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9章 初見(上)

冬至是大盛的重大節慶,皇室日間宮宴,夜間驅儺;民間日間家宴,夜間游驅儺鬼市,甚是熱鬧。光合二十四年冬至節更加不同,武寧王欒彧奉詔入京受封,賜宮宴,觀驅儺。皇上更是昭告天下,武寧王平叛之功,是以滿京城都盛傳武寧王之功績。

轉眼已到冬至,姜琰要離宮回丞相府家宴。清晨,姜琰先去拜別太后,又去拜別皇上。光合帝正在光祿閣處理政事,姜琰應召覲見,光合帝與解憂長公主姐弟情誼深厚,姜琰又在宮中長大,光合帝視姜琰為半女,很是疼愛。見姜琰前來,放下政事,與姜琰敘話。

“婧兒要回府?”

“回稟皇上,正是。婧兒剛拜別太后,太后囑婧兒向皇上請安辭行。”

“恩,婧兒有禮了。依朕看是否辭行亦不打緊,左不過你過兩日就回來了。”

二人正敘話,光合帝身邊的太監瑞安在門外道:“啟稟皇上,這是今日武寧王受封所賜吉服,請皇上過目。”

“恩,呈上來。”

瑞安進殿,一件件呈上吉服,姜琰也隨著一觀,玄色長衫及外袍無甚特別,只一條玄色腰帶,帶扣是一對羊脂白玉玉蛾,甚是別致,姜琰禁不住細觀。

“啟稟皇上,今日封王禮已盡安排妥當。武寧王巳時正刻奉旨入宮,午時初刻行受封禮,未時初刻宮宴,戌時正刻驅儺。”

“恩,下去吧。”

瑞安帶人退下。光合帝繼續向姜琰道:

“婧兒去吧,在府中住幾日便回來,服侍太后。”

“是,婧兒遵旨,婧兒告退。”

由皇上處出來,又遇田祥。

“阿婧,”田祥叫到。此時的田祥,已是一翩翩佳公子。

“祥哥哥,你怎在此?還不去換吉服。”

“旁人封王,與我何干,我著急作甚?左不過我只是觀禮,不急。妹妹,晚間同游驅儺鬼市,你別忘記。”

“怎會?放心,偷溜出丞相府易如反掌,倒是你,好好想想怎么溜出宮去吧。”

“你放心,我絕不會爽約。還有一事,妹妹今晚能否一人赴約,每次都帶著碧茵,我與妹妹無法盡興暢談。”

“啊,那好吧,我一人前來便是。”

“如此甚好。晚上鬼市東頭石獅子見。”

“好,一言為定。”

告別田祥,姜琰出了皇宮,登車向外城宮門而去。不經意間,與奉旨入宮的欒彧擦肩。

這邊廂欒彧在宮中受封,極盡榮耀,滿朝文武皆贊欒彧英武倜儻,年輕有為,觥籌交錯,不勝其擾;那邊廂姜琰在府中拜過祖宗,用過家宴,便急急換了一身玄色男裝來至西郊大宅。呂護已在大宅中等候,二人相見,并無虛禮,至廂房中敘話。

“先生別來無恙?”

“托郡主之福,呂護一切安好,絲綢鋪的生意也好。這半年多來,呂護往來北境兩次,路徑是越來越熟識了。”

“哦?先生莫要賣關子,快詳說與我聽。”

“呵呵,是,郡主。自武寧王統領北境軍至今,西昌與北境無任何戰事。欒彧十二歲投軍,作戰驍勇,在北境頗有威名,此前是因郭易妒能,有意彈壓,是以朝廷中鮮知其戰績,其實欒彧訓練出來的騎兵,戰力不遜于西昌騎兵,再加上欒彧熟諳兵法,常能出奇制勝,因此西昌人對于欒彧十分忌憚,現下欒彧統領北境軍,西昌人不敢輕易來犯,就連每年的‘秋獵’都作罷。”

“‘秋獵’?何為‘秋獵’?”

