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斯當東與中英早期關系史研究
- 侯毅
- 9506字
- 2022-11-16 20:42:17
第二節 清代中葉的外交制度
一 中央管理機構
清朝建國后,中央主要負責有關外交事宜的機構是禮部和理藩院。
禮部初始設置于南北朝時期,隋代以后,成為中央最主要的行政機構之一,清代禮部成立于1631年(天聰五年),其職能和組織結構基本上沿襲明代禮部的建制,設置有典制、祠祭、主客、精膳四個清吏司,后又增設印鑄局。
主客清吏司負責朝鮮、琉球、東南亞和西方國家事務。康熙時期,對于禮部主客清吏司的職能規定是,“郎中、員外郎、主事、分掌諸藩朝貢、接待給賜之事,簡其譯伴,申其禁令,并提督會同館,凡官員賞賜,及各省土貢,亦隸焉”[50],乾隆時期,對其主管職能范圍內的賓禮、朝貢事務又做了進一步詳化。如規定外國使節來華朝貢需要有官員陪同,保證外國使者來華按照固定路線進入北京,并在覲見清朝皇帝時要符合既定的朝貢程序和禮儀,負責外國使節來京后的接待、供應、食宿、貿易等各類事宜[51],還特別規定了,如果朝貢國使節在華病故要妥善安置,外國商民船只在華近海遇險,要給予幫助,對于外國人解救中國遇險船只要給予表彰。
1790年(乾隆五十五年)年,乾隆帝下令:“嗣后外藩各國赍表來京貢獻方物使臣,其朝鮮國仍照向例,令禮部照料辦理外,所有安南、緬甸、暹羅、南掌等國來京使臣、隨從人等,應行照料事宜,俱著內務府經理,仍著禮部派委司官二員幫同照應。”[52]這一諭令表明,除朝鮮外,其他國家遣使來華的接待任務改由內務府管理,禮部主客司只需委派兩名官員協助即可。對于這一制度變化的原因,尚未發現有史籍載明,推測應與乾隆帝八十歲壽辰有關,是年為慶祝乾隆帝壽誕,安南國國王阮光平親自來華覲見[53],暹羅、緬甸、南掌等國也遣使來華朝貢,向乾隆帝祝壽。整個慶祝活動由內務府負責,乾隆帝對內務府安排國外使團覲見活動非常滿意,由此改制。此外,內務府屬于乾隆帝寵臣和珅管轄,根據史料記載,和珅多年從國內外進獻貢品中貪墨財務,數額巨大,不能排除和珅借機運作,將安南等國朝貢事務轉隸內務府。
自漢代起,歷代中央政府均在京師設有專門的館舍與機構,來接待入京朝貢的貢使。清初,沿襲明制,設立會同館,作為專門接待朝鮮、琉球、安南、暹羅、南掌、蘇祿、緬甸諸藩屬國朝貢使節的館舍機構,由禮部主客清吏司管理,設主事滿、漢各一人提督館事。有外國使節進京,主客清吏司官員輪班前往會同館,安排使節的活動,檢點貢物,當使節離開北京后,再回禮部當差。
明代隨著中外交流日益頻繁,口譯翻譯人才短缺,為了解決翻譯問題,明政府決定設立四夷館,用以專門培養翻譯人才。清政府繼承了明朝四夷館的設置,由于清朝是少數民族政權入主中原,忌諱夷字,因此改名為四譯館,隸屬于翰林院,由太常寺漢少卿1 人提督,分設回回、緬甸、百夷、西番、高昌、西天、八百、暹羅八館,專門負責翻譯朝貢文字與書籍。由于在實際工作中,四譯館工作成效不高,清政府決定裁汰四譯館。1748年(乾隆十三年),乾隆帝諭旨禮部,稱:“提督四譯館,以今視之,實為廢冗閑曹,無所事事,不如裁之為便。如以為應設以備體制,則不宜聽冷員虛廩。其應裁應設,著大學士會同該部議奏。如以為應設,則作何使其名實相副。”[54]經禮部議定后,乾隆帝議準裁汰四譯館。