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上午的會議,潘美云感到頭暈目眩,饑餓難耐,腰酸背痛。她伸展了一下身體,回到自己的工位,準備去享用午餐。拿起手機一看,哇,好幾個未接來電和許多微信消息。
潘美云在一家國有企業(yè)工作,公司規(guī)定繁多,其中一條就是開會時禁止攜帶手機,這讓她覺得有些不近人情。一上午的會議讓她什么事都處理不了,晚上還得加班。她只能利用中午吃飯的時間回復信息。
她的助理小玫和人事專員小慶不停地聊著,從辦公室的八卦到明星緋聞,再到家庭瑣事和國家大事。潘美云被她們吵得不勝其煩,用眼神暗示了她們兩次,但這兩個女孩似乎沒有理解她的暗示。
潘美云注意到有人加她微信好友,本以為是廣告推銷,但她還是好奇地查看了一下,突然,她眼前一亮。
添加好友的請求上寫著兩個字:許潔!
許潔,許潔。她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連筷子都懸在了半空中。
“美云姐,怎么了?”小玫注意到了她的異常,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潘美云心中一驚,但面色依舊平靜如水。她已經三十五歲了,在職場上摸爬滾打十多年,面對這兩個新人,她依然保持著鎮(zhèn)定。
“沒事!”她淡淡地回答。她心里開始思索,距離高中時代已經過去了多少年,十幾年?十九年,整整十九年!時間過得真快啊,高中畢業(yè)已經十九年了,她和許潔也已經十九年沒有見面了。
許潔是潘美云高中時代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姐妹,唯一的閨蜜。她們曾經是同桌,每天一起學習,一起上廁所,一起做廣播操,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去看男生踢足球,甚至一起逃課……她們一起度過了許多難忘的時光,即使過去了這么多年,那些往事依然清晰地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中。
許潔是一個個性鮮明的女孩,雖然不算校花級別的美女,但她的容貌也算得上是上乘。她有著傳統(tǒng)的鵝蛋臉,大而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薄而紅潤的嘴唇,每當她笑時,兩個明顯的酒窩就會顯現(xiàn)出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皮膚不夠白皙。國人的審美還是更傾向于白皙的皮膚,正如詩經中所描述的“膚如凝脂”!
許潔聰明、勇敢、大方、善良、堅毅,擁有許多優(yōu)秀的品質,潘美云一直都很欣賞她。當年,許潔做了一件女孩子最勇敢的事,這讓潘美云一直對她充滿敬佩。
許潔喜歡上一個男生,她就親筆寫了一封情書,并親自向那個男生表白。雖然結局不盡如人意,但許潔的勇氣是那個時代女生的驕傲。潘美云常常想,與許潔相比,她自己顯得太膽小,太懦弱了。
潘美云思索著,她和許潔曾經那么親密無間,最后怎么會鬧到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呢?想到這些,她的心中泛起一絲涼意,夾雜著些許悲哀!為自己,為許潔,也為逝去的青春歲月!
“美云姐,你慢慢吃啊,我們先走了!”兩位下屬看到潘美云心事重重,連飯也吃得心不在焉,便決定先行離開。
潘美云點了點頭,夾起一塊紅燒肉,今天她沒有去計算這塊瘦肉的熱量。她的心思已經飄向了別處。
潘美云想:許潔加她為好友,她應該接受吧?她沒有理由拒絕一個二十年前的好友。是的,她很快通過了好友請求。
潘美云凝視著手機屏幕,期待著許潔的微信頭像亮起,但期待落空了。她收起手機,迅速地吃完飯,將餐盤送至指定回收點。
在返回辦公室的途中,她穿過一片綠意盎然的綠化帶。正值金秋十月,桂花盛開的時節(jié)。四周彌漫著濃郁的桂花香氣。南京這座城市與桂花有著不解之緣,每年此時,街道兩旁的桂花樹競相綻放,讓過往的行人沉醉不已。
潘美云對桂花情有獨鐘,每當桂花季節(jié)到來,她總喜歡采摘幾枝插在花瓶里,享受那幾天的芬芳。這個習慣可以追溯到高中時期。那時,校園里也種有幾株桂花樹,每當花開時節(jié),同學們便紛紛聚集樹下閱讀。雖然名為讀書,實則更多是去享受那片刻的閑適。那時,許潔常常拉著她的手提議:“美云,我們去桂花樹下坐坐吧!”
