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魔之矢——！！“
黃昏的游樂園里，摩天輪的彩燈剛剛亮起，那道清冽的女聲劃破了甜膩的晚風。我甚至來不及轉身，就感覺后背傳來一陣奇異的觸感——那道金光像是穿過晨霧的陽光般穿透了我的身體。耳畔所有的聲音突然被抽離，連自己急促的呼吸聲都消失了，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呃......“
箭矢接觸皮膚的瞬間，我恍惚看見無數細碎的金色光粒在血管中游走。它們溫柔地瓦解著某種纏繞在意識深處的粉色霧氣，就像熱水融化薄冰般自然。我的膝蓋突然失去力氣，視野里的旋轉木馬漸漸模糊成色塊。
“一澄學長！！“桃源春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搖晃我肩膀的力度讓制服紐扣都硌進了肉里。透過即將閉合的眼瞼，我看到自己周身蒸騰起帶著甜膩香氣的金霧，那是她精心編織的魅惑術式正在潰散的模樣。
少女的瞳孔劇烈收縮，原本盈滿淚光的眼睛突然燃起金色火焰。“可惡...你這混蛋！“她咬牙切齒的模樣完全破壞了精心維持的甜美形象，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圣祈歌婭！“
隨著這聲飽含怒意的詠唱，游樂園的彩燈突然全部暗了一瞬。當她再度張開手掌時，一柄雕刻著薔薇紋樣的黃金權杖正閃爍著危險的光芒。那柄比她身高還要高出二十公分的圣器在暮色中流轉著蜂蜜般的光澤，杖首鑲嵌的寶石將斑駁光影投映在她扭曲的漂亮臉蛋上。
“禾之音...神子。“每個音節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權杖在她顫抖的手中發出嗡鳴，摩天輪的鋼架結構隨之共振。高空中的白紅色身影悠閑地轉著黑弓，弓弦切割空氣發出琴弦般的顫音。
“明明是你自己選擇離開的...“桃源春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權杖尖端凝聚的光球卻越來越亮，“現在又回來妨礙我？“
“犯規的是你才對吧？“禾之音用弓稍輕輕點著下巴，月光在她的發梢跳躍，“用這種下作的手段...蒙騙那些路人也就算了，居然還...“
“閉嘴！“權杖突然爆發的強光驚起了棲息在觀覽車上的鴿群，“你以為這種程度的破魔矢就能......“
“能解開你施加的魅惑哦~“對方漂浮在半空中突然孩子氣地晃了晃雙腳，“就算用術式讓他說出'喜歡你'，本質還是...“
“那又怎樣！“桃源春的校服裙擺無風自動，發繩啪地斷裂，栗色長發在身后狂亂飛舞，“至少他現在選擇的是我！而不是某個不告而別的...“
“真愛可不會過期呢。“黑弓突然拉滿，弦上卻空無一物，“倒是用謊言澆灌的感情，就像...“
“住口！“權杖揮出的金光撕裂了夜空，卻在觸及禾之音前被無形的屏障彈開。飛散的光粒落在旋轉木馬上，那些彩漆木馬突然詭異地轉動起玻璃眼珠。
“真是的，都不讓人家好好把話說完....提醒你哦~“黑弓的弦輕輕振動著，“他正在看著呢。“
桃源春的表情瞬間凝固。權杖的光芒像被掐住喉嚨般驟然熄滅，她機械地轉頭望向鬼屋方向，嘴唇顫抖著吐出幾個氣音：“不可...能...“
“拜拜啦小騙子~“裂縫在禾之音身后綻開的瞬間，無數銀色蝴蝶從其中涌出。她的笑聲混在四散的蝶翼中：“要好好照顧我的...不，現在還是你的學長呢~“
權杖化作光粒消散時，桃源春狠狠踢飛了腳邊的爆米花桶。
“可惡可惡可惡！”
...............
意識回籠時，最先感受到的是后腦勺鈍器敲擊般的悶痛。我艱難地撐開眼皮，視野里旋轉的色塊漸漸聚攏成摩天輪車廂的輪廓。全身關節像是被拆散后錯誤組裝回去，連呼吸都牽扯出細密的刺痛。
“一澄學長！你終于醒了......“
桃源春帶著哭腔的聲音從很近的地方傳來。我遲鈍地意識到自己正枕在她腿上，校裙面料摩擦著后頸傳來微涼的觸感。
“桃源同學......“我試著活動手指，卻發現連這么簡單的動作都費力得要命。
“嚇死我了......“她低著頭，淚水不斷砸在我臉上，“看你突然暈倒......我還以為......以為......“
我勉強抬起仿佛灌了鉛的手臂，指尖碰到她濕漉漉的臉頰。“別擔心，我沒事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摩天輪的彩燈透過玻璃窗，在她臉上投下變幻的光斑。當我們的視線交匯時，她突然撲進我懷里，撞得我胸口發悶。
“桃源......“我條件反射地輕拍她顫抖的背脊。她制服的紐扣硌得我生疼，洗發水香氣混著淚水咸澀的味道縈繞在鼻尖。
隨著機械運轉的咔嗒聲，摩天輪終于降落到地面。工作人員驚慌的道歉聲從遠處傳來：“非常抱歉！是控制臺誤操作了煙花發射裝置......“
桃源春猛地從我懷里彈開，用手背粗暴地擦著臉。當艙門打開時，她臉上已經掛起明亮的笑容：“我們走吧？“變臉速度快得讓我懷疑方才的淚水是錯覺。
※※※※※※※
游樂園的霓虹招牌在身后漸行漸遠。桃源春走在前方三步遠的位置，橙黃的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一澄學長......“她突然停下腳步，帆布鞋尖碾著片枯葉。
“桃源同學？“
“請！請叫我的名字！“她轉過身時發梢揚起漂亮的弧度，路燈在她眼底投下兩個光點。
“唉...春...小春......？“
“嗯嗯！“
“嗯......“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吃驚地抬頭，看見她臉頰浮起晚霞般的紅暈，睫毛在燈光下投出扇形的陰影。
“......小春......“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我......我......“我的手掌微微顫抖著，“當...當然咯，我當然會一直陪著小春的啦......“
“不...不是的......我說的是......“
“......“
“是情侶之間的那種在一起啦！“
“啊......“
“...一澄學長...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嗎？“
她握著我手的力道加重了幾分，眼眸里仿佛盛著整條銀河的星光。我的喉嚨突然哽住，這么好的女孩子，誰能不喜歡呢......
