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六月六變故（3）

有認識的人在場，讓小乞丐懸著的心有了著落，他一五一十的自己的親身經歷說了出來，只是皇帝越聽臉越黑。

小乞丐叫孫華，爹是先皇時期的一名秀才，在澤縣做了一名教書先生，娘是個村婦，還有個不足三歲的弟弟，爺爺是村里的村長老，本來生活靜好和睦，談不上大富大貴，但憑借著爹秀才的身份，在當地也算是個小康家庭，直到夷軍破關侵襲而來，安定的生活被打破。

他的爹正值壯年，被夷軍抓去做苦力生死不知，娘被凌辱不堪投河自盡，一家只剩下年邁的爺爺和無知的弟弟，好不容易熬到戰爭結束，生活卻并沒有期待那般復原。

那道光仿佛只是短暫的閃耀了一下。

莊稼顆粒無收，好多人吃不起飯甚至開始易子而食，孫華每天都死死的守著弟弟，用枝條捆在背上，生怕被人偷去吃了。

一晃就是兩個月，山上的土都要被啃完了，爺爺說，他們要上京城。

朝廷不會不管百姓的。

爺爺是村長老，有一定的威望，不少人聽了都決定跟隨他，畢竟已經沒有了活路。

他們一路乞討，受盡了白眼，吃的殘羹剩飯，住的是茅草破廟。

京城很遠，遠到看不到盡頭，遠到好多人都沒撐住，成了前行路上的墊腳石。

弟弟死了，直到臭了才被發現，只好就地掩埋，他餓的四肢無力，挖的坑很淺，不知會不會有野狗來刨。

終于來到了京城，可是他們進不去，說是圣典在即，身份不明的人不準進城，他們只好待在城外，幾千里都走來了，他們能等。

可是有人等不了，壞心腸的人要他們死，爺爺帶著他去要飯逃過了一劫，可一同來的其他村民都死了，一個個死不瞑目瞪著眼，爺爺擔心那群人再回來，帶著他躲在亂葬崗，稍有動靜就趴下裝死，與腐爛的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味道的尸體躺在一塊。

一個身材高大，穿著栗色對鳥吉字紋錦直裰，一條暗寶石綠虎紋寬腰帶系在腰間，戴著丑陋惡鬼面具的男子將他們從尸體中扒拉出來，說可以帶他們進城，六月六皇帝必定出宮。

那男子帶著他們繞過城門，從防守薄弱的東面進去，那里一個守城軍都沒有。

進了城，由于居無定所，那男子只給他們留了些干糧，他和爺爺只好繼續東躲西藏躲避街上巡邏的士兵。

“你可還記得那男子其他特征？”

左丞相發問，他是皇后的親叔叔，白天的時候就跟在皇帝身后，目睹了當時發生的一切。

小乞丐孫華跪在謝陽輪椅旁，小手緊緊的握著謝陽寬厚的手掌，洗干凈后的孫華真面目都顯現了出來，眼睛鼻子都圓圓的，因為營養不良顯得頭特別大。

孫華低著頭，小聲說：“沒有了。”

皇帝臉色陰沉，戰爭結束了，百姓卻依舊流離失所，甚至不遠萬里來到京城，掛在牛角上的老漢眼神凄厲，無聲的喊出令他振聾發聵的呼救聲！

“戰后重建的事，由哪幾位大臣負責？”

地下的人惶恐不安，紛紛偷瞄左丞相，在這里除了皇帝就他品階最高。

左丞相心里憤然，大罵不止，平日里一個個沒少參他仗勢欺人目中無人，現在皇帝氣頭上，一個個的又希望他去當出頭鳥。

左丞相向上拱手作了個揖，“回稟皇上，戶部的王大人、陳大人、寧大人三月前被任命為欽差大人前往山清、開寶和白義三城善后，澤縣隸屬于開寶，由……”

左丞相話語稍作停頓，眼睛瞄向忠佑侯，“……由寧大人負責。”

在戶部的寧大人有兩個，一個是去年的榜眼寧尤，一個是忠佑侯的次子寧源。

寧尤來戶部滿打滿算不過一年，家里也沒什么權勢，向欽差這樣的肥差怎么可能落在他頭上。

那剩下的便是寧源，忠佑侯的次子，寧桃桃的二弟，爵位的繼承人，剛好趁著這次給自己漲漲經驗，提升官階。

一頂大帽子猝不及防的蓋下來，砸的忠佑侯腦瓜子嗡嗡的，他那里會不明白左丞相話里的意思，不就是暗指他兒子里應外合吃相難看，把事鬧到皇帝面前嗎？

“皇上，寧源斷不敢做這種事啊！”忠佑侯起身向皇帝跪下，義正言辭的表達衷心。

皇帝沉聲繼續問道：“寧大人最近可有家書寄來？”

欽差的奏折一般兩月一次往上遞，有專門的護送專差，到一趟京城也要月余，可山遙水遠，即使是緊急事件，派快遞八百里加急也要十多天，還得跑死幾匹馬，而家書，往往很多人選擇用信鴿。

家書往往比公文先抵達目的地已經是所有人的共識。

“回稟皇上，犬子的家書已經兩月不見蹤影。”

三位欽差的上一次送來的密奏已經是兩個月前，皇帝勾起一笑，看向謝陽的眼神中帶有轉瞬即逝的得意。

謝陽反而一臉難看，他遭夷人下毒，如今派往邊境的三位欽差又了無音訊，這不是個好兆頭。

謝陽這一仗打的太突然，贏的太意外，許多事還沒布置周到，就急匆匆的趕回京城。

也許從他中毒的那一刻，新的較量已經悄然布局。

皇帝用手扶著額頭，閉上眼一副困倦的樣子，眾官只好先避而不談。

“孟常，把這小孩帶上。”

等了半晌還不見馬車啟動，皇帝撩開側窗的簾子一瞧，小孩孫華抓著謝陽的手不放，孟常在一旁腆著臉弓著腰勸著。

雖然皇帝面色溫和，可孫華卻由心而生恐懼，他見過最有權威的便是澤縣縣長，如今他孤苦無依，只能像浮萍牢牢的拽住自己信賴的人。

小孩看著瘦小，風一吹就倒，可骨頭是又韌又硬，孟常軟硬都施了，還是帶不走他。

皇帝實在是累了，松下簾子，靠在柔軟的墊子上。

“罷了，讓他留著吧。”

百宮恭送皇上皇后回宮，相互寒暄幾句便各回各家。

忠佑侯府是謝陽岳父家，天色也晚，就叫王興往將軍府通報一聲，歇在了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