“郡主有所不知,每年入冬,西昌草原落雪后,糧食供應不足,為儲備過冬糧草,每年秋天,西昌便命小股騎兵,突入興慶城中搶劫錢糧,西昌謂此為‘秋獵’。這些騎兵快進快出,從不戀戰,令北境軍防不勝防,從前郭易為防‘秋獵’,一入秋便主動奉上錢糧草料物資,以求西昌不再來犯。”

“這個老匹夫,真是國之蛀蟲。那今年西昌沒有來犯,是否是欒彧亦主動給予錢糧?”

“這便不得而知。依呂護看,似乎不會如此。欒彧此人,性格剛烈,寧折不彎,在郭易手下被彈壓數年,亦不肯阿諛獻媚,更遑論西昌在其手下多有敗績,欒彧未必肯俯就。”

“恩,先生言之有理。”

“另外,欒彧統領北境后,已將之前北境軍陣亡將士之撫恤金陸續補足。”

“哦?一介武夫竟有此胸懷,看來當真是我小瞧了他。”姜琰自語道。

“如今欒彧在北境,深得軍心民心。”

“恩,多謝先生相告。”

別了呂護,姜琰回到丞相府,天色已暗,換了一身天水碧色女子便裝,姜琰偷偷出府,向鬼市而來。京城鬼市,原是民間為驅儺而設。冬至這日,京城最熱鬧的一條街市上燈火通明,百姓皆來此游玩,且都要帶上驅鬼之神的面具,取借天神之力驅鬼之意,是以鬼市上多有售賣面具之商販。

姜琰來到鬼市東頭,在石獅子前等待田祥,至天色完全黑下來,田祥也未出現。姜琰無聊,便獨自在鬼市上閑逛。

“這位姑娘,買個面具吧,您看看,都是新描的。”一小子向姜琰道。

“都有何面具?拿來與本姑娘挑選。”

“是是是,姑娘您看,有神荼和郁壘,還有青玄大帝,這都是往年都有,年年如一的,這個,您看,是今年剛有的。”說著,便將一面具奉與姜琰。姜琰隨手將一青玄大帝面具戴在頭上,接過遞來之物。

“這是哪位天神?”姜琰把玩手中的面具,問道。

“這是皇上新封的武寧王啊,這武寧王可不一般,不費一兵一卒,便平定了郭氏叛亂,阻止了叛軍南下,保住了京城平安,京中百姓都感念武寧王的大恩,故而今年冬至,便做了武寧王的面具,武寧王戰無不勝,足可驅鬼。”

姜琰聽了,哭笑不得,道:“武寧王縱然善戰,也只一凡人而,怎可驅鬼?”

“姑娘不可妄語,這武寧王的面具,賣的最好,您且看看,這鬼市上,帶武寧王面具的人最多。”

“可你們見過武寧王么?不知其樣貌,怎繪制面具?”

“欸,姑娘這可難不住小人,小人有一鄰居,去過興慶,聽興慶的人說,這武寧王儀表堂堂,小人不必親見,只按那相貌上乘者繪來便可。”

“哼,非也非也……”

“欸,聽姑娘如此說來,似乎見過武寧王,姑娘快說說,武寧王是何等樣貌。”

聽聞有人說起武寧王,姜琰身邊已經聚來一群人圍觀。姜琰見此,玩心大起,便信口胡言道:“武寧王其人,身長不足七尺,體壯如牛,虎背熊腰,面黑如炭,滿臉虬髯,雙目大如銅鈴卻無神采,口大能容拳卻不能成章,總而言之,只一莽夫而。”

一眾人等聽后不言,皆有疑色。突一低沉聲音傳來:“小姐言之鑿鑿,似乎見過武寧王,但具在下所知,武寧王乃一儒將。”眾人回首,見一年輕公子走來。

這公子身長八尺,寬肩闊胸,體型魁武,著藏青色長衫及同色外袍,玄色翹頭履,面上亦戴著青玄大帝面具,不知樣貌。姜琰見他長衫外袍皆是上用的沉香緞,絕非等閑富戶公子,心中暗忖難道此人是朝中官員,今日封王禮上見過欒彧?食俸祿千石者方可入宮觀禮,朝中此等高官,姜琰盡識得,皆不似眼前人。十之八九此人與自己一樣,皆是妄語,未必真的見過欒彧。思及此,姜琰道:

“閣下是何人,如何知武寧王之事,只怕道聽途說,未必可信。”

“小姐所言極是,武寧王鮮來京城,在下確是道聽途說,但不論如何,武寧王只一凡人而,平定叛亂非武寧王之功,皆皇上與太后運籌帷幄,姜丞相調度有方矣,武寧王只盡吹灰之力而。”

“恩,閣下這番話還有些道理,不似市井愚民。”姜琰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噯,小姐,您的面具,還沒給錢呢?”那小販叫到。

“拿著。”那青衣公子不等姜琰掏出荷包,已將銅板遞與小販。

“公子這是何意?”