他在諭旨中稱:“四譯館卿率其屬,不過傳習各國譯字,現在入貢諸國,朝鮮、琉球、安南表章,本用漢文,無須翻譯,蘇祿、南掌文字,館內原未肄習,與暹羅表章,率由各省督撫,令通事譯錄具題。至百夷,即川廣云貴各省土官,今既改置州府,或仍設土官,皆隸版圖,事由本省,以及洮岷、河州、烏斯藏等處番僧,現在入貢,回回、高昌、西番、西天等國,統隸理藩院接待,高昌館字與蒙古同,西天館字與唐古特同,是該館并無承辦事務。據理藩院覆稱,應將四譯館歸并禮部會同館,原設提督四譯館太常寺少卿一人,典務一人,并應裁汰。”[55]
隨后,四譯館與會同館合并,組建為會同四譯館,隸屬禮部。在職責上,依然是負責安置來京各國使團,承擔使團翻譯工作。此外,清政府還規定,朝鮮船只如遇到海難事故,漂流中國境內,被送入北京,應安置在會同四譯館內,《清會典》規定:“凡外國商民船遭風漂至內洋,……若系朝鮮商民,委員伴送來京,具疏奏聞,將難民安插會同館,令通事送至朝鮮界,或附該國貢使歸國。”[56]
清代另一個處理對外關系的主要機構是理藩院。理藩院設置的目的是管理中國境內的少數民族事務,但隨著形勢發展,也負責一部分外交事務。1636年(崇德元年),為了更好地管理蒙古事務,清政府設立“蒙古衙門”。1638年(崇德三年),清政府改“蒙古衙門”為理藩院,起初由禮部尚書兼管院事。順治時期,理藩院設立錄勛司、賓客司、柔遠司、理刑司四司,此后,理藩院管事范圍不斷擴大,機構不斷增多。康熙時期,不僅藏、回等族事務歸理藩院管轄,而且將俄羅斯及廓爾喀也列為“外藩”,由理藩院負責與這兩國交涉事務。乾隆時期,理藩院共設旗籍、王會、典屬、柔遠、徠遠、理刑六司及司務廳、當月處等下屬機構,并在烏里雅蘇臺、科布多、西寧、西藏、庫倫以及蒙古地區派駐有大量人員,掌管稅收、驛站、蒙古漢民交涉及貿易等事務。
除負責管理邊疆、少數民族事務外,理藩院的一項職能是處理對俄國及霍罕、巴達克山等藩屬國的各項事務,主要有三個方面工作:一是負責調解兩國外交糾紛。1683年(康熙二十二年),康熙帝針對沙俄對侵犯黑龍江中、下游地區和額爾古納河東岸,諭令理藩院尚書阿穆瑚瑯,要求其與俄國進行交涉,諭令指出:“鄂羅斯國羅剎等,無端犯我索倫邊疆,擾害虞人,肆行搶掠,屢匿根特木爾等逃人,過惡日甚,朕不忍即遣大兵剿滅,屢行曉諭。……前次所差彼使尼過來(即尼果賴),亦經曉諭。但羅剎尚執迷不悟,反遣其部下人于飛牙喀奇勒爾等處,肆行焚殺……爾院即遵旨,明白具文,選招降羅剎內宜番、米海羅莫羅對,執書曉諭,彼有何言,令其回奏”[57]。1771年(乾隆三十六年),土爾扈特部回歸祖國,理藩院發函告知俄國,遭到俄方抗議,俄方提出,土爾扈特部屬于匪人,清朝不應收留。對此,理藩院據理復文,回擊了俄國的無理要求,在清政府的有力支持下,土爾扈特部歷經艱險,回歸祖國。
雍正時期,由理藩院牽頭與俄國簽訂《恰克圖條約》談判,中俄雙方明確了兩國負責邊界事務管理機構,中方由理藩院辦理,俄方由樞密院辦理。按照條約規定,“彼此移送文件,印信最為要緊。中國行俄羅斯之公文,仍照從前用理藩院印信,咨行俄羅斯薩那特衙門,及托勃勒城守尉印信,咨行中國理藩院衙門”[58]。《喀爾喀會議通商定約》中又規定,犯搶劫罪的重犯,被判死刑,案犯為中國人,報理藩院處斬。條約規定:“嗣后凡各卡倫遇有持軍械強劫者,無論傷人、未傷人,一經孥獲,務將被獲之人嚴究,其由何處出卡倫,同伙幾人,審明暫行看守……強劫屬實,無分首從,系中國人,報理藩院斬決,系俄國人,報薩那特衙門斬決。”[59]
