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本應該在六時開始，但因為金主沒到，延遲了幾個小時。

直到八點，二樓靠近角落的包廂里，才走進瑤姬和她喚作瑛蓮的侍女。

“瑤老板！”陳生站在包廂門口，向這位不到三十歲的金礦主人問好，“下次您若想點戲，還希望早些和我們通知?！?

“你是對我有意見嗎？”

瑤姬冷眼看著陳生。她今天穿了直領的襦裙，但按照西洋剪裁，縫制成修身的款式。

“我哪里敢！”陳生連忙賠笑，他想起下午李巖問他的問題，“瑤老板認識一位叫做李巖的戲子嗎？”

“不認識，我怎么會認識什么唱戲的藝人？”

“但那戲子剛來美國，就向我打聽您的消息。不瞞您說，我覺得有些奇怪。”

“你別把話題往金礦那邊引，”瑤姬以為陳生是在旁敲側擊，“趕快去叫演員開戲?！?

熱臉貼冷屁股，陳生只得“嗻”了一聲，從包廂退了出去。

“我看陳生就是腦子有坑，”瑤姬向身旁的婢女抱怨，“礦井里除了金子，又能挖出什么？”

瑛蓮在一旁給她倒了杯茶，笑而不語。

其實她們兩位心照不宣，都知道外面的傳言并非毫無根據。

埋藏在礦井底下的不是金子，而是不知道什么時代留下來的古董。

這些古董都有特殊用途，有永遠裝滿水的水壺，會自動復制，取之不盡的面包，甚至還有一塊能點石成金的賢者之石。如此種種，都不像這個世間的器物。

舞臺上《桃花扇》已經開演，扮作侯方域的李巖走向臺前。

“小生河南侯朝宗，一向渴慕，今才遂愿。果然妙齡絕色，龍老賞鑒，真是法眼?！?

寇湄則嬌滴滴地唱道：“虎邱新茶，泡來奉敬。綠楊紅杏，點綴新節?！?

“有趣有趣！煮茗看花，如此雅集，不可無酒?！?

“酒已備下，玉京主會，不得下樓奉陪，賤妾代東罷！”

寇湄唱完，接過群演遞來的酒杯。

可在包廂里，看到這一幕的瑛蓮花容失色。

她小聲對瑤姬說：“這酒杯是從我們金礦流出的物件！”

瑛蓮帶了副能分辨古董的特殊眼鏡，而眼鏡本身亦是古董之一。

“不必管它，”瑤姬說道，語氣顯得十分冷靜，“估計是一開始工人盜賣出去的，這些埋得較淺的古董不具備太多功能?！?

臺上的戲仍在繼續，身為復社黨人的侯方域，一方面和名伎李香君喜結連理，另一方面與閹黨的阮大鋮抗爭，力圖保護南明的半壁江山。

等李巖唱完“下樓臺，游人盡”這句，瑤姬包廂外傳來敲門聲。

瑛蓮立刻起身，靠在門邊，連敲四下房門。

這是她和洪全福定下的暗號?，幖О倜χ汹s赴金山，是為和洪全福談論反清事宜，談論如何將地下出土的古董運用于反清斗爭。

外面的人接著也敲了四下房門。

“不對！”瑛蓮心里暗叫，這并不是他們約定的記號。

這位機敏的女子意識到情況有變，立刻將瑤姬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掏出藏在大腿根部的手槍。

她所料不錯，下一秒大門被哄地一聲撞開，緊接著走進位身穿灰布長衫，頭戴瓜皮帽的男子。

但在瓜皮帽下面，卻是十足的洋人面孔。

“瑤老板，”那洋人笑了一下，他的下屬紛紛舉起佩槍，“能在這里遇到你，真是巧??！”

雖然對方先發制人，并且人數占優，但瑤姬的語氣依舊冷靜?！翱颇聦幠愀嬖V我，是溪山堂出賣的情報嗎？”

名叫科穆寧的洋人嘴角上揚，擦了擦胸前代表治安官的銀星。他的銀星和曼努埃爾的不同，上面刻有加利福尼亞州的銘文。

“我連你所在內華達州的治安官都沒告訴，憑什么告訴你？”

說完揮了揮手，示意手下控制住她。

觀眾席上有不少人看見這突發的一幕，陳生同樣大驚失色。

瑤姬是溪山堂的重要合作伙伴。雖然今天上午才收到她的電報，慌忙準備今晚的戲碼，但陳生依舊組織了不弱的安保力量，負責保護這位華人老板的安全。

只是不知道科穆寧為何能不聲不響地突破重重防御，徑直來到瑤姬所在的包廂。

他來不及多想，當即叫上身邊數人，向瑤姬的包廂趕去。

李巖也看到觀眾席二樓起了爭執，但戲劇一經開演，就沒有停下來的道理，只得繼續在臺上扮演侯方域的角色。

包廂外此時已圍了一圈溪山堂的會眾。等陳生趕到現場，兩撥人馬還在對峙。

“我們之間不是有協定嗎？你們怎么能進唐人街抓人？”陳生問道。

“什么協定？”科穆寧語氣囂張，“這里難道就不是舊金山了嗎？”

“是又如何，”陳生反唇相譏，“你覺得你能毫發無損地帶瑤老板離開？”

科穆寧哈哈大笑，“我若想走，你們誰攔得住我？”

說完他看向身旁的下屬，“冷卻時間到了嗎？”

“到了！穿梭機可以立刻使用！”

話音未落，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

“開槍！”陳生大聲喊道。

可子彈劃破空氣，卻沒傷到科穆寧分毫。隨著白光消失，他帶走了瑤姬和瑛蓮，沒留下一點痕跡。

而在臺下，這幾聲槍響讓戲院亂了套。

眾人不知道發生什么，只當是幫派間的火拼，一窩蜂地跑向出口。

戲院后臺僅剩的幾個溪山堂守衛，也都被調去支援陳生。

“我們別演了！”見寇湄還再唱戲，李巖打斷道，“我們也跑?！?

說罷不由分說地拉起寇湄的手，在后臺找到一扇還開著的窗戶，一躍而下。

“你帶我去哪里？”寇湄被她扯得生疼。

“去找清廷的使館，”李巖如實回答，“我在那里有些關系，能保住你我的平安。”

“不行！”寇湄喊道，反而將李巖拽入路旁巷子?！绊^清的使館不在唐人街，就以我們現在的樣模樣，是到不了的。”

“什么意思？”

“溪山堂在唐人街的各個隘口都有崗哨，他們看見我們還帶著裝扮，一猜就知道是逃跑的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