她回應道:“好的,最好帶上一本書,以防萬一被我們的老師看到,我們還能有個合理的解釋。”
因此,兩人興高采烈地跑向了那棵桂花樹下。
潘美云望著眼前的桂花樹,摩挲了一片葉子,又愛撫著一朵精致的小黃花,心道:高中校園里的桂花樹,還在嗎?
她不確定桂花樹是否還在,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這些年來,她從未真正忘記過許潔——那個曾經她最親密的朋友。
每當想起許潔,她便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手機。果然,一條信息顯示——來自許潔!
許潔發(fā)來消息:“嗨,老同學,好久不見啊,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
潘美云嘴角微微上揚,心中暗想:老同學,我們僅僅是同學嗎?她似乎真的和我疏遠了!的確,多年未有聯(lián)系,我們之間的關系早已改變。
許潔,那個曾經充滿活力的女孩,現(xiàn)在是否變得更加內斂?潘美云無從得知。
潘美云回復道:“確實好久不見了,我一切都好,你呢?”
許潔說:“我也很好,一切都好。我們已經多年未見了吧?”
潘美云回答:“是的,已經十九年了。”
許潔感嘆:“想不到這么長時間沒見面了,時間過得真快,就像白駒過隙!”
潘美云附和:“是啊,真沒想到已經這么久了。”
十九年來,潘美云并非對許潔一無所知。大學時期,她曾打聽過,得知許潔考上了師范大學,畢業(yè)后在一所技校擔任班主任,不久后便離職了。之后的事情,她知道一些,也有些不知情。她不清楚許潔是何時結婚的,但她知道許潔有一個女兒。她還聽說許潔與丈夫關系不和,最終離婚,女兒跟隨父親生活。
潘美云對許潔的事情很關心,因此每次遇到高中時期的老同學,她都會設法打聽消息。也有人問她:“潘美云,你真奇怪,你和許潔以前那么親密,幾乎形影不離,現(xiàn)在怎么反而不知道她的消息了?既然你關心她,為什么不主動聯(lián)系她呢?”
確實,她為什么不主動聯(lián)系許潔呢?她在擔心什么呢?擔心許潔不會回應她嗎?許潔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嗎?她不是一直最敬佩許潔的寬廣胸懷嗎?她為什么要將許潔想象成一個心胸狹隘的人呢?
時光倒流回二十年前,2002年,華清中學。
潘美云選擇了理科,被分配到了新的班級——高二六班。她背著書包,緩緩地朝新教室走去。一個像風一樣的女孩從她身邊疾馳而過,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書包。她皺了皺眉頭,正想責備一句。
女孩跑到前面,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朝她微笑,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潘美云看到女孩長得清秀,又誠懇地道歉,怒氣便消散了,她搖了搖頭。
沒想到,她走進高二六班的教室,又看到了剛才的女孩。女孩也注意到了她,向她揮了揮手。她點頭示意,正想找個合適的位置坐下時,女孩朝她走來。
“嗨,你好,我叫許潔,真巧啊,我們是一個班的。”許潔熱情洋溢,臉上泛著紅光,她的眼睛大而有神。
潘美云意識到自己缺乏的就是這種活力,她立刻對這個充滿生機的女孩產生了興趣。
“我叫潘美云!”她自我介紹道。
許潔性格直率,立刻拉起她的手,笑著說:“走,你跟我坐一起,等老師重新安排座位時,我們還坐一起!”