二是負責管理貿易事務。中俄通商初期,清政府對俄國商隊的迎來送往、車馬食宿一律免費,人數時間也不加限制,隨著貿易發展,來華俄國商人增多,理藩院對于俄商來京人數、在北京的停留時間和費用上做出了規定。1693年(康熙三十二年),理藩院就以上方面做出限制:“鄂羅斯國貿易人不得過二百名,隔三年來京一次,在路自備馬駝盤費,一應貨物不令納稅,犯禁之物不準貿易,到京時安置鄂羅斯館,不支凜給,限八十日起程。”[60]
中俄庫倫互市通商后,理藩院規定,在庫倫進行貿易需將貿易的貨物人數上報理藩院,再由理藩院發給執照,才可放行通商。《理藩院則例》規定:“凡互市,商給以院票。各商至烏里雅蘇臺、庫倫、恰克圖及喀爾喀各部落者,皆給院票。”[61]
對于兩國貿易中出現的一些具體問題,理藩院也積極與俄方進行交涉。1717年(康熙五十六年)理藩院針對北京市場俄羅斯進口毛皮充斥,無人購買的情況,函告俄國樞密院,要求貿易地點,公文指出:“皆由爾方原先所走之尼布楚前往齊齊哈爾地方貿易,如此則邊民不至勞苦,而齊齊哈爾等地亦有購買之人,爾方之貨物亦可不至延擱。”[62]針對貿易價格問題,理藩院密令中國商人彼此要密切聯系,同心協力;應詳細打探俄國人的需求,每天在全體大會上討論收集到的信息;限制己方商品數量,以抬高價格,私人利益服從整體利益,即使某人急欲求購俄國商品也應保持克制,不動聲色;不得向俄國人泄露商業秘密;盡可能多學俄語,但絕不鼓勵俄國人學漢語;如果哪個俄國商人抬高物價,買賣城全體中國商人一致拒絕購買其貨物。[63]
三是管理在北京的俄國人員。1685年(康熙二十四年),雅克薩之戰后,清政府將俘虜俄羅斯人百余人安置在北京城東直門內胡家圈胡同的關帝廟內,人們稱為“羅剎廟”,后來又稱為“羅剎館”。中俄《尼布楚條約》簽訂后,中俄往來公文信函增多,俄方提出派人進京學習滿語和漢語,得到康熙帝的允許,清政府將位于北京東江米巷南會同館“高麗館”劃為俄羅斯館,專供俄國商人、留學生居住。1727年(雍正五年),中俄簽訂《恰克圖條約》,條約規定,“在京之俄館,嗣后僅只來京之俄人居住”[64],設監督1 人主管館務,設領催1 人,由理藩院揀派輪班到館照料,設俄羅斯學提調官1人主持學政。俄羅斯館的各項開支由理藩院支付。館內的神職人員和俄國留學生可以按月領取糧食和補貼。根據俄方文獻記載,俄國第一屆傳教士團到達北京后,除按月領取銀兩和口糧外,清廷還曾發放銀兩給俄國傳教士和教堂輔助人員,讓他們購置房產和雇用傭人。理藩院還按季節發給他們所需衣物及各類生活物資,“所有的物品,甚至小到火柴,都是由官家供給的”[65]。此外,理藩院還要負責俄羅斯館傳教士團換屆人員和留學生的接送,當俄方駐北京人員到期需要更替時,理藩院派遣館領催和筆帖式一人將原駐扎北京俄羅斯館的俄方人員送往恰克圖,將新來人員接入北京。
中俄接壤邊境地區多為少數民族聚集地,與俄通商交往很多事務涉及邊疆地區治理,清政府將處理對俄關系納入理藩院管轄具有一定的合理性,更加有利于維護我國國家主權和中俄邊界秩序,有利于中國北部、西部邊疆的穩定,因此,絕不能簡單地認為,清政府視俄國為落后于中國的朝貢國,所以才將與之交往的管理納入理藩院職責管轄范圍。
