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一年的年末。
莞城的12月,和國內其他一線城市一樣,開始洋溢著節日的氛圍,月初,各大商家忙著“雙12”的營銷,月末,忙著圣誕節和跨年的營銷。
每年的12月,最忙的估計就是市場、銷售和廣告了,一個月要交三份方案。
但是忙碌的不止商業,各行各業各人都在馬不停蹄地忙碌,他們都希望在年末的時候沖沖刺,給自己的這一年畫個更漂亮的句號。
商家希望賣出更多的商品,讓自己這一年的業績更亮眼。
勞動者希望工作上更努力,讓自己能升職或能加薪。
而學生呢,他們也在努力,認真上課,努力學習,期望在期末能考個好分數,這樣過年的時候,壓歲錢能漲些,或者在親戚問到的時候,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能臉上有光。
每個人都擰緊了自己的小發條,不論出自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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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涼風忙,寥寥也忙。
季涼風忙著教育安全的業務線。
自從上次的演練在第二實驗學校獲得成功之后,“安懷教育”就開始被莞城教育界關注上了,尤其是安全教育這一塊,頗受領導的重視和家長的追捧。
上次的演練,季涼風親自上陣指揮,因為受眾對象低齡化,心理健康方面的問題少之又少,所以旨在精神的傳遞、情操的陶冶、體格的鍛煉等方面。而中學生,更重要的是三觀的塑造、心理的健康疏導。所以季涼風不但要忙著到各校演講演練,還要跟教育心理專家取經開研討會,可謂是輸出與學習兩不誤。
近期,安懷教育受到了省內臨市的青睞,所以12月伊始,季涼風就開始了省內出差。
許寥寥忙什么呢?忙著期末考試、忙著元旦匯演、忙著教研。
莞城教育界每到年末,都會讓各校進行為期一周的教學交流。說白了,就是各校派出若干名老師輪流去其他學校參觀、交流、聽課,去體會各校的校風、校紀、校貌。為了公平起見,第二實驗學校一直采用輪流制度。
今年,小學部語文組輪到了三年級,三年級又輪到了5班,所以許寥寥老師很幸運的在外出交流名單中。
被輪到的教師將開啟為期一周“兩頭跑”的教學生活——上午在其他學校聽課,下午回校上課。得虧她年輕,身體素質不錯,其他老教師就不行了,第三天,老教師們紛紛吃不消了——或口腔潰炎,或感冒,或渾身酸痛。
所以,整個12月,季涼風和寥寥雖然住隔壁,但是也開始了聚少離多的生活。一周總有三四天,季涼風要么是深夜,要么是凌晨才趕回莞城的。
寥寥看著消瘦不少的季涼風,也提議過讓他在出差地兒住酒店,沒必要深夜趕回莞城。但是現在的季涼風在住宿方面卻已經有些龜毛,沒有寥寥在的地方,他心里總是空落落的,睡不踏實。
自從在一起后,雖然兩人還未發生實質性的關系,但是季涼風變得越來越戀慕有許寥寥在的地方。季涼風把它稱之為家,雖然這個家還沒有一紙婚約的保障,但是在他心里,寥寥已是他的妻子,只是還沒有領證結婚而已。
所以,再晚,他也會歸家,睡前看一眼心愛之人。
某夜,季涼風零點半才歸家,他脫去浸染寒意的大衣,輕手輕腳地推開寥寥臥室的房門,本想看一眼人就走。但是誰知寥寥醒了,看到季涼風,寥寥閉著眼摟著人不放。
“乖,你該睡了,明天還要去莞城小學聽課呢。”季涼風很清楚寥寥的工作安排。
寥寥用臉蹭了蹭季涼風的脖頸:“你就在這兒睡吧?我手涼。”
寥寥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這是氣虛體寒所致,她一直想要找個中醫調理調理,但是總是沒找成,畢竟這年頭,靠譜的、有資歷的中醫就跟理發店的托尼老師一樣難以尋覓。
“好,那我過去洗個澡。”
“嗯。”寥寥松開季涼風,擠進被窩里,只露出半張臉在被子外面。
季涼風速戰速決,回1902沖了個熱水澡就過來了。
原本被子外面還露著半張臉的,他就洗了個澡的功夫,被子外面只留下了寥寥的枕頭和枕頭上少許的長發——長發的主人縮進了被子里。
季涼風不免覺得好笑,他掀開被子的一角,躺上床,并把寥寥往枕頭上抱了抱,他撥開寥寥糊在臉上的長發,小聲說道:“別憋在被子里睡覺,也不怕缺氧?”