“小姐莫介懷,適才在下唐突,冒犯了小姐,還望小姐見諒。”

青衣男子說著淺揖一躬,“這面具,權當賠罪,且小姐與在下都選了‘青玄大帝’,足見有緣,還望小姐莫要推辭。”那男子聲音低沉,卻穩重有力,讓人無法拒絕。

人群漸漸散去,姜琰說道:“罷了,本姑娘大度,不與你計較,這面具嘛,謝啦。”說罷轉身便走。

那青衣男子跟上,與姜琰并行,姜琰也不拒絕,與那男子緩步,邊走邊看街上各色花燈。鬼市上人頭攢動,時不時便有人擁來,那青衣男子身型高大,有人擠來之時,便會有意用自己的身體回護姜琰,姜琰感受到這儒雅男子周身散出的須眉英氣,心里不覺有些異樣。行至鬼市大街來鳳橋上,姜琰有些疲累,不覺放緩了腳步。

“小姐,枯行無趣,不如尋個安靜處,歇腳如何。”

“好啊,那依公子說,去哪里好?”

“呃,這可為難在下了,還請姑娘做主吧。”

“恩,那便租條船游河吧。”姜琰說完,便向橋下渡頭行去。那青衣男子緊緊跟隨。不一時二人便坐在船上,離了渡頭,人聲漸稀,好在沿河皆有燈光,依稀可視。

“公子可是從北方來京城?”

“呵呵,姑娘睿智,正是。”

“冬至是大節慶,公子必是有要事,才會來京吧。”

“正是,來京處理一件私事。”

“恩,公子由北方而來,必知北境之事吧?”

“只略知一二罷了。”

“從前郭易統領北境,不思御敵守土,只顧斂財,未知如今北境如何?”

“據在下所知,武寧王出身寒門,七歲上便成了孤兒,混跡于興慶邊鎮市井之間,靠乞討度日。從軍后總算衣食有靠,便一心守土報國,后縱然被朝廷拔擢,亦不改儉樸之性。”

“公子竟知如此密事?”

“小姐有所不知,在北境,此非密事,軍中將士盡知。”

“他當真曾靠乞討度日?想不到武寧王身世如此凄慘。”姜琰說到后來便是自言自語,她心地善良,看不得旁人受苦,一個七歲孩童,沒了雙親,生活中百般苦楚千般折磨,都要自己吞下,能活下來已屬不易,竟還能風生水起得皇上器重,如今姜琰方信呂護所言,欒彧的確性格剛烈,且確有過人之處。

“小姐?可是心中鄙夷武寧王出身卑微。”

“非也。本姑娘豈是凡俗之輩?正所謂英雄不問出處,武寧王出于寒門,憑一己之力得榮耀封王,真是令人欽佩。”

說話間船上小子奉上茶盞,二人飲茶敘話。

“我還聽說京城中有些行腳商,常向北境販貨,后來被郭易禁絕,未知如今北境可行商否?”

“如今北境不限行商,但除了武寧王,無人愿在北境行商。”

“當真?那看來欒彧與郭易并無不同,具是靠行商斂財之輩。”姜琰聽青衣男子如此說,心下不知怎地,突感失望起來。

“非也,欒彧與郭易大不同,小姐誤會了。欒彧如今禁絕北境販賣絲綢等貴貨,只允許販售百姓所用日常商品,南來商隊都覺利潤微薄,因此不愿再去北境行商,武寧王只好自行安排。”

“如此說來,這武寧王倒是好心為北境百姓了?”