“我......“
“......“
“......“
街邊駛過的汽車切斷路燈的光線。在那一瞬的黑暗里，我聽見自己說：“對不起...小春......“
“...唉...唉？“
“我...不能答應你......“
“可是...為什么...是因為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了嗎？還是因為......“
“不是的，其實相對于日久生情，我更偏向于一見鐘情呢。“
“可是...一澄君是喜歡我的...對吧......“
“關于這一點，我無法否認......“
“那......“
“你知道嗎，小春真的是我很喜歡的類型呢，無論是性格，外貌，甚至是喜好...太像了......“
“...什么......“
“我故事中的女主角...完美得沒有缺點......“
“......“
“其實我第一次見到小春就心動了呢，那樣的可愛的打扮，令人忍不住想要照顧的性格...以及絕對萌的人設...簡直像是從我漫畫中走出來的一樣...我的完美女主......“
“既然如此...那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因為...喜歡，不等于愛呀......“
“愛......“
“說真的...那種完美女主配廢柴男主的故事...也只有在無憂無慮的漫畫中才會存在吧...哈哈哈......“
“......“
“但是...這里是現實呀...我們也不是漫畫里無憂無慮的高中生...我知道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所以，我很慶幸能夠遇到你...但是...我真的不能......“
“一澄...學長......“
“真的很抱歉...小春......“
沉默像冰冷的潮水漫過我們之間。我的大腦瘋狂運轉，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說出那些話。
“......“
“......“
“......“
“沒關系！“桃源春突然挺直腰板，笑容明亮得刺眼，“我知道一澄學長的心意就夠了！“
路燈的光暈給她鍍上毛茸茸的金邊，可當我看見她藏在身后的手指正死死掐著自己手腕時，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緊了。
“我不會放棄的！“她突然湊近在我臉頰啄了一下，轉身跑開時校服裙擺綻開成花朵的形狀，“一澄學長~我愛你！“
尾音消散在夜風里，我呆立原地，指腹摸到臉頰上濕潤的痕跡，分不清是她的淚水還是唇彩。
桃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街角的黑暗中。
“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我站在原地喃喃自語，腦海中各種思緒亂成一團。夜風吹過發燙的耳廓，這才想起一個重要的事實。
“糟了...摩托車還停在公園...要是扔在外面一晚上的話...她應該會殺了我吧...“
我慌忙轉身沖向車站方向，鞋踩在積水的地面上濺起細碎的水花。
※※※※※※※
與此同時，在另一個街角的陰影處。
桃源春倚著潮濕的磚墻緩緩蹲下，制服裙擺拖在積水的路面上也渾然不覺。她用手背粗暴地抹過臉頰，卻怎么也擦不干不斷涌出的淚水。
“這就是...心碎的感覺嗎...“
她顫抖著取出掛在胸口的吊墜，月光下銀色的鏈子泛著冷光。指尖摩挲著吊墜表面，最終化作一抹苦澀的微笑。
“喲，怎么一個人蹲在這哭呀。“
輕佻的男聲突然響起。桃源春猛地抬頭，凌亂的劉海黏在濕潤的臉頰上。
“要你管...“她倔強地別過臉去。
“喂喂，我是好心關心你，這么不領情嘛。“
“哼。“
“看你這副樣子，難道是表白被拒絕啦？哇，他居然拒絕了最有戲的你唉！那其他人豈不是...“
“你說夠了沒有！“
桃源春猛地站起來，通紅的眼睛怒視著眼前的男人。
“咳咳...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了...“
“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
“再給他一點時間吧，也許那件事對他的打擊真的很大呢...真是的...都這么久了還沒走出來么...這家伙...“
“什么...什么事？“
“唉？你不知道嗎...哦...我忘了你是...嗯...總之，我可以告訴你哦，那家伙現在心里可誰也沒有呢，對于這方面，你就不用擔心了。“
“我...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我們明明...“
“嗯...因為就算是我...也不能改變'那個'呀。“
“什么...就連你也...“
“好啦，今天就說到這啦，我先走咯。回見。“男人隨意地揮揮手，轉身小跑著消失在夜色中。
桃源春呆立在原地，望著男人離去的方向出神。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仿佛要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
“叮鈴鈴~“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喂？“
“我到了，你在哪里？“
聽到對方聲音的一瞬，桃源春的心仿佛緊繃了一些。
“唔...我現在過來...“
掛斷電話后，她最后看了眼吊墜中的照片，輕輕按在胸口，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條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