寥寥就像在冰天雪地之間找到了熱源一樣,趁著季涼風抱她的時候抱緊了季涼風,一雙手就跟泥鰍似的滑進了季涼風的腰間,溫溫涼涼的手冷得季涼風倒吸一口氣。
“手怎么這么冷?”季涼風眉頭擰成了疙瘩。
“真暖和呀!”寥寥撒嬌地蹭了蹭季涼風的胸膛,蹭得季涼風心軟成一片,蹭得季涼風將人摟緊了兩分。
“睡吧乖寶。”季涼風親了親寥寥的腦門,也閉上眼。
睡到凌晨的時候,兩人熱得踢了踢被子。
寥寥一到冬天就蓋兩床被子,一床蠶絲被,一床拉舍被。可是現在有了季涼風這個人形大暖爐,兩床被子就有點多了。而季涼風本來身體素質就好,一床被子足以。所以兩人齊齊整整一塊把最上層的被子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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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周五。
季涼風不用出差,寥寥上午要跑莞城小學聽課。
一大早,寥寥定的第二個鬧鐘沒鬧醒她,倒是把季涼風鬧醒了。
鬧鈴太吵,寥寥被吵得往被子里鉆,可惜她剛行動就被季涼風抱住了,季涼風親了親寥寥的鬢角,聲音沙啞:“你該醒了,還要去莞城小學呢,忘了?”
沙啞的聲音中含著沉和靜,沉靜得如同森林深處參天的千年古木,沉靜得如同海洋深處暗涌的潮流。
寥寥在季涼風的提示下,睜開眼睛,靜了幾秒才起身:“冬天要上班真是太折磨人了,被窩多舒服啊!”
人起身了,卻沒有起床。
寥寥裹著被子,曲著腿坐在床上,把臉埋在被子里,無比貪戀被子的溫暖。
季涼風的被子被寥寥帶走了,他一個翻身就下了床,聽了寥寥的話不免搖頭失笑:“別賴皮,快洗漱,我送你去學校。”
“這個時候你不是該說‘我養你,別去工作了’這樣的話?”
“我是想養你,但是你樂意嗎?”
“好吧!我不樂意。”寥寥打著哈欠起床,朝衛生間走去。
季涼風笑笑,撿起被踢下床的拉舍被,抖了抖,然后放床上后就回隔壁了。
半小時后,寥寥一手抱著大衣,一手提著包走出客廳。
季涼風已經穿戴整齊坐在飯桌旁,等人一出來,他就從廚房端出早餐。
兩人簡單吃過早飯后,就出門了。
電梯里只有季涼風和寥寥,季涼風一手牽著寥寥,一手看手機里的郵箱文件。電梯反光鏡里映著兩人的身影。
寥寥今天穿了件白色加絨針織連衣裙和光腿神器,外套一件奶黃色羊毛系帶呢大衣,搭配一條粉色的圍巾和一個粉色的包包,焦糖棕色的卷發上別著一個珍珠發夾,耳垂上掛著一對不規則形狀的巴洛克珍珠,讓整個人顯得很少女、很溫柔。
季涼風今天穿了件深灰色中高領針織羊毛衫和黑色西裝褲,毛衣衫外搭了件白色襯衫,外套一件黑色西裝領大衣,簡單低調,卻讓季涼風顯得英俊帥氣又禁欲。
“大衣喜歡嗎?”寥寥看著季涼風,眼睛里都是欣賞,既欣賞季涼風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又欣賞自己挑衣服的眼光。
這件衣服是11月她和蔡華逛街的時候看到的,當時看了一眼,寥寥就覺得季涼風穿起來肯定好看。沒想到季涼風穿上后竟然如此好看。
季涼風把沒看完文件的手機揣進大衣兜里,看著寥寥眼里的星光說:“喜歡!”
“那就好!我眼光好吧?”寥寥蹭了蹭脖子上圍著的圍巾,頗有些得意洋洋。
季涼風幫她理了理圍巾:“是,你眼光最好!”