涉及處理對外關系的中央部門還有鴻臚寺。鴻臚寺始設自北齊,其主要職能是負責朝會儀節,此后各個朝代中有時設置,有的朝代則取消設置。明代設置有鴻臚寺,清代延續了明代鴻臚寺建制。順治時期,鴻臚寺歸禮部管轄,此后的隸屬關系多有變化,有時為禮部節制管轄,有時又成單獨建制。鴻臚寺參與涉外工作,主要是負責教授外來使節至京后,在覲見皇帝、賜宴、頒賞時的朝拜禮節。《大清會典事例》載:“凡外國朝貢使臣至京,由禮部先期知會,由鴻臚寺演習朝儀,屆期委官引禮,遇慶賀日行禮,鳴贊官由右掖門引入,序于右翼之末,隨百官行禮。其頒賞謝恩,俱鳴贊序班贊引。”[66]
在實際外事工作運行中,除了上述幾個部門外,工部、戶部、兵部等都會參與工作。兵部設有車駕清吏司,負責管理全國的驛站。來華朝貢的貢使入京和返回,由兵部負責撥兵護送。外國貢使進京入住會同四譯館后,會同四譯館會咨文兵部,由兵部派兵負責貢使的安全保衛工作,同時,負責監視使團的活動,嚴格禁止使團與中國人接觸。1743年(乾隆八年),朝鮮、安南、琉球等國派遣使團前來朝貢,清廷諭令:“外國使臣來京,除照例撥八旗官兵看守外,再行文步軍統領,增設綠旗官兵,加意防護,并令監督等不時巡視。”[67]乾隆后期,監視使團活動的政策有所松動,1788年(乾隆五十三年),緬甸使團來華。乾隆帝提出:“該國入貢,向不由盛京派員護送,其使臣人等頻至京師,亦久習朝廷體制,更無須另派官兵為之守視。嗣后會同四譯館咨取官兵虛應故事處,著永行停止,以示朕綏輯懷柔遐邇一體至意。”[68]
兵部還需做好出使朝鮮、琉球等藩屬國冊封活動保障。按照清制,冊封使在出行前,要通知兵部,由兵部提供馬匹、馬夫,同時負責沿路的安保工作。前往朝鮮的使團,由兵部發放路引。《清會典》載:“行兵部預發前行牌,取應用夫馬……琉球等國正使跟役二十名,副使十五名,又醫生二名及通事人等,均由兵部填給勘合,按站撥兵護送。”[69]
工部則負責出使冊封所需儀仗、朝服等物品的準備工作。當需要派遣使節朝鮮、琉球等國進行冊封時,冊封使將起程日期呈報禮部,“行工部取節及節衣,及儀從:龍旗二、黃蓋一、御仗二,欽差牌、肅靜回避等牌各二,前行牌一。……朝鮮正副使均用本任頂戴、朝服,琉球、安南正副使準暫用正一品頂戴,賜正一品蟒緞披領袍各一件、麒麟補褂各一件,均行工部辦給,回日繳還。朝鮮正副使跟役,照本任品級應帶額數帶往”[70]。此外,會同四譯館館舍設施的維護及來華貢使所需物品也由工部供給。《清會典》規定:“凡貢使來京師,皆授之館舍,……遇有應行修理添設之處,由館報部查復,移咨工部辦理。”[71]
戶部則是負責供給來華使團和出外冊封使節的經費。清政府規定,“凡貢使來京,……查照牲畜數目,咨戶部給發草料”[72],又規定,“冊封琉球等國正副使,照現在品級,行文戶部領支二年俸銀,回日繳還”[73]。
二 地方涉外管理制度
清代,中央政府嚴格限制地方官員與外國進行接觸,不允許地方各級政府主動與外國政府有任何公務上的交涉活動。1667年(康熙六年),清廷明確規定:“凡督、撫、提、鎮等官,不許擅自移文外國。”[74]這就是說,清政府各級官吏不能主動與外國人有任何形式的文書往來,更不能擅自簽訂任何協議。但在實際工作中,各級地方官員,特別是邊疆地區的官員不可避免地會遇到一些涉外涉邊問題,因此也會承擔一些外交職責,清廷對此做出一些規定。根據清政府規定,地方官員參與涉外工作主要有六個方面的任務。
