚懼中醒來,也不會再畏人如蛇蝎,隨著時間的奔涌,好像所有的傷口都被愈合,那些陳年舊疴真如昨日一般被揭過。

可越是這樣,阿九越知道,好不了了。

那些不敢觸及的傷痛,那些日日驚懼的夢魘,最終與血肉生長在一起,不可剝離不可觸碰,若要剜去非死不可。

“別怕,別怕。”

“硯良,你已經(jīng)是男子漢了,你能自己保護(hù)自己了,沒有人能傷害你了。”

“如意啊如意,往后定會如意順?biāo)斓摹!?

阿九的手掌被一雙更加修長白皙的手掌緊緊的攢在手心,掌心里浸滿了汗意黏人的很,但不管如何卻未曾松動半分。

“你阿父定然舍不得丟下你的,看你這般,他定是心疼得緊。”

“我會治好你的,一切都會好的。”

阿九的輕聲低喃如涓涓細(xì)流滑入聞如意的耳中,也滑到了心間,人也漸漸的不亂動了,像個孩子般安靜乖巧的將阿九的手掌放到了臉頰下沉沉睡去。

你看,每個人都有秘密,而所有秘密都是不可告人的傷疤。

阿九是不懂這種慕孺之情的,因?yàn)闊o父無母無親無屬,她是自己的枝丫自己長成的巨樹,她不羨慕也不會有感同身受,但卻也明白這世上的每一種活法都不容易。

如趙玨。

如聞如意。

如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

愛人不得往,斯人不得終,去而不可追,念而不可得。

這世上從來沒有兩全其美,有的多是可望而不可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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