就這樣,潘美云和許潔的友誼開始了。
潘美云的成績平平,她原本想找一個成績優(yōu)秀的女生做同桌,希望能在潛移默化中提升自己的成績。然而,讓她失望的是,許潔的成績并不比她好多少。第一次摸底考試,全班排名,潘美云22,許潔21,兩人可謂是難兄難弟。
潘美云非常看重成績,因為她的父母希望她能考上一所好大學。初中時,她學習非常努力,她不想讓父母失望。
許潔似乎對成績并不太在意,學習態(tài)度也不夠端正,上課時經常走神,有時會望著窗外發(fā)呆,有時會在筆記本上涂鴉,有時會自言自語。但當老師點名讓她回答問題時,她并非一無所知。她的語文和數(shù)學成績很好,尤其是語文,一直保持在全班前三名。而她的物理和化學成績則難以啟齒。
潘美云沒有資格批評許潔,她的物理和化學同樣糟糕。有人認為女孩子不適合學理科,她卻偏偏選擇了理科。她原本想證明這個觀點是錯誤的,但后來她意識到自己錯了。她確實不適合學理科。中國有句老話:來都來了,那就適應一下吧!她不能半途而廢!
潘美云和許潔同桌一段時間后發(fā)現(xiàn),許潔真的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女孩。她不喜歡穿裙子,留長發(fā),而是偏愛牛仔褲和短發(fā),看起來酷勁十足,不認識她的人甚至會誤以為她是男孩。許潔不喜歡看言情小說,卻對武俠小說情有獨鐘,金庸的“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系列她都爛熟于心,還有古龍、梁羽生的作品。她不喜歡看明星八卦雜志,卻偏愛軍事和體育雜志。總之,她與一般女孩截然不同。
潘美云自認為是個很平凡的女孩,但遇到許潔后,她被許潔的獨特魅力所吸引。然而,她不知道,無論多么不同尋常的女孩,也會有喜歡的男孩。像許多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許潔也暗戀著一個男孩。這個幸運的男孩就是高二六班的賀靖宇。
賀靖宇,乍一看似乎并無特別之處,既不高大也不英俊。他身材中等,相貌平平,唯獨眼神銳利。潘美云無法理解許潔為何會對賀靖宇產生好感,至少在她初次見到賀靖宇時,并未發(fā)現(xiàn)他有何吸引人之處。
賀靖宇熱愛足球,這是大多數(shù)學生時代的男孩共有的愛好。如果一個男孩不喜歡足球,那么籃球或許會是他的選擇。足球和籃球,似乎成了男生運動的代名詞。潘美云曾目睹賀靖宇在球場上的英姿,那一刻,他全神貫注,仿佛全身散發(fā)著光芒,成為球場上的主宰。在那一刻,他確實顯得帥氣且迷人。
由于許潔酷愛觀看球賽,潘美云便陪同她一起前往。當許潔宣稱她喜歡賀靖宇時,潘美云以為這只是她的玩笑話。
許潔認真地說道:“我真的喜歡上賀靖宇了,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許潔在說出這句話時,目光堅定地注視著潘美云。一束光線恰巧照在她身上,讓她顯得如此圣潔,如此高傲。
盡管賀靖宇球技出眾,潘美云依舊認為許潔不應該對他抱有好感。她固執(zhí)地認為,賀靖宇不值得許潔喜歡。
許潔就是許潔,她從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她將寫好的情書,托付給班上的一位男生轉交給賀靖宇。那位男生雖然成功送達了信件,卻也將消息傳遍了整個班級。全班同學都知道了許潔對賀靖宇的喜歡。
有人贊賞許潔的勇氣,但更多的人認為她不知自愛。一個女孩可以默默地喜歡一個男孩,但若主動追求,便會被認為是不知羞恥。許多女生私下里議論,許潔給女孩子丟了臉,尤其是她主動追求賀靖宇卻未獲成功。
潘美云同樣無法理解許潔的選擇。事實上,喜歡許潔的男生也不少,但她偏偏鐘情于一個并不特別出色的男生。許潔,難道她不聰明嗎?