第一是接待、護送來華的外國使團。《清會典》規定:“外裔入貢,由部覆準,行文該督撫填給勘合,于該省同知、通判中委派一員伴送來京,應用武弁者,添派守備一員。經過各省,仍預派干員護送趲行,按省更替,各營、汛遞遣官兵防護。至伴送之同知通判等官,該督撫出具考語,由部帶領引見。如引見未滿三年者,該督撫于咨內聲明,毋庸帶領。至貢使回國,令該省原伴送官護送,行兵部換給勘合,經過各省,仍遴委干員更替護送。由部將起程日期知照各該督撫,仍令該督撫將貢使出境日期題明報部。凡貢使往來,沿途均給予館舍、廩餼、夫馬船只。留邊人員,地方官照例給以口糧。貢使回時,同送出境。”[75]1676年(康熙十五年),俄國尼果賴使團來華受到中國官員的盛情接待,根據俄方記載,俄國使團進入中國境內后,中國官員送來了馬匹、車輛等物。對此俄方記載道:“1月21日,從嫩江來了更多的軍官迎接我們,送來豬肉供我們食用,還帶來130輛雙輪牛車和60匹馬。我們只用了120輛就很夠用了。軍官們告訴我:各位長官隨后即來迎接,缺什么東西,屆時都會解決。第二天,長官們(又)給我們送來了60匹馬,我們只用了50匹,現在馬匹已超過我們的需要了。”[76]
第二是保障前往朝鮮、琉球等藩屬國的冊封使順利出國。《清會典》規定:“若封琉球,行福建巡撫,預備渡海大舟,委干弁二員,干兵二百名護送,并酌撥修船匠役帶往。”[77]1808年(嘉慶十三年),齊鯤等前往琉球冊封琉球王,由于東南沿海海盜問題較為嚴重,出于安全因素考慮,由福建地方派遣軍隊護送,根據《歷代寶案》記載:“因海洋未靜,派委游擊、都司各一員,千把四員,并于額帶兵丁二百名之外,復加派二十名,隨船護送前往。”[78]
第三是負責查驗來華使團攜帶的貢物貨品及表文。乾隆帝曾要求黑龍江將軍先行查看俄國來華使團的表文,驗看合格后,才能轉交朝廷。根據《清會典》記載:“鄂羅斯察漢汗奏文,與外國奏文體式不合,將貢物奏文一并發回。但該國地遠,不知中國制度,將原奏不合式處,明白曉諭來使,召見時照常恩賜,帶來貨物仍令貿易。嗣后,鄂羅斯奏文先令黑龍江將軍開看,若有不合式處,即自邊地駁回,驗明合式,方令入奏。”[79]如果遇到琉球、安南等國遣使請封,則由閩浙總督和兩廣總督代為題奏朝廷。
第四是負責邊界進出口貿易及人員來往的管理。地方政府要配合理藩院有關部門,做好邊貿工作。根據史料記載,從事中俄貿易的商人要在地方有關衙門領取理藩院“部票”,即許可證。《朔方備乘》對此的描述是:“由直隸出口者,在察哈爾都統或多倫諾爾同知衙門領票,由山西出口者,在綏遠城將軍衙門領票。以該商姓名、貨物及所往之地、起程之期書單黏合院票給與;其已至所往之處,又欲他往者,需呈明該處將軍、大臣、札薩克,改給執照。所至則令將軍若大臣、若札薩克而稽察之,各商至烏里雅蘇臺者,由定邊左副將軍、兵部司官稽察。至庫倫者,由庫倫辦事大臣稽察;至恰克圖者,出卡倫時,由卡倫上會哨之札薩克稽察;至商集,由恰克圖本院司官稽察。”[80]
第五是守衛邊疆,免受外敵侵犯,這也是邊疆地區各級地方政府最為重要的職責。明代中葉以后,中國的東北、浙江、廣東等地區經常受到西方列強的侵擾。1652年(順治九年),俄國人哈巴羅夫等侵入我國黑龍江下游地區,屠殺中國居民,寧古塔章京海色率軍予以痛擊。1658年(順治十五年),寧古塔昂幫章京沙爾瑚達率軍殲滅了斯捷潘諾夫匪幫。1741年(乾隆六年)和1744年(乾隆九年),英國兵船在廣東水域劫掠西班牙和法國船只,并竄入廣州附近水域。廣東地方官員采取有力措施,迫使英國艦船放棄了劫掠計劃。
