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一口答應中年人的要求。

當時有錢人的娛樂方式，不外乎“核桃扳指籠中鳥，品茶聽戲聞鼻煙?！?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從小生活在金粉堆里。即使不愛聽戲，靠多年的耳濡目染，都學會幾出《四郎探母》，《林沖夜奔》的曲目。高腔梆子的唱法，也略知一二。

于是他當即學了幾句《竇娥冤·殺場》的唱詞，聽得中年人拍手叫好。

“跟我來，”中年人迫不及待地說道。

他帶著李巖，繞到天使島的后面。那里早停了艘接應的快艇，快艇上還有負責開船的漁夫。

期間李巖問了他們身份，他們說自己隸屬于溪山堂，唐人街勢力最大的幫會。

關于曼努埃爾提到的瑤姬和洪全福，名叫陳生的中年人也知道這兩人的事跡。

“洪全福是我們唐人街的貴客。能堅持反清斗爭二十多年，毫不動搖，真可謂義士……至于瑤姬嘛，”陳生摸了摸下巴，“她最近才稍微有些名氣。坊間流傳她買下的的金礦里挖出了不得了的玩意！”

“是黃金嗎？”李巖趕忙問道。

“眾說紛紜。有的人認為是黃金，有的人認為不是。最離譜的說法則把她和舊金山的失蹤案聯系在一起。說她挖到地獄，拿這些人的命和魔鬼做了交易?！?

劉介邱聽到此語，心里略作沉思。

董源讓他穿越到李巖身上，一定有特殊的考量。在歷史上，這個人較有可能發現備份中心。

否則為什么不選其他上百名留學生，或者不計其數的華人力巴？難免說不過去。

而陳生剛才對瑤姬的介紹，立刻讓他想起之前讀到的資料。

按照資料所言，備份中心深埋地底。一共分為六個區塊，貯藏了世界上所有人類的意識。

而根據其中一個假說，如果備份中心對某人的意識進行復蘇，那么此人在現實生活中的個體就會消失。

這兩點剛好和陳生說的對上。

于是李巖又問：“那你知道該怎么去瑤姬的金礦嗎？”

不料陳生立刻變了臉色。

“怎么你想逃跑嗎？也想去淘金發財？”

陳生拔出手槍，“我勸你盡快斷了這個念想，按照我們的約定，你這一周必須給我們唱戲?！?

然后他不再開口，快艇悄然無聲地抵達唐人街的碼頭。

“香主！”岸邊值守的青年看見陳生，雙手抱拳，“您找到唱戲的人了？”

“找到了，”陳生指了指李巖，“現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趕快帶他去見另外一位唱戲的主演。”

雖然被青年拿槍指著，但初次踏足陌生的土地，李巖仍感覺有些新奇。

這是光怪陸離的景象，掛在屋檐的八角燈籠，染紅了優伶們嫌短嫌寬的臉型，和她們身上布滿刺繡的腥紅大緞。

而在旁邊的小巷，幾個醉漢醉倒在地上。握著偷來的啤酒。他們在等明早太陽出來，好變回老實巴交的力巴，點頭哈腰地出現在碼頭和礦坑。

唐人街的華人大多來自兩廣，因此兩側的餐廳也以廣式風味為主。明檔里燒鴨滋滋冒油，垂涎欲滴。

滴下來的肥油落在鐵盤，卻被不知道從哪里冒出的老鼠，偷偷一飲而盡。

溪山堂總部則建在唐人街最顯要的位置，門前立了兩只石獅，別有一番氣派。

青年帶他穿過幾條回廊，登上段樓梯，最后來到間有窗戶的屋子。

房間里已坐了人，是位十七八歲的少女，中央的八仙桌擺上糖醋鯉魚和汆丸子湯。

“你和她今晚對臺唱戲，”護送李巖的青年說道，“她會告訴你這一周要唱什么。這一桌酒席也是為你準備的，全當是送你的接風宴。”

“等一下！”

李巖還想問幾句，青年卻假裝沒有聽見，反手鎖上屋門。

房間里只剩下他和少女二人。

“你也是被抓來唱戲的？”

少女毫不見外，邊從鍋里舀了個丸子，邊對佟富明說道。

“是……”佟富明拘謹地落座，“請問該怎么稱呼你？”

少女舔了舔筷子，“我姓寇，單名一個湄字。晚上要唱《桃花扇》，這戲你會吧？”

“那個講明末李香君和侯方域的昆曲？”

“沒錯，今天晚上有人出重金，要求戲院上演《桃花扇》的折子戲?！?

寇湄說完夾了塊魚肉，卻沒送進自己嘴里。

“張嘴?！彼龑顜r說道。

那晶瑩剔透，掛滿糖醋汁的魚肉，顫巍巍立在筷子中間。

“你這是做什么？”李巖靦腆地側過頭去。

寇湄長得很像他的女友，都是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只不過女友的頭發短些，只到肩膀的位置。

寇湄看他躲閃，也不強求，笑瞇瞇地將筷子轉了回來，送進自己嘴里。

“陳生把你我關在一起，就證明了他選你當侯方域。而我是李香君，戲里戲外，不正是個真假難辨的理？”

聽到寇湄說了“關”字，李巖便知道她和自己都是被押來唱戲，壓低聲音問道：“陳生給你開出的什么條件，也是演一周的戲嗎？”

“你想什么呢？”寇湄手不停箸，“一周后又是一周，一月后又是一月，他們費盡心思打點海關官員，又怎么可能放我們當搖錢樹的離開？”

李巖心里仿佛被澆了盆涼水，依他原先打算，是等一周后重獲自由，就立刻動身去瑤姬的金礦看看。

如果再耽擱久些，時間肯定是不夠用的。

他接著打量這個不大的房間。房間里有窗戶，但被鐵欄桿焊死。窗外有條僻靜的石板路小巷，不知通往何處。

“你別想著逃跑，”寇湄看出李巖的打算，譏笑道，“小巷里有溪山堂的守衛，剛邁出一步就會被抓回來。有這逃跑的心思還不如坐下來吃點東西，準備晚上的登臺。”

李巖打了個馬虎眼，他才剛認識寇湄，并不能完全信賴對方。只說自己想呼吸新鮮空氣，然后拿起臺本，溫習起《桃花扇》的讀白。

但在心里，他想到舊金山有清廷的外交機構。只要跑去清廷的使館，騙來留學經費，就能組織尋找備份中心的探險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