沒人能預料到許潔會如此堅持,她從不理會世俗的眼光,也沒有因為賀靖宇的拒絕而失去信心。從高二到高三,她始終不懈地給賀靖宇寫情書,渴望得到他的青睞。
感情的世界總是充滿奇妙,越是追求的人,越可能無動于衷。正如陳奕迅歌中所唱:“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潘美云因替許潔傳遞情書給賀靖宇,意外地與賀靖宇成為了朋友。潘美云也曾私下詢問賀靖宇,為何不喜歡許潔。賀靖宇回答說,他沒有那種喜歡的感覺。
喜歡的感覺,潘美云自然明白。她對同班的褚鈞心生好感。褚鈞皮膚白皙,文雅有禮,學業(yè)成績優(yōu)異。潘美云對褚鈞的喜歡,也是源于一個偶然的機會。
那天課間操時,潘美云和許潔因遲到而站在隊伍的最后。她懶散地做著操,目光四處游移,恰巧看到了褚鈞。在大多數(shù)男生嬉笑打鬧、動作不規(guī)范時,褚鈞卻做得格外標準和認真,這讓她眼前一亮。
從那天起,潘美云開始認真觀察褚鈞,也開始關心他的言行。褚鈞成績優(yōu)異,課后常有女生圍繞著他請教問題。潘美云覺得那些女生過于膚淺,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拉近與褚鈞的距離。她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在吃醋。她也想成為那樣的女生。
潘美云最終還是無法鼓起勇氣靠近褚鈞,只能在遠處默默關注他,暗自傾慕。她從未向好友許潔透露過這份感情。而許潔性格開朗,也未曾察覺到潘美云的異常。
潘美云之所以能與賀靖宇成為朋友,一方面是因為她覺得賀靖宇人品不錯,另一方面,她發(fā)現(xiàn)賀靖宇與褚鈞關系密切。于是,她采取了一種迂回的策略,試圖通過接近賀靖宇來更多地了解褚鈞。賀靖宇是個心思單純的男生,他并未察覺到潘美云的真正意圖。
潘美云意識到事情并未如她所愿地發(fā)展,反而出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轉折。她從未預料到,賀靖宇會向她表白。
高三那年春天,距離高考大約還有三個月的時候。許潔拜托潘美云給賀靖宇帶幾句話。潘美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那天晚上,在籃球場上,潘美云與賀靖宇約好在此見面。潘美云把許潔的話傳達給了賀靖宇,但他似乎心不在焉。
潘美云焦急地追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她人真的很好,也很漂亮,她能這么勇敢、這么有毅力地為你做這么多事,你就一點也不感動嗎?”
賀靖宇回答:“愛情不是感動,也不是感激。我對她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請你別再逼我了!”
潘美云無言以對,她嘆了口氣,轉換話題,詢問他想考哪所大學。在交談中,話題又轉到了褚鈞身上,潘美云一心想要了解褚鈞的事情,不停地詢問。賀靖宇毫無察覺,將褚鈞的趣事和糗事都告訴了她。潘美云得知了許多關于褚鈞的未知之事,心中既高興又驚訝。
兩人聊了將近一個小時,時間已經很晚了。潘美云擔心宿舍阿姨會鎖門,便提出要回去。
賀靖宇說:“等一下。”
“怎么了?”她感到有些奇怪,心想他是否有什么話要轉達給許潔。
“那個……”賀靖宇反而顯得有些猶豫。
這與他平時的性格不太相符。
“怎么了?”她的好奇心被勾起。
“我有句話想對你說……”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說道,“是我自己想對你說的。”
“什么話?”她毫無戒心,直視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明亮。
“我其實……”他又停頓了一下,抿了抿嘴唇,說道,“我有喜歡的女孩了!”
“哦,是嗎?是誰?”她本能地追問。
他又抿了抿嘴唇,說道:“就是我面前的這個人!”
潘美云感到既驚訝又欣喜,同時也有些害怕。她開始支支吾吾:“這……怎么……為什么……不行……許潔,她那么喜歡你……對不起……”
潘美云幾乎是狼狽地逃回了宿舍。
宿舍里,許潔等了許久,一見她回來就問:“怎么樣,他怎么說?”