“正是,姑娘不知,北境數十年來,戰禍不斷,百姓苦不堪言。除興慶外,剩余北境四城皆在西昌掌控之下,西昌軍隊經常劫掠城中百姓,殺人放火,也屬平常,百姓朝不保夕,個個如驚弓之鳥。”說到此處,青衣男子聲音悲切,似乎感同身受,姜琰不禁抬眼,借著螢火之光,看到一雙柔軟而深邃的眼眸。

那青衣男子回過心神,轉頭正對上姜琰的目光,“小姐見諒,節慶之時,在下不該說起這等敗興之語。”

“公子實言,如何是敗興?只愿武寧王統領北境,可以保北境百姓安居。不過有一事本姑娘不能茍同。”

“哦?姑娘有何高見,還望賜教。”

“古語云‘無商不富’,行商并非萬惡之源,武寧王一律禁絕絲綢等在北境販賣,致商隊不愿北行,會使得北境之貨物也無從販至南邊,長此以往,北境百姓縱然能免于戰禍之苦,恐怕還是會衣食不足。”

“小姐所言也有理,可小姐可知,郭易曾勾結西昌,利用絲綢牟利,西昌所獲頗豐。”

“此事本姑娘也略有耳聞,此乃郭易之罪,非絲綢之過。若得打通大盛向西的商道,只用一小小絲綢,便可利大盛而損西昌,其力勝過北境軍數萬雄兵。”

“小姐所言確是高論,在下受教了。可打通大盛向西的商道,絕非易事。”

“公子做如此想么?本姑娘卻覺這世上無甚難事,只看是否有心了。”

“那依姑娘看,武寧王可是有心人否?”

“自然是,否則如何能隱忍多年,一鳴驚人呢?”

“姑娘睿智,武寧王當引姑娘為知己。”

“是么?武寧王若當真引我為知己,那我可要說幾句逆耳之言了?”

“哦?在下愿聞其詳。”

“閣下似乎與武寧王熟識,現下武寧王正在京城,閣下莫不是武寧王的軍師?”

“似乎姑娘對武寧王亦很感興趣,說起來近日京城中,似乎人人都對武寧王感興趣。”

“呵呵,如此說倒也通。”姜琰輕輕一笑,繼續說道:“武寧王如今深受皇上器重,可在朝中根基尚淺,且驟然封王,朝堂上多有非議。如今郭、齊兩家被滅族,皇上要扶持新貴平衡朝中勢力,在這種情勢下封王,旁人看著是烈火烹油般榮耀,實則是刀尖上起舞,稍有不慎恐會萬劫不復。再加上西昌多年來在北境勢大,如今北境易主,便馬上斷了西昌的財路,西昌怎肯善罷甘休,必會蓄勢一擊,此一戰倘若大盛勝了便罷……”

“倘若敗了,皇上恐會遷怒武寧王,壞了北境多年來無大戰事的局面。”那青衣男子接言道。

“正是如此。”

“姑娘見事甚明,在下唐突,敢問小姐府上?”

“小門小戶不足掛齒,只是平日里喜研讀史書,自覺古今一理,故而今日在公子面前賣弄,公子見笑。”

“說起史書,在下倒想起前朝默語公主,遠嫁西域烏茲,輔佐烏茲王治國,又力主打通西域與中原的交通要道,以中原公主及烏茲王后之身份,出使西域各國,使西域各國與中原成為友邦,西域與中原的百姓,不分彼此,和睦相處,百姓安居,其樂融融。”說道此處,姜琰感受到這青衣男子無限溫柔。

“相信北境總有一日,會恢復往日的安寧。”姜琰亦溫柔道。

主站蜘蛛池模板: 铅山县| 尚志市| 乌恰县| 汶川县| 中西区| 浙江省| 虹口区| 新余市| 鹤岗市| 桐柏县| 太和县| 嘉荫县| 黄浦区| 蚌埠市| 武乡县| 乌苏市| 昌黎县| 马公市| 岑巩县| 新密市| 平泉县| 黄浦区| 稻城县| 白山市| 霍城县| 本溪市| 师宗县| 嫩江县| 德保县| 宁晋县| 德令哈市| 茌平县| 韶关市| 会泽县| 仁寿县| 寻甸| 白朗县| 武功县| 山东| 承德县| 神木县|