第六是處理涉外司法糾紛。清代中葉,隨著中外接觸增多,涉外各類刑事、民事案件增多。最突出的案件類型有兩種,一是涉外兇殺案件,如1773年(乾隆三十八年)英國人斯高特(Francis Scott)在澳門故意殺人案,澳門葡萄牙當局有意庇護斯高特,為其開脫罪責,受到廣東政府嚴正警告,不得不將斯高特交給中國政府,后經審理被判處死刑;二是廣州十三行行商商欠案件,如1777年(乾隆四十二年)倪宏文商欠案和1780年(乾隆四十五年)嚴時瑛、張天球商欠案等。
總的來看,清代中葉,在處理涉外事宜方面,從地方到中央已形成了一套較為完備的體系制度,從實踐效果來看,基本滿足了當時中外交流的實際需求,而且并不落后于西方國家。實際上,歐洲現代外交體系構建始于18世紀末,如英國外交大臣(Secretary of State for Foreign Affairs)一職設于1782年。當時英國政府將北方事務部(Northern Department)和南方事務部(Southern Department)分別改組為內政部(Home Office)和外交部(Foreign Office),荷蘭外交部則成立于1813年。法國盡管很早就有專門大臣負責外交事務,但外交部長一職的設立也是在18世紀末。
三 外交禮儀制度
清代中葉,中西外交經常出現的一個矛盾沖突點是覲見禮儀問題,即“禮儀之爭”。“覲見”一詞,源于中國古代諸侯秋朝天子之稱。《儀禮注疏》中稱:“覲,見也,諸侯秋見天子之禮。春見曰朝,夏見曰宗,秋見曰覲”,《說文》中講道:“諸侯秋朝曰覲,勞王事。”由于歷史發展的原因,中國相對于周邊國家,在經濟、文化發展上處于優勢地位,所以,在同周邊國家交往過程中,逐步形成了以中國為中心的經濟文化圈,中國居于主導地位,在交往體制上,逐漸形成了“朝貢體系”或“朝貢制度”,并得到了周邊大多數國家的認可,有外國學者稱為“中國的世界秩序”[81],也有的學者稱為“華夷秩序”[82]。事實上,這一制度的構建是建立在名義上的不平等關系上的,中國的封建王朝是君父,周邊國家和部族是臣子。由于中國封建王朝在對待周邊國家奉行“薄來厚往”態度,不計較在實際交往中獲取利益多少,因此,格外地重視中國的禮節問題。
進入16世紀后,西方國家殖民主義者紛紛來華,發展對華貿易,并試圖開展殖民活動。[83]為了收集情報信息,開拓對華貿易,他們開始派使節來華。1517年,葡萄牙派出皮萊資使團來華。此后,又有俄國使團來華。當時的明朝政府并不清楚這些國家位居何方,將他們等同于朝鮮、琉球等藩屬國或朝貢國對待,將他們稱為貢使。在覲見禮儀上,則要求這些使團按照藩屬國貢使的標準,行三跪九叩禮,這與西方國家的風俗禮儀習慣存在差異。
清朝入主中原后,西方國家為穩固和發展在華貿易,很快承認了清政府。更多的西方國家開始派使團前往中國,僅順治朝就有西班牙、俄國、荷蘭三個使團訪華,在覲見禮儀問題上,中西分歧與矛盾日益明顯,引發了“中西覲見禮儀之爭”。
受到歷史文化傳統的影響,清政府的統治者要求西方國家使團在覲見清帝時,按照中國禮節行跪拜禮,這與歐洲國家的習俗禮儀存在分歧,引起了一系列的爭論與沖突,有的使團甚至因不愿向中國皇帝行禮被遣返回國,在中西關系史上產生了消極影響。
1654年(順治十一年),俄國派出以巴伊科夫為首的使團前往北京覲見順治帝。1656年(順治十三年),巴伊科夫使團到達北京。清廷官員要求巴伊科夫按清廷慣例,將國書與俄皇的禮物交由清政府有關部門轉交順治,遭到巴伊科夫拒絕。雙方經過談判,清政府最終做出妥協,同意巴伊科夫親自遞交國書,但要求巴伊科夫按中國禮節覲見順治,不想再次為巴伊科夫所拒。順治大怒,認為俄國使節“雖具表文,但行其國禮,立而授表,不跪拜。于是部議來使不諳朝禮,不宜令其朝見”[84],將其遣返回國,這是清代第一次中西外交禮儀之爭。