潘美云不敢直視許潔,只是搖了搖頭,便躲進了衛(wèi)生間。
“喂,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扭扭捏捏的,像個大姑娘一樣!”許潔嘟囔著,還一邊拍打著衛(wèi)生間的門。
“許潔,你能不能安靜點,我們都是女生,不就是大姑娘嗎?你別總是把自己當成假小子。如果你真是假小子,那你為什么還會喜歡男生呢?”潘美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是想要掩飾自己的慌張,還是想要掩飾自己的內疚。
“你這是怎么了?”許潔困惑地問道。她一向如此,而潘美云以往從未對此表示過不滿,“你是不是哪里不對勁?”
潘美云脫口而出:“許潔,你能不能別再迷戀賀靖宇了?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歡的,你為何非要執(zhí)著于他?如果你不再喜歡他,又能怎樣呢?你能不能有點自尊,為何要執(zhí)著于一個不愛你的人呢。明明有人喜歡你,你就不能選擇一個喜歡你的人嗎,為何要對一個不愛你的人念念不忘?”
潘美云的語氣急促而響亮,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或許她內心一直持有這樣的觀點:女孩子應該保持矜持,不應該主動追求喜歡的男孩子。像許潔這樣,鬧得全校皆知,只會讓自己難堪,讓其他女孩子感到羞恥。
許潔愣在原地,她不明白潘美云為何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她記得,潘美云之前一直是支持她追求賀靖宇的。怎么一夜之間,態(tài)度就完全轉變了呢?
許潔沒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床鋪。那一夜,兩位曾經親密無間的朋友沒有再交談。宿舍里的其他人也都很識趣,沒有人敢出聲。整個宿舍在熄燈后變得異常安靜,往日的熱鬧和歡笑都不復存在。
當然,沒過多久,她們的關系又恢復如初。首先做出讓步的是許潔。盡管許潔性格高傲,但她不愿意失去一位摯友,畢竟只是幾句小爭執(zhí),不值得因此而斷絕往來。許潔是個樂觀豁達的人,她的眼光長遠,從不為瑣事所困擾——即便賀靖宇對她并無好感,她仍舊懷抱著對愛情的無盡憧憬。
潘美云深知許潔對自己是真心的,她對許潔也是如此。然而,她內心總感覺有些疙瘩,卻也說不出具體原因。賀靖宇對她的喜歡是他的事,與她潘美云無關。她潘美云為何要感到內疚,又為何要自責呢?
潘美云在整理好自己的思緒后,與許潔的相處又恢復到了往常的狀態(tài)。但是,這種平靜并沒有持續(xù)太久。不久,班級中開始流傳起關于三角戀的謠言,主角正是潘美云、賀靖宇和許潔。謠言的起源無從得知,但一經傳播,便迅速在班級中引起了軒然大波,整個班級都為之沸騰。
首當其沖受到影響的是潘美云。作為許潔最親密的朋友,她卻在好友的感情問題上扮演了障礙的角色。她是否還能被視為一個好朋友,一個值得信賴的閨蜜呢?她的行為讓許潔對她的信任顯得異常諷刺。緊接著,許潔也受到了沖擊。她對潘美云的信任換來的卻是傷害——她最信賴的閨蜜竟然欺騙了她!至于賀靖宇,他似乎并未受到太大影響。畢竟,他只是在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拒絕了不喜歡的,這難道有錯嗎?
人們對青春期的男孩總是更寬容,而對女孩總是會帶有色眼鏡去看,似乎,女孩喜歡男孩可以,但不可以表露出來,更不可以放在明面上追求,否則就會被指責不矜持,嚴重一點無恥淫蕩!
喜歡一個人何錯之有?難道女孩子就沒有權利去喜歡一個人了嗎?女孩子就不可以追求心儀之人了嗎?是誰定下了這樣的規(guī)則?