雖然知道季涼風是在附和,但是寥寥還是笑皺了鼻子,畢竟帥哥說的話確實好聽。
季涼風把寥寥送到莞城小學就去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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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0,寥寥一行人在莞城小學食堂吃過午飯后,登上了等候在校門口的校車。為期一周的交流活動結束了。
寥寥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本想睡一會的她,卻被濃烈刺目的陽光照得睡不著。
一路搖搖晃晃、顛顛簸簸地回到學校,原本想在辦公室趴一會兒的,可是剛放下包,還沒來得及坐下的寥寥卻被學生尖銳的報告聲嚇得有些愣神。
寥寥的辦公桌靠著走廊,此時此刻照不到陽光,但是走廊里灌來一陣寒風,“呼啦呼啦”鼓動著被拉向兩邊的窗簾。寥寥被冷風一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許老師……嗬……嗬……”班長曾曉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然后說出了一個震驚寥寥的消息。
“許老師,王鶴潤的臉被撞了個洞!流了好多血!”
“什么?!你再說一遍?”寥寥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叫“臉上撞了個洞”?
寥寥一邊往外走,一邊聽曾曉偉一一道來。曾曉偉語速飛快,字字句句似炮仗似的在寥寥耳邊炸開。
原來,午休時間結束了,王鶴潤從后門去上廁所,可是卻迎上了從外跑進來的毛小兵,毛小兵速度太快,張大的嘴巴露出了尖利的大門牙,這大門牙撞在了王鶴潤的人中處偏左的地方,一個是孩子堅硬的牙齒,一個是孩子嬌嫩的皮膚,嬌嫩自然抵抗不住堅硬,這一撞,毛小兵就把王鶴潤的皮肉撞穿了。
寥寥還未走到班級,王鶴潤的呼痛聲、叫喊聲就已經傳入了寥寥的耳中。
寥寥快步流星走過去,撥開圍觀的孩子們,并讓他們都散去,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啊!!痛死我了!嗚嗚嗚!”王鶴潤一邊捂住口鼻,一邊大聲尖叫,聲音中夾雜著的痛苦讓他的喊叫聲變得格外凄厲,如啼叫的噪鵑,一聲比一聲急切,一聲比一聲悲切,一聲比一聲凄切。
“好了好了,王鶴潤,你先別哭,也別喊叫,你一哭一喊,傷口就更疼了,來,你給許老師看看傷口先好不好?”寥寥一邊安撫王鶴潤,一遍拿開王鶴潤捂住傷口的手。
嗬!寥寥一看,倒吸一口氣,傷口不大,但是深,所以流了很多血。
寥寥二話不說,背起王鶴潤就往校醫室去。
校醫室在行政樓一樓,離小學部很近,不消幾分鐘就到了。
“陳校醫!”還沒走進校醫室,寥寥就開口喊人了,“您快看看這孩子,被其他同學的牙齒撞穿了。”
“怎么回事啊?!我看看!”陳校醫一聽,著急地從藥架前走上前來。
寥寥一邊把王鶴潤放在醫務室的椅子上,一邊氣喘吁吁。
王鶴潤是個結實的小胖墩兒,分量不輕,就這么短短的三層樓梯外加幾十步平路,她就累得直喘氣、直冒汗。
陳校醫帶上塑膠手套,撥開王鶴潤的小胖手:“我看看小家伙,唉~真勇敢!我瞧瞧……”陳校醫用手扶著王鶴潤的下巴,仔細端詳了一下王鶴潤的傷口,“沒事,傷口很小!清理掉傷口后又是個活蹦亂跳的帥小伙子!”
聽見陳校醫這般說,王鶴潤漸漸停止了喊叫聲,只是小聲啜泣著。
陳校醫輕柔地給王鶴潤清理傷口,但是王鶴潤還是疼得嗷嗷直叫。
“許老師,對不起!”
“許老師,對不起!”
兩到聲音門口傳來,寥寥回頭一看,是毛小兵和美術老師。
“怎么了?”
毛小兵和美術老師挪動著小碎步走進來。
寥寥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徘徊,用眼神示意:你們誰先說?
毛小兵的肩膀一上一下抖動著,大顆大顆的眼淚從臉頰滾落。
寥寥知道毛小兵的害怕。
寥寥彎著腰,摸了摸走到她面前的毛小兵的頭,輕聲安慰他:“毛小兵,許老師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剛剛陳校醫已經說了,王鶴潤沒事,你快別哭了!”
“真的嗎?”毛小兵在班上是個頑皮的小孩,膽子也很大,但是此時此刻卻怯懦得像個社恐。
“真的!你快擦擦眼淚,趕緊回班上上課去。”
“好,許老師再見!”毛小兵先對寥寥說,接著對著王鶴潤鞠了一躬,真心實意地道歉,“王鶴潤,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毛小兵走了,寥寥看著一旁不斷絞著手指的美術老師。
“對不起許老師……”美術老師怯怯地開口,“我實在著急上廁所,所以就提前離開了班級。”
學生午休,每個班都會派老師輪流看顧。今天是美術老師看午休。
“郁老師別自責,就算你在現場,也阻止不了他們。”美術老師有個文藝的名字——郁秀,晚寥寥一年進入第二實驗學校,“你先回去上課吧?”