到了康熙朝,中國經濟恢復發展,對外政策比較寬松,中西交往日益密切,來華的西方使團增多,在禮儀問題上,大多數使團能按照清政府的外交禮儀行事,但沖突和爭論也不少。1675年,俄國派出以尼果賴為首的使團訪華。雙方先是在國書遞送儀式上產生了矛盾,后來又在覲見禮儀上發生沖突。盡管俄使最終同意遵守中國禮節,但也非常勉強。叩頭時,“頭不太到地,而且動作迅速”[85]。加之尼果賴言行舉止也十分傲慢驕橫且反復無常,被康熙帝勒令限期回國。1719年(康熙五十八年),俄國派遣伊茲瑪依洛夫使團使華,使團抵達北京后,再次因為國書遞送儀式發生矛盾,伊茲瑪依洛夫堅持“不能叩頭,惟行歐洲大使在王前所行之禮”[86],清廷官員做了大量工作,經過再三交涉,他才以中國禮節覲見康熙帝。為了宣泄不滿,在覲見過程中,伊茲瑪依洛夫未等康熙帝示意,即起身站立,美國學者柔克義認為,伊茲瑪依洛夫的做法“為不遜之舉”[87]。
雍正帝繼位后,又有俄國及葡萄牙使節來華,這些使團在禮儀問題上沒有同清政府發生較大的沖突,均按照中國禮節慣例覲見雍正。雍正帝本人在禮節問題上有時表現得也較為開明。1726年(雍正四年),俄國薩瓦使團來華,在向雍正帝行過三跪九叩禮后,他將攜帶的國書高舉過頭,走向雍正帝,雍正帝親自雙手接過國書,隨即轉交給大臣。據記載,雍正帝在會見西方使節時,還使用過西方禮節行禮,據《清史稿》記載:“雍正間,羅馬教皇遣使來京,世宗許行西禮,且與握手。”[88]
乾隆時期,中國的封建經濟發展到了頂峰。中外貿易有新的發展。1730年(雍正八年),全年進入廣州的外國商船不過8 艘,噸位只有3595噸。到了1790年(乾隆五十五年),來華的西方國家船只已達189艘,總噸位97693噸。[89]西方國家在對華貿易過程中獲利頗豐。據有關學者統計,18世紀下半葉,俄國同中國僅在恰克圖的貿易額占了俄國同亞洲國家貿易額的68%,關稅收入的 20%—38%。[90]英國在同中國的茶葉貿易每年獲利達70余萬鎊。[91]為了尋求進一步擴大對華貿易,俄國、葡萄牙、荷蘭等國紛紛遣使來華。這些使團基本上都能遵守中國禮節,向乾隆帝行叩頭禮。
實際上,西方國家同樣重視外交禮儀。近代西方國家因覲見禮儀問題發生的紛爭案例不在少數。1614年,俄國派遣使團出使神圣羅馬帝國,正使富明在向神圣羅馬帝國轉達沙皇敬意時,皇帝沒有起身,富明對此表示抗議,堅持“要等到皇帝起身問候沙皇健康后再念”[92]。1685年,俄國沙皇阿列克塞在會見匈牙利使團時,因在使節轉達匈牙利國王對沙皇健康問候的時候,沙皇未摘下自己的王冠,匈牙利國使節為此提出抗議。俄方辯稱:“沙皇接見使節時,戴的不是帽子,而是王冠。王冠即使他在教堂中做禮拜時也不能摘下。”[93]
清代中國與西方國家的覲見禮儀之爭表面上是外交禮節的矛盾沖突,其背后隱藏著的是不同國家、不同民族對于本國制度、本國發展道路的認知理解與自信。清代封建統治者們故我地認為,自己的國家是最先進的,制度是最合理的,而西方國家的使節們則認為中國的封建制度封閉自大,完全隔離于世界,其制度必須要轉變,和平手段辦不到,就使用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