潘美云堅信每個人都有喜歡他人的權利,每個人都有向心儀之人表白的權利。至于對方是否接受,那是另一回事。但喜歡,就應該勇敢表達,大膽地說出來。這是她的真心話,她向來不會對許潔撒謊!然而,她確實對許潔有所隱瞞,她以為只要自己不說出來,某些事情就如同未曾發(fā)生,許潔也就永遠不會察覺。但紙終究包不住火,許潔還是從別人那里得知了真相。
后來,實際上,并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總之,許潔和潘美云的關系逐漸疏遠了。有些人關系的淡漠,可能源于一次爭吵或一場紛爭,但她們之間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關系就這樣淡了。這種淡漠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像水溫從零度升至沸點,有一個漸進的過程。
潘美云回憶起那些往事,不禁笑了。年輕時,真是有趣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就能讓兩個親密無間的朋友關系變得疏遠。高三時,因為座位分配的原因,她和許潔分開了,不再需要每天面對面,關系也就這樣慢慢淡了。盡管,不少同學曾開玩笑說她們以前親密得如同一體,后來卻變得形同陌路。當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背后的原因。
再后來,高考來臨,接著便是各奔東西,進入不同的大學校園。潘美云只知道許潔考入了省內的一所師范院校,之后關于她的消息就越來越少了。
潘美云在大學主修英語專業(yè),英語一直是她的強項。畢業(yè)后,她順利地進入了一家外企工作,幾年后,她又跳槽到了一家國有企業(yè)。
潘美云的生活一直過得相當舒適,她是一個典型的黃金單身貴族。她喜歡使用國際大牌的護膚品,每天都會精心化妝,噴上香奈兒香水,穿著時尚的輕奢品牌服飾,開著一輛奧迪A6上班。早餐是助理為她準備的星巴克三明治和咖啡。她的日常工作包括處理電子郵件、參加會議、傳達會議內容以及巡視工作。每天下午茶時間,她會用咖啡機煮上新鮮的現(xiàn)磨咖啡,站在幾十層樓高的玻璃窗前俯瞰城市風光,享受著寬闊的視野和舒適的感覺。下班后,她會去健身房,在私人教練的指導下進行瑜伽、游泳、跑步等健身活動,每一項都是根據(jù)她的身體狀況合理安排的。每個周末,她喜歡去酒吧體驗那種微醺的感覺。每個月,她都會安排一次周邊游,入住星級酒店。每半年,她會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可能是三亞、廈門或成都,獨自享受幾天的寧靜。每年,她都會出國旅行一次,或是在萊茵河畔品味咖啡,或是在巴厘島享受陽光沙灘,又或是在納庫魯湖公園觀賞火烈鳥。
潘美云從不考慮婚姻,也不談論生育,她不愿將生命中的時光耗費在這些世俗之事上。她渴望自由,像海中游弋的魚,像天空中翱翔的鷹。
潘美云的生活態(tài)度令許多同齡女性既羨慕又嫉妒。起初,她們羨慕潘美云的自由,但當她們無法達到同樣的生活狀態(tài)時,便轉為嫉妒,并開始散布謠言詆毀她。她們說潘美云自私,不結婚不生孩子,還指責她與男性交往不檢點。她們質疑,一個女人怎么可能憑借自己的能力獲得高位?她們斷言,一個成功的女人背后一定有一群男人的支持!
大多數(shù)女性為了家庭、丈夫和子女奉獻了自己,歲月的痕跡讓她們變得憔悴,她們怎能不嫉妒呢?