“我下午沒課……我就待在這里,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們就吩咐我。”
“真不用這樣……”
“許老師!”陳校醫打斷了寥寥的話,小聲說道,“我已經幫他清理了傷口,也簡單包扎了一下,但他傷口深,我建議你們去趟醫院,給他縫兩針。聯系一下他的家長,看看要不要縫針。”
“好,謝謝陳校醫。”
“你先清洗一下你的臉。”陳校醫好心提醒。
寥寥背著王鶴潤的時候,王鶴潤的血蹭到了寥寥的耳朵上、頭發上、大衣上。但是寥寥無暇顧及這些,趕緊背著王鶴潤往校門口走去。
郁老師小跑著跟上來:“許老師,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行!”寥寥心想,多個人多個幫手。
“許老師怎么了?”在門口值班的張山遠遠就看到了寥寥背著個孩子,他推開門走上前來問。
“孩子受傷了,我得帶她去一趟醫院。”
“那我開車送你們去,這樣快一些!”
“也好,那麻煩你了!”
“不麻煩!你們在校門口等我,我去開車!”說著就一溜煙兒跑向了停車場。一邊跑,他一邊打了兩個電話,一個給同事,讓他頂個班;一個給季涼風,但是季老大的手機一直沒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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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四人往最近的醫院趕。
在車上,寥寥給王鶴潤的媽媽去了個電話。
寥寥剛把王鶴潤送進急診科室沒多久,王鶴潤的媽媽也趕到了。
王鶴潤是家里的第三個孩子,上面有兩個姐姐,家里人一直很寶貝這個兒子。生王鶴潤的時候,她的媽媽已經40歲了,加上這么多年來操持家務,王鶴潤的媽媽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蒼老些。
她此刻急得額頭直冒汗,臉色煞白煞白的,白的就像她頭上的白發。
“許老師……王鶴潤怎么樣了?醫生怎么說?”
“鶴潤媽媽您別著急,王鶴潤這里被同學的牙齒撞穿了。”寥寥指了指人中旁的地方,“醫生正在看呢!”
“怎么回事啊?”
寥寥把情況復述給王鶴潤的媽媽,王鶴潤的媽媽聽了又氣又急:“這孩子性子隨他爸!做什么事情都是火急火燎的,這回好了吧!破相了!”
“鶴潤媽媽你別生氣,看醫生怎么說。”寥寥輕聲勸慰著情緒激動的王媽媽。
這會兒,掛號繳費的郁老師和張山回來了。
“許老師,這是繳費單。”
“好的,給我吧!”寥寥接過繳費單揣兜里。
“許老師,要不你去清理一下你身上的血跡吧?”張山提議到,許老師身上的血跡看著有些瘆人,雖然他在部隊的時候見過的血多了去了,但是在他心里,許老師不應該沾上血跡。
王鶴潤的媽媽這時也注意到了寥寥身上的血跡:“是王鶴潤蹭的吧?”
“是啊!孩子都是許老師背來的。”
“辛苦許老師了,你快去洗一洗!”王鶴潤媽媽說,“這兒有我呢,他爸等會就到。”
還未等寥寥言語,就見醫生推開門出來問:“王鶴潤的家屬是嗎?”
“是的,我是他媽媽!孩子怎么樣了?”王鶴潤媽媽率先開口詢問。
“王鶴潤人中處偏左的位置被撞穿了,傷口3mm左右,我們已經再次清理過傷口了,但是現在我們建議給他縫兩針,傷口愈合快一些,疤痕也會小一些。不縫針的話,傷口愈合結痂后會有比較明顯的疤痕。那現在要不要縫針?縫什么線?”
“縫什么線?”站在一旁的寥寥問。
“縫針的線有可吸收線和不可吸收線。可吸收線不需要術后拆線,不可吸收線需要在術后后期拆線。
“那線不需要拆線是不是就一直長在身體里了?”王鶴潤媽媽皺著一張臉問。
“我們醫院所使用的可吸收線是純天然的膠原蛋白縫合線,也叫美容線,生物相容性好,可以被人體完全分解吸收,疤痕很輕微,這樣后期就不需要拆線了。快下決定吧,要不要縫針?”
“什么縫針?!”一道洪亮又急促的聲音打斷了急診科室門前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