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前的印象中,我認為警察的工作就是打擊違法犯罪,罪與非罪界限是法律規定好了的,非此即彼,非黑即白,對罪犯就應該嫉惡如仇,堅決打擊處理。
從警一段時間的工作后,我的這種理念似乎都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記得那是我值班的一個晚上,在燒烤攤旁邊發生了一起故意傷害案,經了解,系何濱海被張文旭故意傷害。
這起案件的兩個當事人是朋友關系,這里先介紹一下兩個當事人的家庭背景:張文旭父親82歲,母親體弱多病,張文旭曾因盜竊罪入獄,其出獄后一直無業,家中父母由兄弟姐妹出錢贍養。
張文旭拿著兄弟姐妹給父母的贍養費,負責照料父母,張文旭因無經濟來源,又被被評為貧困戶;何濱海從小父母因車禍離世,一直是孤兒,因為沒有文化,又無經濟來源被評為“五保護”。
因二人身世相似,惺惺相惜,平時二人又常常一起在聊天喝酒,所以二人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案發當日,因張文旭在一路邊燒烤攤吃燒烤的時候看見何濱海路過,便想請何濱海吃燒烤,并讓何濱海自己點,何濱海點了幾串土豆片和兩串烤肉,燒烤店老板烤好后告訴其一共20元錢。
何濱海拿上燒烤轉身叫張文旭付錢,張文旭覺得何濱海20元點這么少的東西太貴了,就說你點貴了,我不付錢。
兩人因此發生爭執引發打架,打架過程中張文旭將何濱海扭摔在地導致腓骨骨折。
案發后,路人報警,出警的同事將何濱海送至醫院就醫。
在做完初步檢查后,何濱海沒錢交醫療費,醫院打電話給我們派出所請聯系家屬,我們告知其是孤兒沒有家屬。
我們受理案件后,負責對案件調查處理,當天我就去醫院對何濱海的傷勢進行了解,并對其制作詢問筆錄,當場將傷情鑒定聘請書送達何濱海,并告知其權利義務。
但何濱海堅持先不走法律程序,他稱后期要看張文旭的態度。
后來了解到由于沒錢交醫療費,醫院并沒有立即進行手術治療,好在醫院已經聯系街道工作人員幫助其申請費用,由街道墊付相關醫療費。
大約過了兩個星期,醫院才為其做了手術。期間我去過兩次醫院,何濱海都稱讓我們不要處理張文旭,他要看對方的態度才確定追不追究對方責任。
由于看到他的臉很腫又發黑,擔心傷情達到輕傷案件,我們便再次告知何濱海希望配合法醫作鑒定。
何濱海告訴我們,受傷期間,由于沒錢請護工,又無親人,張文旭主動給他送飯,還悉心照顧他。
張文旭每天在家給癱瘓的父親和年邁的母親做好飯后,才有時間來醫院照顧他。何濱海覺得張文旭的境遇也不容易,所以不想送他進監獄。
“送他進去后他的父母沒人照顧啊。”這是何濱海對我們說得最多的話。
我為難了,這個案子走完程序后,嫌疑人張文旭很有可能會面臨更好的刑事處罰,處罰后張文旭的母親怎么辦,何濱海又怎么辦。
我第一次陷入沉思:法律是有溫度的,法律不應該是非此即彼的文字游戲。
后來我向所領導匯報了這個事情,告訴他處罰后對雙方當事人的影響和取得的社會效果,不處罰又有損法律權威。
我提出了我的想法,何濱海不配合傷情鑒定,那就調解處理。
所領導同意了我的思路,讓我組織雙方當事人進行調解。
后來依雙方當事人申請,我對這起案件進行了治安調解,由張文旭補償何濱海500元人民幣,這500元還是張文旭找其姐姐借的,張文旭自愿照顧何濱海飲食起居一個月。至此,該案了調解結案。
我也感謝所領導,在我匯報以后,所領導同意對該案進行調解結案,達到了雙方當事人利益最大化。
通過這件事,我也感受到所領導的擔當。
有的人在法律中是被害人和嫌疑人,但在生活中是哥們,師兄弟,執法既要講究法律效果,也要講究社會效果。
同事之前給我講過一個笑話:以前他們單位的民警遇到事情處理不了,找所領導匯報,所領導回復“依法依規處理”。
這件事也讓我明白,從事這個工作不一定是非黑即白和非此即彼,具體的情況是需要用具體的方法去對待和處理。
就像我,開始從事公安工作的時候,出警就只記得帶單警裝備,手銬、警棍、催淚噴射劑一樣不少,到現在我出警必須檢查執法記錄儀,這才是自我保護的王牌武器。
就像身邊的老同志說的一樣:打擊違法犯罪的同時,注意保護好自己,爭取做到防督察、防信訪、防有理說不清。
我也逐漸明白,穿上這身衣服,就注定和無賴地痞流氓打交道,苦辣辛酸只有自己體會。
事情也不是非得處理得圓滿的,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的顏色,凡事做到依法依規盡力而為,就無愧于身穿的這身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