潘美云其實也不再年輕,與單位里那些新生代相比,她顯然已不再處于優(yōu)勢。90后即將成為過去,00后的時代即將到來,她感覺自己已經徹底成為了上一代人。
潘美云其實有過戀愛經歷。大學剛入學那年,賀靖宇就聯(lián)系她,詢問是否愿意成為他的女友。她沒有猶豫,堅決地拒絕了。她心中有愧于許潔,盡管她們已經不再聯(lián)系。盡管她對賀靖宇也有好感,但為了許潔,她必須拒絕他。
賀靖宇理解她的決定,默默地接受了她的選擇,從此兩人再無交集。
潘美云意想不到的是,她高中時暗戀的男生褚鈞竟然主動聯(lián)系了她。褚鈞出現(xiàn)在她的學校門口,問她:“你見到我高興嗎?”她愣在原地,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潘美云和褚鈞手牽手走過校園的每一條路,回憶著高中時代的人和事,談論著某位老師的趣事,笑得合不攏嘴。當然,他們也會提及賀靖宇和許潔。
“許潔那么驕傲的一個人,為什么會喜歡那么庸俗的一個人?”褚鈞說。
潘美云內心震動,她知道賀靖宇一直將褚鈞視為摯友。她沒想到褚鈞竟會如此輕視賀靖宇。
“為何說賀靖宇庸俗?”潘美云問。
“賀靖宇來自農村,他的父母是農民,不識幾個字,看起來樸實無華,不善言辭,只知道耕田養(yǎng)豬。談論孩子的未來,他們也只想著升官發(fā)財這種陳舊觀念。人們常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賀靖宇和他的父母一樣,都顯得庸俗。我們談論理想時,他卻只講現(xiàn)實,這種人真是丟人。”褚鈞沒有察覺到潘美云的異樣,繼續(xù)說道,“他現(xiàn)在在學校里積極申請入黨,說到底,不就是為了將來在體制內混得更好嗎。這種人……”
褚鈞輕蔑地搖了搖頭。
潘美云從未知曉褚鈞對賀靖宇的看法竟是如此輕蔑。賀靖宇出身農村,努力為自己爭取更好的未來,這有什么錯?褚鈞作為城里人,看不起農村人或許可以理解,但他為何表面與賀靖宇為友,背后卻如此詆毀?相比之下,賀靖宇或許顯得庸俗,但褚鈞的行為豈不是更卑鄙?
潘美云這樣想著,對褚鈞的好感逐漸消退。當褚鈞試圖拉她的手時,她躲開了。褚鈞未察覺,再次伸手攬她的腰,她又一次避開了。
“你是否還未適應?”褚鈞關切地詢問。
潘美云輕輕搖頭,沉默不語。
褚鈞神情依舊平靜,道:“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改日再來看望你。”
潘美云頷首致意,送他至南門口。
此刻,校園內外一片寂靜,西邊天際的月亮皎潔而明亮,灑下柔和的光輝。褚鈞再次伸手欲握她的手,她卻本能地避開了。褚鈞尷尬地微笑。
公交車緩緩駛來,褚鈞登上車,向她揮手告別,臉上已不見初到時的喜悅。
潘美云凝視著他,既未揮手,也未道別,只是默默地看著公交車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們未曾道別,卻從此再未相見。這段感情來得猝不及防,去得也迅速,如同朝霞般絢爛,又如流云般消散。這正是她的初戀。
潘美云仍記得她最初對褚鈞的喜歡,那是一種朦朧而復雜的情感,憂傷與歡樂交織,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能讓她深深思念,夜不能寐。她對那段喜歡無怨無悔,只想將其深藏心底。她想,未來恐怕不會再這樣深愛一個人了。
后來,潘美云與帥氣的校草、憂郁的藝術家、職場精英都曾有過戀情。每一段感情都如煙花般絢爛,最終卻化為灰燼。她從不渴望婚姻,愛情對她而言,不過是生活的調味品,有或無,并不強求。
歲月流轉,潘美云無數(shù)次回憶起過往的人和事,那些同學、老師、摯友、戀人……她最思念的,卻是許潔。她有無數(shù)種方式可以聯(lián)系許潔,只要她愿意。但她卻猶豫不決,不知以何種身份去聯(lián)系——是老同學,還是好友?若真的聯(lián)系上了,她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第一句話該如何開口?她茫然無措。
多年過去,潘美云始終在猶豫和恐懼中度過,未曾料到,許潔竟主動聯(lián)系了她。她原以為許潔不會主動找她。許潔還懷恨在心嗎?
“這周有空嗎,我們見個面,聊聊吧?”許潔通過微信發(fā)來消息。
“好久不見,真的很想你!”許潔又發(fā)來一條微信。
“不知道你變化大不大?我變化挺大的,真怕你認不出我來!”許潔再次發(fā)來消息。
潘美云沒有立即回復信息,她凝視窗外,一只白鳥飛過。她思索著:再次見面,許潔能否一眼認出她來?
她想,或許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